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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   梅花汤饼一事闹得恒福宫的婢女太监们惶惶不安,生怕再做错什么惹恼主子。

      云沛更是又惊又惧,一颗心沉不下去,也提不上来,就悬在半空,扑通乱跳,做什么都恍恍惚惚的。

      佑安同样是安静如龟,缩在房里不敢出屋。

      芳草怕出事,让云沛在屋里陪着,哪也不许她去,也不许再提梅花相关的。

      *

      晚间,董桃忽然叫芳草过去。

      芳草腿软,扶着墙慢慢走过去,在门口几次深呼吸,竭力平复好,再迈入殿。

      “娘娘。”
      “去膳房取盒核酥送去佑华宫。”
      “现在?”
      “对。”

      平日这种跑腿的活要么使唤小宫女,要么遣程德海,怎么算也该不着是她。宗冽刚挨了打,还是当着那么多婢女太监的面,走时沉眸冷脸,怨愤之情不比董桃少。这节骨眼去佑华宫不是去讨骂么?若是他一个不痛快,一刀结果了她,岂不是白送命。

      芳草越想越害怕,声音都在抖:“公主受了惊,此刻离不开人,要不让程公公去送?”

      “那你叫程德海来吧。”
      “是。”

      迟则生变,芳草退出殿,撒腿就跑,绕着宫找程德海。老狐狸当差多年,早吃透主子心思,这会子不知道躲哪去了,柴火间都寻了也没找见。

      小宫女揪住她衣袖,悄悄往侧门指。

      芳草提裙,快步奔向侧门,左拐右绕,终于在湖边花坛瞧见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放轻脚步,待走近,再高呼:“程公公!”

      程德海捂胸急喘:“你要吓死杂家!”

      “我怎么敢呢。淑妃娘娘找您。娘娘催得急,我也跟着着急。宫里都乱成一团了,您在这干嘛呢。”

      “每日早茶需用山茶花花瓣上取下的白霜泡煮。我在取霜。”

      “这活哪要劳烦公公呀。”芳草扶着他,“您快回宫吧。”

      程德海揣好瓷罐,扶正太监帽,摆起谱,慢悠悠地走:“遇事不能急。急则生乱。懂吗?”
      “是是是。”
      “娘娘是不是让你去佑华宫送东西?你是不是把活又推给我了?”
      “呃……”瞒不过,但不想答,芳草选择沉默。

      程德海敲她前额:“你个榆木脑袋。怎么读不懂娘娘的心思?娘娘哪是叫你去送,是通过你去叫云姑娘。”

      “云姑娘?”芳草仍是懵。

      程德海掰开揉碎地指点:“咱俩贱命一条,去撞刀口,被人杀了剐了,无人理会。云姑娘不一样,忠烈之后,二皇子再有怨气也不能对着她发。她替娘娘去求和,二皇子得给几分薄面。可人家是侍读,不是做杂活的,娘娘不好使唤,想让你做这个中间人。”

      程德海又敲她前额:“懂不懂?”

      芳草似懂非懂:“要我去游说云姑娘,让她主动去送核酥么?”

      “谢天谢地你终于懂了。”程德海如释重负。

      “可我怎么说啊。”芳草面露难色,“这种时候,谁愿意去挨骂。”

      程德海身子一歪,几欲昏厥,被芳草这钝脑生生气晕蠢昏。他耐着性子解释:“若是二皇子要骂她,就不会揽下这事。”

      “程公公……”
      “又怎么了?”
      “这梅花汤饼到底怎么了?”
      “嘘!”程德海脸色突变,“不许提这四个字。”

      “你只需记住提了就掉脑袋。”
      “是。”

      芳草摸了摸脖子,脑袋还在,心稍安。

      两人边商议边往回走。

      入宫,程德海去主殿复命,芳草则快步走向书房。

      芳草招手,将云沛唤至回廊。

      “云姑娘,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咱俩用不到求这个字。”
      “是很为难的事……”
      “你说吧。”

      “娘娘让我去佑华宫送核酥,可二皇子正在气头上,我怕……姑娘与那边走得近,熟悉二皇子的脾气,与牧侍卫也熟……”

      “那我去送吧。”云沛应下。这母子俩都是城府极深,喜怒无常的人,宗冽毕竟年轻,段位不如董桃。这段时间,她大抵把他的心思摸了个七七八八,他不受宠,宫人也暗中欺辱他,他才时刻提防着人,若是谁给点关怀,他是会记下的。

      “多谢云姑娘。”
      “嗯。”

      *

      云沛提着食盒入宫。

      佑华宫一如往常,萧瑟寂静,只有嗖嗖风声。

      不对?

      她听仔细些,这不是风声,是长鞭抽地擦出的风声。

      云沛往里走,循声去往庭院。

      庭院的铁架上挂着一排木板,黑布条蒙住宗冽的眼,手握长鞭,对着那排木板挥鞭,一鞭甩打破一块。

      牧良骏捧着叠木板候在旁边。

      铁架附近破裂的木板堆积成山。

      云沛绕着回廊,走向牧良骏。

      忽然耳边刮起一阵风,鬓角碎发飞扬,眼前飞过一道黑影。近在咫尺的柱子多了一道鞭痕,暗红宫漆被打掉,落在她鞋边。

      她愣在原地,不敢动。

      牧良骏说:“是云姑娘。”

      宗冽转过身去,继续朝木板挥鞭。

      鞭声四起,但已经离她很远了。云沛仍没缓过劲,一颗心扑通直跳,快得要跳出胸膛。若是她走得快些,挨鞭的就是她了!!
      余光瞥见他还蒙着眼!!
      霎时怒气冲顶,气急败坏地闯进庭院:“宗冽!”

      直呼其名。

      牧良骏惊着,捧着的木板差点掉地

      宗冽收鞭:“何事?”

      云沛吼:“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不是命吗!”

      宗冽冷声:“打不着你。”

      说罢,重新蒙上眼。

      云沛踮脚,扯下他眼罩:“若是打着了呢?”

      “我抵命。”宗冽咬着牙,一字一顿。

      云沛呆住。

      宗冽问:“满意了吗?”

      他推开云沛,手指松动,长鞭垂地:“闪开。”

      牧良骏及时拉走云沛:“快站过来。”

      云沛输在脑子反应慢,嘴皮子也没他利索。站到旁边才想起来要怎么回他,可他已重新挥起长鞭,十米内不得近身。

      她只得环胸和牧良骏抱怨:“谁要他的命!我的命比他值钱一百倍!”

      牧良骏连声应和:“是是是。”

      “爹爹走了,娘只有我了呢。我要是出什么事,我娘肯定要急哭了。到时候就来宫里闹,闹到淑妃娘娘那,闹到圣上那。”云沛忽然代入身份,越说越上头,眼泪直流。

      牧良骏又一次吓傻。

      他手足无措,一会挠头,一会又在身上摸找帕子,可他一个流血不流泪的大男人,哪来的帕子。

      他又劝又求:“姑奶奶,小祖宗,活菩萨,你别哭呀。”

      宗冽放下鞭子,走向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牧良骏直呼不妙,恨不能找个缝钻进去,一点不想管这两人的破事。一个是名门千金,一个是皇子,哪个他都得罪不起,偏偏两人都在气头上。

      他左瞧右看,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如何劝架消火。

      宗冽出乎意料地弓身低头,把鞭子交予她。

      云沛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让你打。”
      “为什么?”
      “消气。”

      云沛丢掉长鞭:“我不要。我不打,你也不许打了。”

      宗冽冷着眸:“随你。”

      云沛想起正事,指桌上的食盒:“娘娘让我给你送盒核酥。”

      ‘核’‘和’同音,明明是求和,却不肯亲自来。宗冽没感受到半分歉意疼惜,只觉得是在逼迫他低头。被打的右脸隐隐作痛,破裂的嘴角又渗鲜血。

      他偏头,往地上啐了口血沫。

      两手不由得攥紧拳头。

      来送东西若是别人,他定要砸个粉碎,可来的是云沛,他便不能了。腹中憋屈又升一层,对董桃的怨恨更深。

      “你带着东西回去吧。”
      “可是……”
      “我让你回去!”

      宗冽朝旁边瞥一眼:“牧良骏愣着干嘛,把她拉走。”

      吊着的木块都已打落,他弯腰拾起长鞭,抽打铁架泄愤,数十鞭下去,深埋在地下的铁架角竟然有所松动,随着他的抽打晃动。

      云沛问:“他打多久了?”
      牧良骏回:“从回来到现在……”

      “午膳用了么?”
      “没有。”
      “晚膳呢?”
      “也没有。”牧良骏补充,“滴水未进。”

      “你呢?”
      “我也没有。殿下心情不好,我怎么能吃独食……”

      “亏我还带了些乌米饭团……”云沛从怀里掏出油纸包裹的饭团,“我刚做的,香喷喷,热腾腾。想着你们可能两餐没吃,还多挖了两勺碎肉呢。”

      “快给我!”牧良骏一把抢过,背过身去,狼吞虎咽地吞入腹。

      “说好的陪殿下呢?”云沛讥笑。

      牧良骏满嘴油渍:“我努力陪过了。姑娘还有么?”

      云沛又掏出一个。

      “多谢姑娘。”
      “还要吗?”
      “嗝……不用了。”

      牧良骏叹气:“殿下怎么不知道饿呢。”
      云沛嘟哝:“硬憋着呢吧。”

      又过半时辰,宗冽似是疲倦了,也可能是怒气泄干净了,卷起长鞭丢到一边,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云沛围过去:“殿下吃点东西吧?铁打的身子也得吃东西呀。”

      “佑华宫有膳房。这些你带回去。”他冷声重复。

      云沛叹气,合上食盒,掏出化瘀软膏:“淤青处用这个软膏一抹就好。”她着重强调,“不是娘娘给的。是我给的。”

      宗冽收下。

      “殿下,我能问问梅花汤饼的事么?”

      “不能。此乃宫中旧事,无人能提。今日的事,姑娘忘了吧。”宗冽摆手,示意牧良骏送客。

      云沛却定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宗冽叹息:“真的不能。不知道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不。我要说的是淑妃娘娘的事。”

      “何事?”

      “娘娘真的时刻挂念殿下,殿下出征,她刺指抄经祈福。听闻惜薪司苛待殿下,立刻遣人送炭来。殿下送的古琴,娘娘爱不释手。娘娘定是有难言的苦衷。请殿下……”云沛说不下去了,逼他接受这盒核酥不是她本意,她只想解开两人之间的疙瘩,消除他脑袋顶的野心值。

      云沛边说边瞄数值表。

      毫无变化。
      怎么能毫无变化呢?!

      宗冽低头默声。

      足有一刻钟,他推开盒盖,捻了块核酥放进嘴里:“我已吃过。你可以交差了。回去吧。”

      野心值没减,但董桃给的任务完成了,云沛紧绷的弦松了些。

      宗冽沉声:“云沛。”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还如此认真,她抬眸,轻声应‘嗯’。

      “以后不要来这。佑华宫不欢迎恒福宫的人。”宗冽丢下这句,两手背身,背身而去。

      “云姑娘。我送你回宫。”牧良骏说。

      云沛悻悻离开。

      *

      夜深,偏僻的佑华宫幽寒寂静,冷得彻骨。

      宗冽站在院里,盯着桌上的那盒核酥,紧咬后槽牙,腥甜血气又在口腔中溢散开。

      那件无人能提的深宫旧事是刻在宗冽心底的伤疤,一切全因他的反叛,这事害佑安没了母亲,董桃失去了小儿子,可他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在那之后,父亲不疼,母亲不爱,他失去了所有。

      在那件事上,他难道不是受害者?

      为何独独要逼他去体谅董桃苦衷,而不是董桃来理解他的痛苦呢?

      宗冽越想,心里酸楚更甚。

      于是,抬手打翻那盘象征‘和意’的核酥。青瓷盘落地,瞬时四分五裂,核酥也碎了一地,他头也不回地踏过这一切,把过往碎渣捻进冷风里。

      这十年的痛苦全发泄在今日的一巴掌里。
      对董桃是这样。
      对他也是这样。

      在云沛看不到的地方,宗冽头顶的野心值跳动,起了变化。

      【野心值-20】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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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本文被人举报“涉嫌有害信息”,举报理由为“宋徽宗长女封号”嘉德帝姬”,“嘉德"不适合做文章年号,会影响读者认知”。 年号是随机取的,事先没有查,无意与现实历史人物相撞。询问过编辑,这并不违规。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