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重启前》日钥

13、暗流

　　他深吸几口气，尽力将自己的呼吸稳定下来，而后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撑着地面正准备站起来。忽然一道细微的脚步声骤然响起，几乎在瞬间便到了身后。
　　荼京盛浑身一僵，抬腿欲要逃跑，却被一只手按上肩膀。那人的呼吸声倏然挨近，伴随着一缕熟悉的气息，荼京盛先是一愣，而后忽的就松了一口气。
　　他转头望向莫辞，后者却没有抬头看他，只是用肩膀扛起他受伤的那只胳膊，撑住了他半边身子，搀着他向前走去。

　　房间里，荼京盛坐在床头，莫辞将医药箱在桌上放下，从里面拿出几罐药剂，又拿出一把剪刀，低头将他右臂上的衣服布料剪开，用棉签蘸了药水在伤口处抹开。
　　先前因为匆忙而没来得及察觉的痛意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可感，荼京盛下意识动了动，下一秒就被莫辞用力按住了肩。
　　待药水将布料泡得软了，莫辞便小心地将布料同伤口分离开来。
　　荼京盛上身笔直地坐在床边，微微阖着眼。他感觉到莫辞微凉的指尖触及他的皮肤，伴随着一阵逐渐加重的痛意，先是细细密密地仿佛被蚂蚁啃噬血肉，紧着便是一阵钝痛。
　　荼京盛微微蹙眉。
　　莫辞又取过生理盐水来给他冲洗伤口，而后又蘸了另一瓶药水涂在伤口上。房间中静悄悄的，弥漫着血腥气和消毒水的气味，一系列动作下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有莫辞走动时衣服布料摩擦的轻响。

　　感觉到胳膊上的触感消失，荼京盛睁开了眼，正好看见莫辞转身走向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一卷纱布又走了过来。再次闭眼时他脑海中却倏然浮现在航向塔下看到的那一幕，突然开口道：“莫辞。”
　　“嗯。”莫辞淡淡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仔细地将纱布缠好，取过剪刀来准备剪断。
　　“单邢他……有没有什么地方有点奇怪？比如……”荼京盛说到这的时候脑海中十分配合地浮现了单邢和男人暧昧的画面，就连那人的喘息声都没有放过，荼京盛脸顿时噎了一下，斟酌片刻还是继续道，“比如，性取向？”
　　莫辞原本握着剪刀正准备剪下去的手顿了一下，他抬眸看向荼京盛，目光中似是有一丝疑惑。
　　荼京盛便把刚刚才航向塔下看到的那一幕讲了出来，他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把男人喘息的声音描述出来的冲动。在说到两人接吻的时候，他看到莫辞微微别开的视线。
　　荼京盛顿时感觉舒畅多了，果然不只有他一时难以接受。
　　刚想开口吐槽几句，就听莫辞嗓音清淡，反问道：“你很在意这个？还是说，你很在意单邢？”
　　“……”

　　莫辞已经替荼京盛包扎好，低头将桌上的工具放回医药箱中，说话时浅浅地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
　　那双眸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却是让荼京盛心头一颤。
　　他险些忘了，能在关键时刻出现，往河里扔石头吸引了单邢的注意，莫辞很可能早就发现了他的行踪。可是在什么时候呢？他取掌纹的时候明明……难不成那时候——

　　像是想到了什么，荼京盛倏然站起身，转身走到了自己的床边，从床头柜的抽屉中取出一个方块形的小物什，左上角连着一根天线。他手指在那个方块底部捣鼓了一阵，而后将它放到了床头柜上。
　　见莫辞看着他，荼京盛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耳，解释道：“信号屏蔽仪。只要不走出这个方向，说话都是安全的。”

　　“莫辞，病毒的事你应该不会不知情。”
　　莫辞神色微变，他双唇微抿，似是犹豫了一下，问：“你在那里看到了？”
　　“是。我去的时候实验室里亮着灯，我在里面看到好多种形态相似的。这些病毒果然是你们的手段吗？”
　　“不是我。”莫辞挑了挑眉否认，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倏然抬头望进荼京盛的眼睛，“你是说你去的时候实验室里亮着灯，并且单邢也在附近。”
　　荼京盛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就见莫辞垂下眼眸，似乎在想什么，好久也没有说话。荼京盛等了一会儿，又回想起在实验室里看到的那些病毒，只觉得头脑隐隐作痛，便自顾自摇了摇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恰好这时莫辞也回了神，荼京盛终于忍不住问：“你刚才怎么也会在那里？”
　　“睡不着，出去转转。”莫辞面不改色，回答得飞快。
　　转转能转到几公里外的荒郊，也是天赋奇才了。
　　荼京盛虽然很想吐槽，但想到这件事要是细说下去必然会牵扯到他摸进莫辞房间取掌纹的事，要是让莫辞知道自己那样毫无防备的模样被人瞧见，恐怕会用眼刀活剐了他。
　　荼京盛并不是很想提起，也不是很想被活剐，于是礼貌性地扯了扯嘴角带过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莫辞已经伸手提起了医药箱。

　　就在荼京盛以为莫辞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后者却再次开了口，清清冷冷的嗓音在静默的空中淡淡散开：“那病毒，的确是皮甘曳培养并传播到地球的。另外，离单邢远点，今天他恐怕已经生疑了。”
　　说罢，他转身推门而出。

　　次日上午，莫辞早早地便整理好装束出了门，经过荼京盛房间时没有丝毫停留。十几分钟后，他出现在行政楼的走廊中。
　　“莫部长。”路过的工作人员向莫辞问好。
　　莫辞叫住他，看向他身后单邢办公室的方向问：“单助理现在在办公室吗？我有点事找他。”
　　得到确认，莫辞上前敲响了单邢的办公室，就听里面的人说了一声“进来”，莫辞便推门而入。

　　见到来人是莫辞，单邢微微一怔，随即挺直了身子，站起来是脸上已经带上了惯常的笑意，像是十分熟稔地问道：“哎，莫部长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单邢，你昨晚在哪里？”
　　笑意有一瞬的僵滞。单邢似是不明白什么，道：“你问这个做什么？”然而不等莫辞开口，他又兀自答下去，“昨晚我自然在航向塔。”
　　莫辞昨晚从荼京盛口中得知，在他去之前实验室便已经亮着灯了，而后来单邢又正好出现在那儿……
　　若单是这样也就算了。但在发现有人时，单邢的第一反应不是抓人，而是直接射击，显然是想要将来人赶尽杀绝，这让莫辞实在不得不怀疑他出现在那里的目的。
　　莫辞本以为要跟单邢耗上一会儿，却不想后者直接就承认了自己的行踪，略感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又问：“我今天一早接到住在城郊附近的居民举报，昨夜听到航向塔传来枪声。”
　　能执有热兵/器的人并不多，单邢作为皮甘曳贴身助理自然有配备，但却也只能在紧急关头使用。说着他看向单邢：“非紧急情况擅用热兵/器。总领要是知道了恐怕会怪罪。”
　　单邢微微一笑，随即低头弯腰，一幅谦卑的模样，可语气却是截然不同：“总领派我守着航向塔，我先前都是派人去的，昨夜我想着临时抽查，就亲自前去了。”
　　“守航向塔？”先前那么久都没人守，怎么最近就突然安排了人，并且连莫辞也毫不知情。
　　莫辞说着眸光沉沉盯着单邢的脸，像是要从他的神情中瞧出点什么来。
　　“是。昨晚我看到一个人在航向塔下鬼鬼祟祟，我一有动作他就转身逃窜，我追不上，又怕让人跑掉，这才迫不得已用了枪——我想总领应该也不会因此怪罪我的。”

　　等莫辞回到住宅楼，往自己房间走的时候听到荼京盛的房间中隐约传来水流的声音。他干脆停了脚步，抱着双臂靠在墙边等着。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荼京盛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开门看到莫辞时顿了一下：“莫助理还起挺早。”
　　“是你起太迟。”莫辞默默看了眼已经从走廊窗中照进来的明亮光线，忍住了想要说自己已经去行政楼逛了一圈还和单邢会了面的冲动。
　　“但是你昨晚不是没睡好么？”荼京盛脱口而出，而后忽然想到什么，调侃道，“莫助理可要注意休息啊，否则要是又像上次那样突然晕倒，我可要愧疚死了。”
　　莫辞原本还想关心一下他的伤口，眼下看来是没什么大事。他示意荼京盛重新回到房间，给他换了纱布，荼京盛状似不经意提起：“我这手都这样了，今天要不就不播——”
　　“不行。”话还没说完，就见莫辞看着他神情淡淡，“你是想你半夜偷去航向塔的事情暴露吗？还是嫌昨晚留了一条命太多了？”
　　荼京盛哑然。他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昨夜要不是莫辞及时出现，他现在恐怕真的已经成那河里的一具浮尸了。
　　“好吧，那我能播什么。难不成真的吃饭睡觉？”
　　莫辞瞥他一眼，嗓音清淡：“也不是不行。”

　　最终荼京盛得偿所愿地播了一次慢生活。他最外面穿了一件黑蓝色风衣，将包扎过的伤口挡在宽大的衣袖中，看上去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凭借着伤患厚比城墙的脸皮，他硬拉着莫辞去外面的小餐馆吃午餐。
　　出了门，莫辞本想拒绝，奈何荼京盛用来拉他的那只手正是昨天受了伤的那只，他推开也不是，只好抬手压了压帽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