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重启前》日钥

44、藏溺

　　之前昏迷的时候没有感觉，现在醒来了莫辞才感觉到这样躺着有多无聊。
　　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望着窗外发呆。

　　听祁江说他昏睡的时候荼京盛就一直守在旁边没有离开过，也没把什么实验器材搬来病房，莫辞不禁沉默：他不会就真的这样每天坐在他的床边什么也不做整整两周吧？

　　正在这时，却听房门被敲响。莫辞整个人都在瞬间紧绷了起来，将视线投向门口，却听门外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莫部长，我来给您送午饭。”

　　“嗯，进来吧。”

　　莫辞说着身体骤然一松，与此同时消失的却还有另一种别样的东西，叫他忽然觉得心口空落落的。

　　那名工作人员应声推门而入，将餐盒从餐车上取下，一样一样地在床边的桌上摆开，正要转身离开时却被莫辞叫住了。
　　“谁吩咐你来的？”

　　“是荼先生。”工作人员答道。

　　莫辞问：“那他吃过了吗？”

　　“啊？”那工作人员被问得噎了一下，但见莫辞一脸认真的神情，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说，“应该没有。荼先生一直从早上起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没见他出来过——送饭的事是他昨天就吩咐了的。”

　　说完，那工作人员瞥了眼莫辞，见他微微点头才转身离开。

　　估摸着那工作人员差不多已经走远了，莫辞双手支撑着下了床。
　　虽说照祁江的话来说，他上次经历爆炸坠海，脑部受到震荡损伤，全身上下大伤小伤加起来也够躺一个月了，但莫辞成日在床上躺着，根本没什么感觉。一直到这会儿下了床，他也只是觉得虚弱了点，行动并无大碍。

　　照荼京盛那性子，估计又是在房间里搞研发搞得忘了时间，要是没人去叫他一句，等到明天都不一定出的来。
　　明明让刚才来的工作人员带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莫辞却偏偏一时间没有想到。他苏醒后本就不算清楚的思绪，在想到荼京盛之后散得一地混乱。

　　刚出门莫辞就被守在外面的保安拦住了去路。

　　“莫部长，您还没有完全康复，不宜随意外出走动，保证您安全地待在病房里是我的职责。还请您回——”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那名保安看着莫辞的眼睛，而后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转过了身，朝走廊的一侧下了楼。

　　那名保安说的对，毕竟是没有完全康复，仅仅是这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操控时间就几乎耗尽了莫辞所有的力气。
　　莫辞一手扶着门框，有些急促地喘息了几下，余光瞥见视线中那名保安的背影消失在楼下后，抓紧时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出去。

　　然而他才迈开两步，一阵无力感就在顷刻间席卷全身，双腿顿时失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果然还是消耗太大了。

　　莫辞在慌忙间寻找支撑，却在下一秒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紧接着被来人拦腰抱起。
　　扑面而来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在一瞬间将他包围，莫辞思绪逐渐回笼，双臂下意识攀上了荼京盛的肩头，后者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目视前方，径直将他抱回了病房。

　　将莫辞在床上放下后，荼京盛转身就要走。

　　“等等。”

　　荼京盛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脚步微顿，下意识想回头却又硬生生止住了。
　　就听身后的人道：“记得吃饭。”

　　荼京一言不发，转身拉上了门。

　　往回走的时候撞见了刚从楼下上来的保安，荼京盛眉心微蹙，责问道：“不是让你看好人吗？刚刚干嘛去了？”

　　那保安见到荼京盛从病房里出来，神情从最开始的茫然变成惊疑，再到惶恐，眼下站在荼京盛面前，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局促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你相信我，刚刚莫部长出门的时候我是想拦的，但不知为什么忽然间被梦魇住了，醒来时已经在楼下了……不不不，我没有打瞌睡……我的意思是我刚才白日做梦……不是也不对！”

　　荼京盛本就烦着，听了面前保安这么一通上蹿下跳的话语，更烦了。
　　好在他闻言心下了然，便只是挥了挥手道：“行了。下次盯紧点，连门也别让他出了。”

　　接着不等那保安回话，抬腿就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却倏然站在了原地。

　　那保安已经站回了病房门口，见荼京盛离开刚松了口气，谁知一转眼见他又折返回来，赶紧严谨肃立。
　　谁知荼京盛却只瞥了他一眼，转身朝另一个方向下了楼。

　　一直在食堂门口站了近半分钟，荼京盛才有些不情不愿地推开了门。

　　要不是莫辞提那一句，他还真就没感觉到饿，事实上就是听莫辞提了那一句之后，他也抱着一种小孩子赌气的心态，没打算去吃饭。可才出门几步就感觉到了胃部的隐隐叫嚣，只好认输。

　　用餐后荼京盛就又回到了房间里继续工作。依旧是之前没有完成的芯片，在因为意外搁置了近三周后终于重新被提上日程。

　　也只有在沉浸于研发中的时候荼京盛才能勉强将外界那些纷杂都排斥在脑海之外，什么也不管不顾。

　　几周前那场瘟疫还未平息，抗体的分发等事项原本是由莫辞吩咐下去安排的，在他遇险后自然也就滞缓了下来。好在严贡和赵琦姐弟等人都已经康复。他们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荼京盛却记得清清楚楚，那场吞噬了一个星球无数人生命的疫病。
　　无论是否自愿，这份记忆都不该被忘却。因此荼京盛才更希望能让他们记起来。

　　*
　　深夜，住宅楼里寂静无声。

　　因先前荼京盛“谎报军情”之后莫辞的粉丝自然是愤愤不平的，眼看就有连夜攻进住宅楼里来的势头，门口的保安只好苦口婆心地解释莫辞好好的，又请来了主治医师祁江作证，这才平息了动乱。
　　祁江也被这些人烦得不行，干脆警告粉丝说吵闹会影响莫辞的恢复。

　　在得知莫辞需要静养之后，那些粉丝果然乖乖收敛了声息，以至于到了这种时候，整栋住宅楼附近都鸦雀无声，可要是从窗口向外张望的话就会看到成片黑压压的人头，画面简直称得上惊悚。

　　在这样一片寂静之中，一道开门声忽而自黑暗中响起，紧接着是极轻的脚步声。几秒后，那道脚步声在荼京盛房间门口停下。
　　若是这时走廊上有人的话，就会发现站在荼京盛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莫辞。

　　不同于平日里一贯的严整的白色制服，莫辞此刻穿着一套宽松的睡衣，长发也因未经梳理而凌乱地垂在身后，多了几分私人的感觉。
　　他这几日虽然是因为疲惫虚弱而睡得时间长了些，睡眠质量却还是很差。以至于眼下依稀泛着淡淡的青黑色，与他皙白的皮肤相衬得愈发醒目。那双漆黑的双眸中透着些许倦意，却在望向房间中时倏然被其间的灯光染上些暖色。

　　在看见伏在桌案上正背对着他、似乎是睡着了的人时，莫辞几乎是下意识屏了息。

　　自从那次出逃失败被抓回病房后，他已经一周没有见到荼京盛了。

　　门口的保安说什么都不让莫辞开门，哪怕莫辞以辞退威胁他，保安也义正辞严地表示是荼京盛的意思不好违抗，简直就胳膊肘往外拐。莫辞因此给气了好几天，等到身体情况有所好转时当即就找祁江要求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想告诉荼京盛，自己想见他很久了。但当那人真正出现在面前时，莫辞却又害怕前进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感觉自己的手脚重获知觉，在有些难以控制的混乱的心跳声中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荼京盛身后，缓缓俯下身去，伸手从后面抱住了他。

　　怦。怦。怦。

　　心跳几乎震得他整个人都禁不住轻颤。

　　须臾，被他抱住的人忽然动了一下，一手支着额抬起头来，嗓音中透着些刚睡醒时的沙哑：“莫辞……？”
　　荼京盛缓慢地眨了眨眼，这时才反应过来身后的触感，伸手就要抓向环在他腰间的手，那手却在他还没碰到的时候就倏然收了回去。

　　在荼京盛转头之前，莫辞已经拉开了和他的距离，退到了一米之外。

　　“你刚才……”荼京盛抓了个空，回头时见到身后正襟而立的莫辞时愣了一下，像是顿时清醒了过来，他轻按眉心，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辞背光而立，视线从他脸上淡淡扫过，最后停在了别处，沉声道：“你不是想恢复那些人的记忆吗？我可以帮你拿到密钥的关键模版，那应该是你正需要的。但是，我需要你。”

　　荼京盛看着他没说话，似乎在等待后文。

　　莫辞很快地眨了一下眼，接了下去，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每次靠近你的时候我的精神力就会得到补充，这一点对于我的能力来说很重要——只有在精神力充沛的时候我才能同时控制更多的人或者控制一个人去进行更细致的动作。所以……”

　　“所以你这是把我当充能站呢。”荼京盛轻嗤一声，顿了几秒，却敛笑道，“好。”
　　莫辞怔住，刚才想好的借口都被他这一句“好”堵了回去，正不知怎么回话，就听荼京盛又道：“但我有个问题，你不是说你来自地球，那这种操控他人的能力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宇宙射线导致的变异……我不知道。我也是来了这里之后才发现这种能力的。”

　　话音落下，荼京盛却没有马上答话，他抬头望向了面前站着的人，试图从莫辞的神情中寻觅一丝蛛丝马迹。
　　许久，荼京盛忽而低声问：“为什么？”

　　莫辞顿了一下，正要开口，却听荼京盛接下去道：“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地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