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薄荷她被猫猫缠上后》圆越

46、无人渡

　　灯盏的光影晃动，晏宁点亮了长明灯，能将牢笼内的情况看得更清楚。

　　少年的身姿如松如柏，虽然还是稚嫩的幼芽，却已能看出抽条后的身姿。在这纯良无害的外表下，包裹着晏宁看不透的心。

　　他因为精神暴动而眼尾泛红，脸颊的鸢尾花开得越发鲜艳，从下颌线一直蔓延到衣领下方。
　　衣裳凌乱地散开，体力不支地慢慢滑下去，如同破败的布娃娃。因为光线落下，能被晏宁完整地看到这副模样，玉泽面露窘态，用尾巴极力遮挡着。

　　被撕裂的痛楚，与被她打量着的羞耻融汇交错，将他一阵阵地送上云端。玉泽喘息着：“……宁宁，别看。”

　　笼中困兽在乞求她的怜悯，晏宁的心像是被大掌捏过，咕噜咕噜地冒着酸水。
　　她不该因为一个曾骗过她的人而难过，可是这种心情却按捺不住，奇怪得很。

　　灯盏轻微晃动，被拿开了些，映出她半边侧脸。晏宁咬着下唇，长睫垂下：“你想让我留在旧日里……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她单薄的身影覆盖着玉泽，黑暗中少年的心剧烈跳动：“不是。”

　　“我能相信你吗？”
　　女修转过身来，她鬓边的发丝因为汗水而湿润，贴在皮肤上，浸透着凉意。心中满是风雪，寒意止不住地四处扩散。

　　全身的血液沸腾着，痛苦使得玉泽的精神海早已不清明。他眼前雾蒙蒙一片，嘴唇上下开合，却又闭上。
　　他该如何乞求她的原谅？

　　再历旧日的苦痛，都没有被晏宁这般怀疑着来得更难受。他欺她、瞒她，甚至还想囚禁她，如何能留住她？
　　形势逆转，他倒在她脚边，感知不到薄荷气息，只能生生忍着。他厌恨自己无力的模样，于绝望中生出一点渴望。

　　渴望她的垂怜。

　　“我想知道真相，异兽为何会暴动的真相。你并非全然不知，对不对？”
　　距离这批异兽进入宗门，不过短短几周，便出现了异兽暴动的症状。这绝非自然出现，而是人为。

　　被关进御兽宗，再到染上病，这种事情历经两次，玉泽不可能不知。
　　灯火忽明忽亮，女修冷静克制地等着少年的回答。

　　她想知道事情背后到底是何人指使。比起关注他这个人，她对于真相更为重视。
　　想明白这一点，玉泽眼前的迷雾更甚，夹杂着水汽，使他看不起眼前人的模样。

　　水雾中的女子款款朝他走来，罗裙压着他的尾巴，尽数蹂躏踩踏，脊椎骨处涌上酥痒和剧痛。
　　他因为疼痛而双眼涣散：“宁宁，我疼。”

　　女子掐着他的下巴，神情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冷冷道：“说。”
　　少年紧张地扯着她的裙子下摆，手指用力到发白：“宁宁愿意相信我吗？”

　　“不说我就走了。”
　　“不要！不要走……”玉泽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侧，轻轻厮磨。他看不清女子的脸，一遍一遍吻着她的指尖，以此缓解痛苦。

　　银发流泻而下，遮挡住他的脸庞。晏宁双手抱胸，以俯视的姿态看着玉泽，对他的臆想全然不知。
　　少年嘴唇微张，吐出微弱如蚊呐的声音：“我……”

　　然而还没等晏宁听清楚，他的身体骨骼发出咔咔的错位声，皮肤上出现多道细纹。
　　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晏宁急忙伸手去抓他：“玉泽！！！”

　　艳丽的花骨朵瞬间被撑得巨大，花瓣饱胀，血色的水飞舞得到处都是。
　　少年的身体骤然爆开！

　　画面再次晃动，眼前情景变换。
　　寂静无声的空间里，无边的、莫名的恐惧笼罩了晏宁的心房，她抚着胸口，大口喘气。
　　四周极冷，她张口便是一团白气，失焦的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耳朵里嗡嗡作响，手心全是冷汗。

　　不……不可能……玉泽他不可能就这样没了！
　　思绪回笼，晏宁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胡乱抹了把脸。她断断续续地听到些笑骂声。

　　“小猫崽子，往哪里跑呢？”
　　“别跑呀，再陪我们玩会……”

　　听着就不怀好意的调笑声，隔着堵墙传来。有人出声阻止：“行了行了，别玩坏了。君上那边点名要收它当契兽，可不能出了差错。”
　　另一名弟子不屑地嘟囔着：“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好运，能被君上看中。”

　　晏宁循声向前走，看到几名弟子打开笼门，给蜷缩在角落的生物戴上镣铐。
　　那种镣铐上浮着特制的咒术，压得被铐者无法反抗。随着众人往外挪步的动作，她能将情况看得更为清楚。

　　被押着走的，分明是玉泽！
　　他的身量略高了些，褪去了那层青涩，只是身形依然瘦长。尾巴和耳朵都已经收进去，单从外貌上看，和寻常人类并无不同。

　　他好似全无反抗之力，被人牵着走。晏宁默默跟在后面，一路出了地牢，跨过了御兽塔的大门。
　　鹅毛般的大雪纷飞，门外的雪地被人清扫过，支着篝火和小锅。锅里冒着蒸蒸热气，另有几名弟子围炉而坐。

　　见里头的人出来，他们纷纷打过招呼，只等将押送的异兽关进特制的笼子里，便能继续坐下饮酒吃肉。
　　然而刹那间，金色灵力暴起。上一秒还在谈笑的人被震飞，扑哧扑哧地落了一地。

　　“不可能！他怎么能突破禁咒……唔！”
　　男子的银发扬起，卷着冰雪堵住那些人的眼鼻口，看着他们呼吸不得，活生生憋死。

　　他似乎是觉察到周身还有人好端端站着，锋利的灵刃划破风雪——
　　朝晏宁袭来。
　　她侧身躲过攻击，又被巨大的吸引力扯到玉泽身边。

　　看清来人是谁后，玉泽寒霜般的眼眸中掠过一抹异色，他的声音不自觉发抖：“宁宁……你都看到了？”
　　晏宁点头，忽然被他拥入怀中。她发现挣扎不过，遂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

　　冰雪融于他的衣裳间，玉泽贴着唯一的热源：“我把以前欺负过我的人杀了。以前我没有能力做到的事，现在可以了。”
　　他忽而又轻笑起来，嗓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愉悦：“宁宁，我也不想这样，是这些人欺我太甚。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女修终于有了反应，她麻木地摇头：“我不生气。”
　　她知道宗门内修士与异兽的矛盾积怨已深，也知道玉泽绝非简单之辈。如今亲眼见到他的过去，只觉无力。

　　那些躺在地上没了生气的人，她依旧看不清他们的脸。整个幻境中，只有玉泽有脸庞。
　　晏宁拉开些距离，仔细地看着他。他的脸清俊更甚，眼尾如钩，唇如晚樱。

　　这张脸与印象中的青年脸庞重叠在一起，她险些晃神，又听到他开口：“宁宁知道我为什么一路上都没有动手吗？”
　　没有回答，他也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在笼中时，无聊便会看墙角的蜘蛛结网。它费尽心力吐丝，快要织成网的时候，再将它踩在脚下，令我更快乐。”

　　“宁宁，你觉得呢？”

　　青年的声音软和，晏宁没想到他骨子里竟然是这样的人。她是不是应该感叹，对方没有将她绑住，日日夜夜吸猫薄荷，已经是一种仁慈？
　　她退后几步，玉泽含笑看她：“宁宁，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只是……”

　　面前的人嘴唇分分合合，晏宁却无法听清他的话。她感到天地万籁俱静，画面如流水般退去。
　　再一晃神，她已置于新的场景中。昏暗的通道，铁制的栏杆，分明又回到了地牢内。

　　还未回过神来，她便被人撞开，直直地往墙上磕。
　　预料之中的痛感并未传来，她的半边身体没入墙体中，竟是成了没有肉.体的阿飘。

　　反复两次，晏宁便也明白，在这个幻境中她不可能获得想知道的答案。
　　旁人并不能看到她，她反而松了口气。三三两两的人跑干净之后，她听到有咕叽咕叽声，和兽类的低吼声传来。

　　她行动自如，须臾间便找到了声源地。目光落在狭小牢笼中的巨兽身上，那只形如大虎的白猫正发疯般啃食着自己前腿的血肉，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不适之感涌上心头，晏宁捂住嘴。
　　好在她现在没有胃这种器官，否则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茹毛饮血，生吃自己的肉。白猫的肚皮一扁一扁地吸着气，分明是肚中空空，饿得不行了才有这种动作。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晏宁的视线与白猫的相交汇。她背后发凉，抱有对方不可能看到自己的侥幸心理。

　　短暂的宁静过后，白猫猛地甩身，撞得笼子震声作响。他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想起了女修曾质问他的话。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旧梦散去，巨浪拍打着海岸，将溺于海中的人送到荒地上。晏宁呛了几口水，醒来便看到身边躺着玉泽。
　　她一言不发地伸出手，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转而又去摸他的额温，正烧得滚烫。

　　浑身湿答答的，衣裳贴着皮肤，难受得很。附近有些枯木，她便捡了些树枝来，用了张火诀生起火来。
　　冷不丁，有个雀跃的女声响起：“哎呀呀，你们二人可真是一对落水鸳鸯……”

　　“咔嚓。”晏宁将捡来的乱枝掰成两半，丢到火堆里。
　　火舌舔着新加进来的树枝，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她的视线投向虚空中：“你是谁？”

　　“我是阿眠呀姐姐，你这就不记得我了吗？可真是让人家伤心。”
　　“休要胡说。你和阿眠是什么关系？”

　　阿眠开口便是一把温吞细软的好调，而现下这个声音分明带着点蔫儿坏，和密室里画像女孩的声音如出一辙。
　　“姐姐有所不知，我即是阿眠。我们是双生子呀！”

　　晏宁不信。“阿眠”又吃吃地笑，银铃笑声飘荡在上空，莫名地渗人：“姐姐带着个拖油瓶，如何能过第三关？”

　　女孩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即使这里再无旁人：“他的本源很好吃，姐姐若是想要真相，再让他分我点本源力量就好啦，免了这最后的一关。”

　　火星四溅，浪潮拍打着水岸。晏宁不可置信地抬眸：“……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