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重启前》日钥

7、夜行

　　“为什么？”荼京盛死死盯着莫辞，似乎要将他盯出一个洞来。
　　“我说了，欣赏你的才华——仅此而已。”

　　荼京盛自然不信仅凭自己在地球上获得的那点成就，就能得到如此高的赏识，只是现在硬是要从莫辞口中撬出点什么东西也几乎没有可能。
　　他只好作罢，低头开始把监听器重新组装回去。即将装好的时候，荼京盛突然问：“其他人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们。”
　　“他们已经被洗去记忆，安排上了新的身份，现在应该差不多要被分散到各自住处去了。”莫辞估摸着时间说。
　　荼京盛闻言神色一动，几乎同时便站起了身。
　　“等一下，我带你去。”
　　莫辞生怕荼京盛不管不顾地暴露了自己，起身就要跟上去，不料双腿有些失力，起身时一个踉跄，被荼京盛接了个满怀。

　　男人身上浅淡的气息仿佛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魔力，让他没能做到在一瞬间脱离。莫辞怔了一会儿，有些仓促地推开了他。
　　他的思绪难得的有一瞬空白，直到耳垂触到一点冰凉才回过神。
　　是荼京盛已经将耳麦装好，顺手给他戴上了。他手指触到的地方却带着一丝温热，莫辞偏头避开，一手将长发别至耳后。

　　荼京盛再看向莫辞的时候他已然恢复最初的模样，衣着打理一丝不苟，神色冰冷淡漠，完全看不出这样一个人不久前才因为虚弱昏倒。
　　荼京盛跟着莫辞出门时，下意识垂眸瞥了眼莫辞的左耳，与那抹瞳仁般醒目的黑色撞上视线。
　　他们后脚才迈出门，一阵尖锐的警报声便随着关门声嚣然而起。那警报声是从外面传来的，红光随着警报的节奏闪烁着，透过窗户将室内都笼上一层浮动的红色。
　　“全体人员注意！全体人员注意！十分钟前，行政总部三楼卫生间内发现一具工作人员的尸体，现已封锁总部三栋楼的所有出入口，所有人现在原地站定，等待调查！再播报一遍……”
　　荼京盛皱着眉看向窗外，没注意到莫辞脸上闪过一丝懊悔和迟疑交错的复杂神色。
　　糟糕。莫辞凝神朝那束红光的来源望去，双唇不自觉地抿紧。
　　先前他把那个身穿白褂的工作人员带到卫生间，本想先把他弄晕再说，谁知没来得及处理他便失去了意识。虽然不知道中间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又正好在仪式结束后被发现，不管怎么来说都是难以掩饰的一大证据。要是被怀疑上，可不是那么容易洗脱的。
　　“先回去，”突然，他微微侧过脸说，“如果你想再见到你那些同伴，就按照我说的做。”

　　不到十分钟，脚步声就来到了门口，接着先是隔壁的门被敲响，有人喊了一句：“荼先生？”
　　没有等到回音，他们便敲响了莫辞的门。
　　荼京盛起身去开门，不知怎么的，他手心有些汗。
　　开门时他侧身让开，里面的景象暴露在门外的警务人员眼中，一览无余。
　　“刚才莫助理不知怎么突然晕倒了，现在才醒不久，状态不是很好，我一直守在床边……你们可以进来调查。”说着他先行走到了莫辞床边，后者原先阖着双眸，此刻听到声响睁开眼来。
　　莫辞视线扫过几个警务人员，撑着就要起身，却是没撑住，身体一晃往旁边倒去，好在荼京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莫部长，您没事吧。这……要不要我们去请人给您看看。”一个警务人员忙道。
　　莫辞轻轻摇头，漆黑的眸子依旧淡淡的：“可能是这几天有些累，我睡会儿就好了。是要调查什么吗，不用管我，你们公事公办。”
　　他的皮肤本就白，此刻似乎是因为虚弱而更显得憔悴。
　　那些警务人员本身就对莫辞抱有敬意，一个个都没想好怎么开口，看到眼下这种情况更是把仅剩的一点怀疑都打消了，几人对视一眼后，乱七八糟地问了荼京盛几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在离开前莫辞叫住其中一个人给皮甘曳捎句话，说他的耳麦出了点问题。

　　几个警务人员离开后顺手把门带上了。
　　莫辞估摸着人差不多走远了，刚要开口，就听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低笑。

　　“你的演技还不错嘛，这么一本正经，要是我来调查我也得信你。换我演就不行，差点没绷住。”
　　毕竟可不是谁都能盯着一张面瘫脸一本正经地撒谎的。
　　荼京盛一想到莫辞刚才敛了锋芒，看上去甚至有些乖的神情，就觉得实在好笑。想到这他又忍不住偏过头去，肩膀轻微地抽动。
　　莫辞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
　　荼京盛刚巧回过头，一跟他对上视，好容易缓和了一些的笑意又卷土重来，并且愈演愈烈，简直像是要把之前一整个月缺席的笑都给补回来。
　　“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是这几天太累了？”荼京盛敛了笑后问。
　　莫辞看着他不语。
　　就听荼京盛道：“要不你就别操心我了吧，给我张外出通行证，咱各管各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

　　这自然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对他而言目前最大的敌人是皮甘曳，而莫辞和皮甘曳也持对立立场，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莫名地觉得自己在这个星球上也不算是孤身一人了。
　　想到这里荼京盛的神情暗了暗。
　　眼下所有人都被四处分散开，再要找起来只会更难，而他目前又有一个更关键性的问题——必须掩盖他记忆还在的事实，安分一段时间来打消周围的怀疑，找人的事只能从长计议。

　　次日，荼京盛打开直播界面的时候，意外发现粉丝已经破了三千，没有关注热搜头条的荼京盛：这是只要播了就有涨粉吗？那他能直播吃饭睡觉吗？
　　他不动声色地瞅了眼莫辞，默默地把这个问题吞了回去，以免引来莫辞关爱智障的眼神。他一边考虑着今天播什么，一边打开了直播的画面，直播会自动通知到粉丝列表，没过多久，弹幕就源源不断地涌来，占满了四分之一个屏幕。
　　其中大多数诸如此类：
　　【嘀！准时打卡！又是舔阿辞宝贝颜的一天~】
　　【今天做什么？/星星眼】
　　【搬好板凳，坐等开播啦~】
　　【哥哥手好些了没？】

　　当然也有个别：
　　【****姓荼的到底哪一点值得让莫辞给他当助理的！要我***】
　　【居然还是阿辞亲手包扎的伤啊啊！】
　　【阿辞宝贝昨晚在我怀里的时候说了，这是他的工作必须，大家都别计较了哈。】
　　【楼上的，莫辞昨晚明明和我在一起。】

　　荼京盛：“……”他实在想不通怎么包扎个伤口就好像引发了众愤。
　　倒是一旁的莫辞盯着弹幕，眉头皱起又松开，松开又皱起，不知是看到了那一句，终于没忍住，大步流星走到镜头前就要去关弹幕。他手刚要点下去，却看见了一条闪着彩色效果的弹幕：【昨天不是说到三千粉就做放大版的吗？我看了，已经三千六了哦。】
　　莫辞侧身让荼京盛看到这条弹幕。
　　荼京盛本已经掏出了昨天做好的机器狗模型，打算将它完善一下，看到这里才想起昨天直播结束前自己立的flag。昨天下播的时候也才一千五百多个，他哪里想到睡了一觉就翻了个倍。
　　“这个……昨天是说的，但大家也看得到，实验室资金匮乏，目前所需要的材料都还没准备好。”一定要做的话，他只能去捡破烂了。

　　荼京盛想着自己或许是得挑时间去收收破烂，但一想到他好歹也是个科学家，真的沦落到那境地不免令人心酸。
　　他不禁有些头疼，抬手按了按印堂穴，正想着用什么借口把这次直播搪塞过去，就突然听到一阵音效，他下意识望去，就见屏幕正中浮过一句：【莫辞的小娇妻给主播打赏看1w金币。】
　　荼京盛盯着弹幕看了好几秒才确认自己没看错，想起莫辞之前跟他说对于观众打赏要口头感谢。
　　他看向那个用户名……

　　在莫辞一脸看不出表情的表情中，荼京盛“哟”了一声，接着一本正经对着屏幕道：“托莫助理的福，感谢亲友团的资助。”
　　趁一旁莫辞还没反应过来，或是反应过来也还没来得及动作的时候，荼京盛飞快地接上了正题：“由于有大量材料需要去采购，今天的直播就暂时推迟到晚上，大家不见不散。”
　　这一套说辞行云流水，荼京盛自己都想给自己点赞。莫辞本想提醒荼京盛可以等到明天再播，谁知刚刚那一出直接把他给整忘了。

　　到了临近夜幕的时候，荼京盛撺掇着莫辞再次走了后门。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挑晚上出去采购材料——白天里到处都是眼睛盯着，不仅他容易露出马脚，莫辞也容易遭到路人粉丝的围追堵截。
　　离开住房楼一段时间后，荼京盛开启了直播，镜头是个不起眼的小型无人机，跟随在两人身边。
　　穿过一条相对寂静的道路，前面的街道便开阔起来，也有了人声。
　　荼京盛下意识走在前面，将莫辞微微挡在了身后。
　　莫辞换了一身深色，戴着和先前一样的黑色鸭舌帽，只不过似乎是经历了上次的事，又加了一个口罩，整张脸只露出一小截皮肤，被周遭清一色的黑衬得愈发显白。
　　荼京盛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要找不到身边几乎隐匿在黑暗中的人。

　　两人避着大路，走的都是些灯光比较暗的小路。经过一个拐角，荼京盛不经意瞥了眼另一侧，视线捕捉到一丁点通红的光亮。
　　“那是什么？”他轻声问。
　　莫辞闻言，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闷在口罩里的声音依旧清淡：“飞船的航向塔。”
　　过了几秒，他想起什么，补充道：“研究所就在航向塔附近，那里应该还有闲置的实验室。”
　　荼京盛本来只是觉得那处地方足够高，可以更加直观地看清这片区域的布局，谁知又听说有实验室，他的DNA都动了，心想总得找机会去那里看看。随即又灵光一闪，想到了“夜探航向塔”这一大好的直播内容。

　　他正望着航向塔的方向思考，脚步却也没停下，朝着商业中心地区的方向前进。
　　人群的喧闹声逐渐响起来，就算隔了一道建筑也清晰可闻。然而就在这一嘈杂声音中，他却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细微的脚步声。
　　荼京盛脚步微滞。

　　在他身后不过半米的莫辞往前迈了一步，动作极快地扑了上去，扳着他的肩膀往下一按。
　　荼京盛也注意到了有生人的靠近，路灯的微光将周围一切都照得透彻，显然已经来不及寻找躲藏的地方了。他只微微一顿便顺着莫辞的力栽进了一旁的草丛中，两人在地上滚了几遭，隐匿到了草丛的深处。
　　莫辞恰好被换到荼京盛的上面，方才翻滚的时候他的额头险些磕到荼京盛的下巴，好容易稳下来，他双手撑住地面就想拉开些距离，后背却被一按，整个人都贴在了荼京盛身上。
　　“别动。”荼京盛用气声提醒道。
　　就在已经近在咫尺的时候，那道脚步声却突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