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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就你会演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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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小满诧异地看向薛明琛,他几度张口,最终只是吐出一句:“我……我没有生气。”
但柯小满的诚实,没有给薛明琛带去任何安慰。
薛明琛珍贵而小心地注视着柯小满,他想牵起嘴角给柯小满一个亲近的笑,但苦涩又太重了:“小满,你果然……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但你不想跟我相认,对吗?”
柯小满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顺着薛明琛的话去思考,不得不承认,在这重来的一辈子,他是真的不愿再回到薛家了。
扪心自问,并非薛家对他不好。
即便是在最初,柯嘉扬那一场自导自演的陷害让柯小满遭受了误解,薛明琛依旧对他负起了兄长的责任,柯芊芊也迫切地想要对他作出补偿。
只是薛家对他好的方式太过自以为是,也太目中无人了。
他们视而不见地践踏着柯小满竭力维护的渺小自尊,就为了强迫柯小满接受这份好。
而且这样的相处,难受的也不仅仅是柯小满一人。
每当薛明琛同医生商讨完柯嘉扬的治疗方案,以及他隐晦地关心着自己与祁烛的交往和娱乐圈的工作,还有在他与薛建业爆发争吵时,薛明琛总是会被柯芊芊唤来,为他们父子俩调停。
每当这时,柯小满就会在薛明琛眼底看见深刻的疲惫。
有时叫柯小满都不忍,他甚至想劝一劝薛明琛,别做他的哥哥了。
而从柯小满有记忆起,他的除夕都是在女人的麻将馆里度过的。
女人不会管他,他打扫完卫生,就能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伴随着洗牌声,看那场联欢晚会。
晚会的内容他早就忘光了,却总能记起某个公益广告的一幕——爸爸陪伴着妈妈,哥哥牵着弟弟妹妹,笑着说,只有亲人相伴才是家。
后来,柯小满回到了薛家过除夕。
用过了晚餐,大家都来了后花园。
薛明琛为柯嘉扬设置好轮椅,带着被柯嘉扬取名大卫的边牧,两人一狗一起快活地玩着寻回。
那年是个暖冬,柯芊芊的身体养得好了,她也有了兴致,同小年轻似的,准备要放烟火,薛建业人高马大地抓着一捆仙女棒,任劳任怨地听着妻子的使唤。
这一幕的氛围,跟方才和柯小满一起用餐时截然不同。
柯嘉扬不再自怨自艾,柯芊芊不再满目担忧,薛明琛也不再如临大敌般,警惕着他是否会同薛建业又发生争吵。
有几年的除夕,年幼的柯小满总是会做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不知为何来到了公益广告里的温馨的家,他爬上松软的沙发,他身旁的人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而是牵起了他的手。
每每从这个梦里醒来的柯小满,总是感到沉沉的失落。
那时的柯小满突然就想起了这个曾令他失落的梦,他站在花园外看了一会儿,最后转身离开了。
并不是在怄气或逞强,因为柯小满已经不会在除夕做那场爬上沙发的梦了,他也逐渐忘了薛家的后花园是个什么模样。
像是在他重生的这一个新年,他觉得在开着暖气的寝室里,同村长和村长的家人,还有老教师打一通电话,真的就很好、很满足了。
柯小满并不在乎柯嘉扬的死活,更多的是出于对薛明琛的不忍,才有了那晚的提醒。
柯小满想到了薛明琛会在那晚之后对他进行调查。
但以上辈子的经历,还有柯小满对薛明琛的了解,他本以为薛明琛应当会更谨慎也更警惕地确认他的身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压抑着痛苦和喜悦,好似迫不及待地要亲耳听见柯小满唤他一声哥哥。
柯小满自然想不到,这一世柯嘉扬还没来得及实施他的计划,而没了柯嘉扬的从中作梗,薛明琛调查得到的是柯小满更加全面,完全真实的过往。
哪怕是薛明琛自己,也无法理解他今晚为何会如此冲动。
只是他看着平静而疏远的柯小满,心中好似响起一道声音,在警告他,如果他今晚就这么放走柯小满,那么他就再也找不回他的弟弟了。
薛明琛生怕将人吓到似的,放轻了声音:“小满……”
没等薛明琛将话说完,设置的特殊铃声响起,一道不得不接的来电打断了他,也拉回了他濒临失控的理智。
薛明琛当即低咒一声。
早在他家酒店接到薛家的大单时,凌肇就隐约猜到了柯小满的身份。
但薛明琛讳莫如深,凌肇自然体贴地替兄弟瞒着这个秘密。
见状,一直带着手下替薛明琛清场,确保无人打扰他们谈话的凌肇也上前来,他按着薛明琛的肩,低声道:“交给我吧,俩小孩儿我都帮你看着。”
“谢了,等我半个钟。”
薛明琛微舒了口气。
他回拨着某个跨洋电话,留给柯小满一个饱含歉意、哀哀乞求的眼神。
经过柯嘉扬时,薛明琛本想像以往那样,宽宥地拍一拍柯嘉扬的后脑勺,但最终没有抬起手。
凌肇无声地掠过柯嘉扬的面庞,好似压根没注意到前者投向柯小满的怨恨的目光。
“小嘉,进去歇着啊,别冻着了,等你肇哥让人来帮你处理伤口。”
柯嘉扬垂下眼眸,怯怯又乖巧的应了,先行离开。
凌肇这才真正地看向柯小满。
不得不说,哪怕他凌肇作为库都思的老板,在这圈子里阅人无数,但柯小满的模样仍是令人惊艳的标致。
这么个美人,哪怕他是个木头,但只要他能开口说话,都愿意让人看他演戏。
怪不得樊旭阳死活要定了他,还有他的另一个,瞧着好似什么都入不了他眼的好兄弟也陪着试戏。
面对美人,凌肇总是要多些耐心的,可他正琢磨着如何给柯小满来一个开场白,却听见柯小满先开口道。
“凌总,可不可以麻烦您让酒店查一位叫做任俊明的客人——他是我的朋友,今晚是被柯嘉扬强行‘邀请’过来的。”
柯小满没想到今晚会走向这个结局,更没想到凌肇等人也会在场:“之前我担心他会遇到危险,跟我另外的朋友说,如果过了时间还联系不上我们,就请她们报警,现在时间快到了。”
哪怕发生了这么些意外,柯小满也没忘了他赴这场鸿门宴的目的。
在派对现场始终没能发现任俊明的身影,柯小满便猜测柯嘉扬应是将人藏在了酒店的某间客房。
更何况,既然今晚薛明琛这些“大人”都在场,那么柯嘉扬便一定不敢伤害任俊明,顶多来场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柯小满便想着要及时同赵念她们报声平安,免得情急之下惹出乱子,反而会被凌肇记上一笔。
上辈子柯小满便深知,凌肇是个阴晴不定、睚眦必报的性子。
柯小满还知道,凌肇其实很不喜欢他,只是看在祁烛和薛明琛的面子上藏得深罢了。
在上辈子他接受祁家的方案,接受采访并且和祁烛短暂分手的那段时间里——
一直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沈飞尧反倒再三询问他,离开祁烛是否有不得已的苦衷。
但凌肇就跟早就等着这一天似的,想法子连夜撤了他所有的代言,还让他收了无数封违约的律师函。
凌肇自有一套他的处事原则,他认同薛明琛,却不代表他要接受好兄弟的弟弟,实际他就不怎么瞧得上柯嘉扬。
而凌肇本以为像柯小满这样出身“寒门”的小年轻,要么会矫揉造作的玩儿清高,要么就畏畏缩缩的上不了台面。
但柯小满这般不卑不亢地,倒是合了凌肇的脾气,他笑了笑:“小满——我就跟着明琛这么叫你,合适不?你也别见外,叫我肇哥吧。甭担心,哥保管你朋友今晚安安全全的到家。”
“谢谢肇哥。”柯小满从善如流,“那我现在可以拿回我的手机吗?我想先跟朋友们通个电话。”
柯小满这么爽快,凌肇也乐了:“你这声哥先对我喊上了,一会儿让明琛知道,他肯定得呲我——要手机是吧。”
凌肇一边吩咐工作人员替柯小满去取手机,一边亲自带路:“不过电话也不用急着打。”
凌肇指了指柯小满还在洇血的脖颈:“走着,哥也叫人给你看看伤。”
柯小满暂时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薛明琛,他自愿留在空中花园这一层的景观餐厅里,挑选了靠窗的位置,落地窗打开,就是一个小露台。
柯小满的伤口被处理好了,有人在给他送上凌肇专门吩咐的晚餐后,便退了出去,整个餐厅唯有柯小满一人。
发生了刚刚那样的意外,柯嘉扬今晚请来的客人全部被请走,派对提前结束,纸醉金迷变成了一地狼藉。
柯小满不太吃得下东西,他胡乱塞了几口,便推开窗,走到小露台上透气。
露台下,负责清理现场的酒店工作人员正在闲聊。
一人说:“光是这场地费一晚上花了多少钱啊,就这么结束了?”
另一人似乎比了个手势:“起码这个数——”
引起同伴惊呼后,那人又嗤笑着:“不过你管人家呢,有钱人,可劲造呗。”
很快,两人察觉到露台上柯小满的身影,立即避走了。
这个露台的护栏不高,下方一整块都是蓝光幽幽的泳池,不知设计师是否有过将露台当做跳台的意图。
柯小满趴在那儿出神。
他已经跟任俊明和赶来酒店的赵念等人通了电话,也确实如凌肇所说的,他安排了专车要送几人回家。
可任俊明他们却对柯小满放心不下,哪怕柯小满一再强调自己安然无虞,他们也依旧坚持要等柯小满一起回去。
于是柯小满不得不坦白,他留下来是想再见祁烛一面。
今晚他见着了薛明琛,也见着了凌肇,刚才那会儿,沈飞尧更是来到餐厅门口对他探头探脑。
当时,柯小满还瞥见了餐厅角门那儿玻璃的倒影,旋转扶梯上,有人曾安静地停留,尽管那脚步的主人还未靠近便又走远了。
柯小满在想,为什么祁烛突然就不愿和他联系了呢?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在今晚和祁烛单独见上一面。
哪怕他依旧无法让祁烛回心转意,争取到和他演戏的机会,但他也想听祁烛亲口跟他说句什么。
听见有人走进露台的声音,柯小满转过身,在发现来人是柯嘉扬后,他又立即冷漠地移开视线。
但很快,柯小满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再次看向柯嘉扬,目光沉沉地将人打量。
柯嘉扬被柯小满这个眼神看得发毛,可没等他开口,柯小满拿出了手机。
收起手机,柯小满抬起头:“柯嘉扬,离我这么远,你怕我吗?”
早就被嫉恨冲昏头脑的柯嘉扬,果然被柯小满挑衅得上前一步。
柯小满平静地道:“既然你这么害怕我回到薛家,你有没有想过,不如杀了我,只要我人没了,你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同时,柯小满也向前一步,举起柯嘉扬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还未如上辈子那样走上自毁的道路,更没有疯个彻底的柯嘉扬,被柯小满惊骇得瞪大了双眼,他挣脱不开柯小满紧握得他生疼的手,颤抖着双唇:“你……你神经病啊……”
“我是有病。”柯小满坦然地承认。
随后,他笑起来,在这浓稠的夜里显得格外艳丽:“倒要谢谢你了,柯嘉扬,要不是你,我还真想不出这个主意。”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用。”柯小满依旧笑着,“但下去清醒一下也不错。”
说着,柯小满松开了柯嘉扬的手,他好似被人用力推得失了重心,仰身向后倒去。
许是碰巧,此刻露台正对着的透明长廊,祁烛同沈飞尧并肩穿过,正要去搭乘电梯。
沈飞尧打了个哈欠:“烛哥,这么晚了,干脆别回去了,而且……”讲到这儿,沈飞尧突然来了精神,“等一会儿琛哥忙完,你不想一起见见琛哥他亲弟弟吗?哎哟,那可真是个小可怜。”
祁烛恍若未闻,他看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是柯小满刚刚发来的一条短信。
短信这么写着——
祁老师,今晚我遇见了一些事,我很害怕,却不知道该向谁说。求求您,您愿意跟我通个电话吗?
就短短一会儿功夫,沈飞尧都不晓得祁烛是第几次看手机了。
有啥叫你这么牵肠挂肚啊?沈飞尧也不敢问。
而就在祁烛收起手机的这一秒,伴随着一声惊叫,祁烛透过长廊的落地窗,他看见柯小满从露台上坠落,沉进无人的泳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