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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过去 ...

  •   齐塬醒来还未睁眼,就感受到自己手脚温暖,整个人被热乎乎的被子包裹住。
      脑海意识慢慢凝聚,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那个没有父皇母后兄长的深宫,他已经彻底逃离了。
      齐塬眼睫颤了颤,不敢睁开眼。
      他害怕一睁眼,自己又回到了被泼冷水、被绳子勒住脖颈被逼着跪在地上学狗叫,轻则受辱骂取笑,重则被鞭打,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但他听到了兄长的声音。
      “他好瘦啊,拎起来比我的刀还轻。”一个陌生的女声道。
      “钱利恩一心想废了他自己当皇帝,他还能活下来,已是不易。”是兄长的声音!
      齐塬睁开眼便看到坐在床榻边的兄长,他猛的坐起来扑了过去。
      齐鸣舟稳住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事了。”
      齐塬没动,头埋在齐鸣舟肩上,不一会儿传出闷闷的呜咽声。
      林阚悄悄退到屋外,贴心的把门关上。
      齐塬是魏国先帝的嫡子,母亲是先皇后,他不像齐鸣舟,因为母亲不受宠连带着他也不受宠,先帝后是少年夫妻,情谊深厚不同于其他妃嫔。
      他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八岁之前,哪怕他想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有人认真考虑如何实现,他在无数人的宠爱里长到八岁,不曾尝过一丝苦味。直到八岁时,先帝伏案处理政事,突然咳血不止,太医刚刚迈过大殿的大门先帝就没气了。
      先帝去后,齐塬的母亲悲痛欲绝于一日夜里自缢于寝宫。
      只留下一个八岁的小太子,至此迎来了无数的苦痛,两年的时间,他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奶团子变成了瘦骨嶙峋沉默寡言的小少年。
      而齐鸣舟又何尝不是呢。
      他先前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被迫离开养尊处优的日子,一路北上,其中艰险,又能向谁说。
      两兄弟拥在一起,年纪小的哭了很久,像是要把过去两年里受得苦尽数随着泪水排出身体。
      林阚站在门口抱着臂倚在门上,听着里面低低的安慰声和哭泣声,垂下的眼看不出任何情绪。
      听着里面声音渐小,林阚才屈指叩了叩门:“吃些东西吧。”
      不一会儿,齐鸣舟走过来开了门。
      “好些了吗?”林阚示意里面的人。
      “嗯……进来吧。”齐鸣舟说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林阚推开门,看到他的眼眶红了。

      林阚隔着齐鸣舟的衣袖拉着他的手腕往屋里走,然后把另一只手上的托盘放到桌上。
      “这个,是给他的。”她端出一碗粥,然后把另一碗甜水递到他面前:“这个是给你的。”
      林阚看着齐鸣舟,轻笑道:“喝点甜水,心情好。”
      她端起粥走到床榻边,没想到手还未伸出去,瘦弱的小身板飞快团成一团,缩到床上最里面的角落里。
      林阚的动作定在原处。
      齐鸣舟放下甜水碗,走到床边,轻声道:“阿塬,她是林阚,是她将你从王宫里救出来的,你不记得她了吗?”
      “是啊,我扛了你一路呢,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林阚挑眉道。
      齐塬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飞快看了林阚一眼又移开视线。
      眼前的年轻女子,看起来劲瘦有力身姿纤长,怎么看也不像他昏迷前所见的那个嗜血的魔鬼。
      但,他还记得那双眼睛,隔着血污望过来的眼睛,与此时挂着散漫笑意看过来的眼睛一模一样。
      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林阚上前几步刚想说什么,齐塬慌张地张口唤:“阿兄!阿兄!”
      那时,齐塬很怕林阚,一看见她,齐塬就会想起她当时拎着半人高的长刀劈开一个个试图拦住他们的侍卫宫人。
      他的那种怕,是只要面对她时身体自然而然出现的反应,连自己也控制不了。
      对此林阚表示很无辜,不过怕她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小孩。
      刚从王宫逃出来时,齐塬整夜睡不着,稍微睡着一会又时接连不断的噩梦。只有齐鸣舟在他房间守着,他才能稍微睡的安稳些。
      只是齐鸣舟还有自己要做的事,不能时时守在他身边,更别说后来齐鸣舟因事要离开他们当时所在的岭义,而齐塬被迫跟着林阚去淮州。林阚可不惯着他,一路上能使唤他绝不让他歇着,齐塬心中有怨气也不敢说,只是夜晚驻扎营地时,他别扭的坐在林阚要求的不远处,看着林阚无聊的拨弄篝火里未燃尽的碎树枝,不知不觉中,他便睡着了。
      后来,他习惯了在林阚划分的区域内活动,面对从前畏惧的人,慢慢地寻到了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而林阚,对于身边多了一个十岁的孩子,也多少有一些为难。
      毕竟那时候,她正处于爱摘桃花的年岁,每每遇见一个英俊少男,两人稍有些亲密举动她就发现一双呆呆的眼睛盯着自己。
      于是她那为数不多的道德感总让她在那样的时刻瞬间变得清心寡欲。

      此刻,林阚看着齐塬熟睡的脸,遗憾的叹了口气。
      她那英雌救美的马公子、温柔害羞的刘秀才、绛花楼的吴清倌、驿站路口卖豆腐的齐寡夫……
      她数着数着,一不小心又给自己数睡着了。

      听到身侧之人传来平和的呼吸声后,齐塬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缓缓睁开眼。
      他的目光一点点落在她的发间、眼睛、鼻子、嘴唇,还有她的手。

      齐塬抬起手,顺着她指间的空隙与她的五指扣在一起,头微微一动,与她鼻尖蹭了蹭。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然后心满意足的贴着她闭上了眼睛。

      ——————————

      今日天气很好,林阚坐在屋内都能听见外面鸟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
      她还在猫儿山的时候,每到这样的天气,她都会背上自己的箭囊去林间狩猎或者是纯粹冒险,看看这深山之中还有些什么。
      总归不会像现在这样,门都出不去。
      不过,世上总是没有不漏风的墙。
      林阚扒在窗户上,看着院中的宫人们默默洒扫,这些人都是哑的,耳朵倒是还算好使,她要什么东西,不多会就有人送过来。
      她看了一会,在看到一个身影的时候突然喊了一声:“喂,你过来。”
      院中几个身影同时定住了,除了她指的那一个,都回头看向林阚。
      “你。”
      林阚肘部倚在窗台上,笑盈盈地看向一个方向。
      晴天,还是该狩猎。
      这不,猎物就出现了。

      那人放下手中的工具,冲着身旁人比划了些什么,才低着头向屋内走来。
      林阚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的小碎步,看起来规规矩矩,但姿态里又没有一点寻常宫人的拘谨和畏缩。
      他走到林阚面前无声地行了礼,静静等候差使。
      林阚指了指身侧的香炉,然后揉了揉额头:“把这香给我扔了,熏的头疼。”
      那人一抬头,清水芙蓉一张脸,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比齐塬年长些,眼睛低头的时候不明显,抬眸时眼尾微微上挑,明明应是有些魅惑意味,却因着他的神色看起来不失一点正经,看着人的时候反而多了几分圣洁。
      好!好!好!
      这个角度这个表情!
      林阚忍不住在心里鼓起了掌,面上几乎要压抑不住嘴角的笑意。
      她掩饰性的轻咳一声,看着他低下头沉默地伸出纤长苍白的手提起香炉一角。
      ”啪嗒”一声,香炉从手中突然滑落,摔在地上,里面未燃尽的余香随之散落一地,浓郁的香气如同绽开的烟花,瞬间填满室内每一处空气。
      林阚收回手,被浓香刺激地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却不顾散落的香灰,仓促后退了两步,抬头震惊又慌张地看向她。
      她,她,她,她的手!
      林阚刚想冷笑一声,果然结果一个没忍住“阿嚏!”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一个喷嚏又一个喷嚏的狼狈样子,神色有些复杂。
      心软了一下,他还是动手将香灰清了出去,又打开了门窗。
      屋外的风一吹进来,室内的香气被冲淡许多,林阚才算缓了过来。
      他看着林阚的脸,仔细看过她皱起的眉毛,明亮的眼睛,揉红了的鼻梁,莹润的嘴唇,想将面前的她与记忆中的那个人一一对上。
      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无数次的心心念念。
      她如今似乎过的很好。
      他眼中划过一丝讽刺与自嘲。
      那刚才她的举动又算什么呢?
      林阚看他不再披着无害的姿态,整个人像是随着香炉的翻倒,呈现出了真实的模样。
      林阚心道:果然有问题吧。她摸了一下就暴露了,也不知道是哪家派来的,演技这么差劲。
      她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脑袋都有些蒙,干脆就装作头痛,她揉着脑袋使唤他:“给我倒杯茶。”
      他看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刚硬了几分的心又稍稍软了。他抿着唇冷着脸给她倒了杯茶,递给她之前,用手碰了碰杯壁,感受到刚好入口的温度。

      他见林阚伸手来接杯子,自己便想松开手,而下一刻,那个来接杯子的手不仅握住了杯子,也握住了他的手。
      他瞳孔一缩,仓惶地看向她,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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