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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北极银狼篇 ...

  •   伊利西亚——北极银狼篇(上)

      北方圣地阿斯加德鲁是没有深秋的,秋天抓住温和夏天的尾巴,匆匆闪个照面后,便要进入严寒漫长的冬季。乘着林间小道还没有即将飘起的大雪封住,法利路家族的主人阿尔夫携妻子茜格妮和一些好友去拜访森林那边的领主。茜格妮刚怀上身孕,整天闹小性子,此行也是为让她散下心。

      茜格妮像少女般披散着金色长发,骑着白马奔驰在队伍最前头,不时回头催促着丈夫和儿子快些跟来,她的天真笑容一如北欧夏日天空那样明艳,完全没有注意到死亡阴影已经向他们逼近。

      棕黄色的巨熊躲在灌木丛里,又小又圆的眼睛里燃烧着饥饿的火焰,它悄无声息伏在路边,等到茜格妮骑着马匹走过时,忽然直立起来,一跳一跳地向她扑去。受惊的马匹扬起前蹄,把女主人摔下后自顾逃走,跌倒在地的她被恐惧捕获,发傻瞪着熊的巨大身躯,眼睁睁看着它逼近眼前,血腥混浊的呼吸伴着一只飞扬过来的熊掌,短暂凄厉的惨叫声像钢针一样扎进了她的丈夫阿尔夫的心。

      原本只是出游的贵族们没有谁想到携带猎熊的长矛和石弓,被憎恨蒙蔽了心智的阿尔夫早已把一切丢开,他抽出腰间宝剑挺身向熊刺去。那畜生看到还有人,暂时放下嘴边猎物,咆哮着想用熊掌把对方打到。阿尔夫把注意力集中在熊胸口长有白毛的要害,那里是熊的心脏,只要把剑头扎进去便能为妻子报仇。他猫下腰敏捷躲过熊爪的好几次攻击,熊暴怒起来,它直立的身体像座小山,阿尔夫乘它再次扬起熊臂时猛地把剑往它要害全力刺去,那只狡诈的熊看穿了他的企图,看似笨重的身体竟然能在瞬间快速移动,利剑刺进了熊肩胛和上臂之间的硬毛里。阿尔夫心中大喊不妙,正要把剑拔出来,一只爪子已经打落了他手中的剑,顺势撕下手臂上大片皮肉,而另一只熊掌已经紧紧抓住了他的后背把他拖到跟前,在长满白森尖牙的血盆大口吞噬光明前,阿尔夫只来得及回头看到被同伴们丢下的儿子:

      快逃……!

      未等他说出这句话,恶熊已经咬碎了他的头。年仅六岁的银发男孩被一个人留在原处,眼前是父母血肉模糊的尸身。那只残忍魔鬼看到还有个柔弱的美味食物,舔着满是鲜血的牙齿,贪婪地爬了过来。怎么办,男孩已经无法思考,他下意识抽出护身的短刀,仇恨暂时压过了恐惧,他打算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与这仇敌誓死一搏。

      正在这时,从旁边草丛里窜出了几匹灰狼,它们直扑向棕熊,咬住它的四肢和脖子,吃痛的熊发狂起来,它重而有力的爪子将好几头狼撕成两半,男孩看到这情景,不顾危险想上前救援时,被身后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一个素未谋面的金发少年把他抱上银狼背,他把手指塞进嘴里吹起了口哨,听到命令的狼群停止攻击,和首领一起折回密林。棕熊没有再追来,被少年抱在怀里的男孩,透过他飞扬金发的间隙,看到恶熊叼着母亲的头颅往另一边的丛林拖去,恐惧和不甘终于化作了泪珠滚落下来,那眼泪如成人仪式的洗礼,早早结束了他童年无忧的生活。

      被救回的孩子昏睡了好几天,梦里母亲温柔地吻着自己前额,醒来看到银狼舔着自己的脸。这匹银狼异常高大,它的眼睛也是银灰色,男孩抱住狼的脖子,浑身战栗发抖起来,父母惨死的刺激给他留下无法愈合的心病。远处传来脚步声,窝在洞穴里的狼群们全兴奋地跑出去迎接,金发少年弯腰走了进来,把手里的纸包递给男孩,里面是些面包和肉干。男孩摇着头,把食物推到旁边。少年在干草堆上坐下,银狼温顺地伏在他脚边:

      我理解你的心情,只是,自己的身体也要保重!

      男孩接过他塞进自己手里的硬肉干,嚼了没几口,忽然感觉恶心,沾满着父亲血的利牙在眼前晃动,混着血腥和熊油脂味道的幻觉让他大口的呕吐起来。少年默默为他收拾干净,他原本以为男孩会哭出声,但只见这不幸的孩子咬牙独自忍耐着恐惧,眼中越发闪烁出坚毅的神色。他提出要去父母遇难的地方寻找遗体,为他们安葬。那个自称希珀斯的金发少年极力反对:

      狗熊对于被猎物逃掉的地方有着异常的执着,每隔几天必定会去看下,搞不好它正在等你回去。

      法利路家的年幼继承人和他争执好几次都被否决,最后他赌气乘着希珀斯不在,独自跑了出去。他不认得出事地点的位置,只记得那天他最后看到残血夕阳下那恶魔撕开双亲的肢体。他依据这映像,一直往西在深草丛摸索着前进,背后忽然传来唏嗦拨草声,法利路背上一片冰凉,腿不自觉地瑟瑟发抖,他勉强鼓足勇气回过头,看到是银狼跟在他后面,当时他脸如土色,几乎是重生般地喜悦让他抱住了银狼:

      你是担心我才跟来的么?Loki?

      在银狼的领路下,他们循着血的味道找到了法利路父母的残骸,头和内脏都已经被吃掉,剩下些散乱的肢体和骨头扔得到处都是,男孩在心中发誓过无数边绝不可以再哭泣,他再三忍着最终还是放声大哭起来,恐惧,悲伤,绝望随着近乎疯狂的喊叫发泄出来。男孩收拾起父母的骨骸和衣服碎片,想为他们安葬,这时警觉的银狼闻到了正在接近的熊臭味,它用牙拉扯着法利路的袖子警示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发现猎物的棕熊正以超乎想像的高速向这里冲来。银狼呲开牙齿挡在法利路面前,可没料到男孩会自己攥着短刀向狗熊挑战。银狼飞身咬住棕熊正要挥下的熊掌,男孩乘这空隙在熊的腹部划了条口子,愤怒的巨兽用另一只熊掌狠狠砸在银狼头上,额头上留下了很大的伤口,血流不止。

      Loki!

      法利路内心瞬间闪过自责的想法,但立刻又被恐怖的感情充满。巨熊确定猎物已经插翅难逃,洋洋得意地慢慢靠近他,小孩子□□一定更加美味吧。它低吼着露出了牙齿,那表情简直象是在狞笑。在这紧要时刻,一支铁箭呼啸着划破长空的巨响射在他们之间,接着又是无数的箭雨发射过来,银狼带伤勉强躲开攻击逃进了丛林,那熊体积庞大地身体被射中了好几处,它意识到危险狂怒地逃离而去。是猎户们组成的巡查队上山寻找法利路夫妇的遗体,打头那个高大威猛的白发青年是这带最有名的猎手德尔鲁,当他们看到在自己父母尸骸旁边依然生还的六岁男孩,全都惊讶不已,他们赞美奥丁神的庇护,使得这孩子死里逃生。

      猎人们把男孩带下山,然而他的亲戚们并不像猎户对他的生还感到喜悦。茜格妮是阿尔夫当年不顾族人反对娶回的女仆,法利路家的近亲们一直看不起留有下等人血液的孩子。在他们得知法利路一家遇难之后,竟然连葬礼还未举行,就争先恐后的把他家中所有财产瓜分了。如今看到又冒出个继承人,他们心里自然是不想把到手的好处吐出来,不要说领养这可怜孤儿,他们还统一口径否定这是法利路家的儿子。德尔鲁在门外听到这些没心肺垃圾的讨论,叹了口气,他打算收养法利路,去年自己柔弱的妻子生产时死了,和那未见面的孩子一起回了天国,到了这种冬天,一个人呆着总觉得很寂寞,他想这个无依无靠的男孩也会有同样的想法。没料到男孩骄傲地回绝了他的好意,他的眼神竟带着被侮辱地愤怒,老实的德尔鲁无法了解这个小自己12岁的孩子,只好就此作罢。

      男孩独自回到空无一物的家中,才几天时间,失去主人的房子就显出了败落。他在父母卧室长久凝视着她们的画像,仿佛能听到母亲呼唤自己名字:

      米德加尔德……

      是的,我的幼名是米德加尔德,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东西,我现在是法利路家仅存血脉,我以家族的名字起誓,一定会让法利路家族再度兴旺!

      伊利西亚——北极银狼篇(中)

      法利路独自躺在母亲房间的地板上,屋顶被前些天的暴风雪压塌,能看到外边星空。窗格子也已经破损不堪,法利路听到一点动静,有谁正在靠近,他抽出枕边的刀子警戒起来,再接近些时,他已经闻到了很熟悉的味道,是银狼和它伙伴们的气味。银狼它们从窗子跃进来,法利路紧紧抱住了它,冬天的夜晚没有被褥很难挨那。金发少年也跟着进了屋,他跟往常一样给这孤儿带来些粗陋食物。

      希珀斯是个很奇怪的人,据说他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忘记,而且他能驯服最傲慢的狼群,法利路也能和银狼们相处很好,但那是他们作为同伴的友情,不存在命令和服从。希珀斯则不然,他能让狼群俯首称臣,法利路曾在他身上感受到强大的气息,那是某种超乎人类可以理解的生命波动。法利路天生带着动物的直觉,在那一瞬间的感受居然也是恐惧。以前听父亲说起过仙宫传说中的战士,法利路想希珀斯是否其中之一。

      白天法利路同狼群去狩猎,晚上回到废墟休息。他竭力模仿狼的所有一切,攻击动作,速度和其他狼的习性,即使他的身手已经变得极为敏捷,攻击动作也极狠极准,他还是觉得自己胜不了那头棕熊。

      恐惧是把带倒勾的箭头,最初射入瞬间只有震惊,还不怎么痛楚,而拔除它的时候,每牵动一丝一毫,拉碎扯烂的血肉便断断续续地从伤口里挤出来,粘粘地滴落在地,绽放出大朵大朵的阿尔拉乌纳断头红花。法利路时常会不自觉的打战,寒风吹过或者背后传来细小动静的时刻,他会不受控制的颤抖,严重的时候甚至全身骨节之间互相磕碰发出持续不断的噼啪声响。每到这时法利路即便抱紧自己的双肩也停不下去,骨节间的疼痛难当,在一旁的希珀斯冷眼旁观着,等他渐渐平复后走到他背后,扶直他的身子,取出把银饰的牙梳,替他细细梳理凌乱的银发,他的动作很缓很轻柔,白色衣袖像天使的羽翅在耳边触过,安抚着法利路的狂乱的心绪。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8年,这期间法利路的身体与武艺同时在成长,而希珀斯却没有丝毫改变,一直是14,5岁少年的模样体格。每次他替法利路梳好头发,银发的孩子转回身来,扯住他的袖子凝视他的眼眸。法利路的眸子是黄玉般的柔和色泽,温柔得近乎忧伤,希珀斯的眼睛却是黄金打造的,耀眼而没有的生命力的金属制品。希珀斯的脸长得很秀气,细长的眼睛总是半眯着打瞌睡,仿佛总睡不醒似的,金发少年不太习惯被人近距离这样打量,没多久便推开对方,拉过身旁的皮毛褥子裹作一团假寐,法利路则跳出破烂的窗口呼来银狼,一同去狩猎。

      黑色森林深处,人为地出现一片空地,银狼警觉地停住了脚步,低声怒吼起来。前方一棵粗大的柏树后传来一阵笑声:这白毛的畜生倒真机灵。话音刚落,树后跳出一个身着紫色衣裙的美貌少女,眉目如画,手中捻着朵冰兰花,婷婷袅袅,说不出的妩媚飘逸。法利路太久没有和人类交谈,希珀斯平素也不喜多言,若不是有事,绝对不会开口。这回咋见和自己同龄的少女,竟一时看得痴了,不知怎么回答。那少女看到他的傻样,嘻嘻一笑,招手唤他过来,法利路跟她来到空地上,见到四处散放着大块大块的紫色水晶,里面镶嵌着众多野兽的尸骸,有些还是完整的尸身,有些已然化作白骨。

      在左边远处的一块巨型水晶中,他惊恐地看到,镶嵌在里面的庞大身躯竟然是那只棕熊,曾让幼小的自己憎恨到极点同时也刻下恐惧烙印的野兽,如今却如婴儿般,在紫水晶里微弱的颤抖着。少女笑着用细白的牙齿慢慢扯下白花瓣,表情阴晴不明,她解释说紫水晶能吸收动物的生命,用以向这片黑色森林中的树精藤怪献祭。

      法利路恨恨地死瞪住眼前的棕毛野兽,问少女能否将它放出来,他要亲手割下这畜生的头颅,少女掩嘴轻叹:除非有人能徒手将他打碎,否则里边的生物决不可能生还。法利路抢上前挥拳打去,银狼本能感觉不妙,扑过来要咬住他的衣袖,没想到他身形太快,慢了一拍,法利路的拳并未打碎水晶,相反的,他的手被水晶吸了进去,这紫水晶极端妖邪,越是挣扎,它的吸力越大,银狼咬住他的衣服拼死往后拉扯还是没用,才几分钟,法利路便被紫水晶完全吸收了去。少女得意地大笑起来,原本故意压低变细的声音恢复了男孩的粗犷:

      我正想要抓个活人给紫水晶作实验,真感谢你自己送上门来。在这水晶里,若你乖乖等死临终会做个解脱的好梦,若是想反抗,那可就不敢保证出现什么状况了哦。

      紫发少年听得背后响声,是银狼向他扑来,少年轻巧地跳跃避开,阴毒地对着它骂道:看我回头把你这白毛走狗一块丢到水晶里去。

      所幸银狼动作矫捷,少年好几次使用紫水晶的绝招都失了准头,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小宇宙的传话,是仙宫未来的第一勇士杰克弗里特替北国女王传唤阿路贝拉西家的长子去万寒殿。乘着他分神之际,银狼跳回密林深处,几纵几跃,不见了影踪。

      阿路贝拉西向着银狼消失的地点啧了几声,很是不满杰克弗里特的搅局,不过想到不久银发的男孩就会变成一具美丽的骨架,他还是满怀期待地离开了那里。他很快赶上了杰克弗里特,他与哈根一起已等得很不耐烦。哈根打很久以前就看不起阿路贝拉西的歪门邪道,听说了他的紫水晶后又按惯例开始冷嘲热讽,说那是街头艺人使的把戏,阿路贝拉西控制住脸部表情持续微笑着,丝毫不露声色,内心却算计起来哪年哪月哪天一定要把他们两个套上铁镣扒光衣服头下脚上封进紫水晶里去,想到这些,他的脸上笑得更加灿烂起来。(作者按:阿Q就是这样练成的,阿路你和阿贵素亲戚么?)

      他们三个正于赶回宫殿的林间道上,忽的眼前出现个人影挡住去路,是个身披黑斗篷高个男子,他的眼睛被阴影遮住看不清,极少的露出衣服的几处肌肤却苍白的刺眼。杰克弗里特是三人中武艺最强者,他察觉出对方深不可测,对身后两人做了个手势,警告他们不可轻举妄动,带头绕过那男子安静走过。黑衣男子哼笑起来,背过手一把揪住杰克弗里特:

      看你年纪还不算大,眼光倒是不错。

      杰克被他抓得动弹不得,苦笑着回答;

      我不会参与没有把握的私斗,也不敢轻易对死神的血亲挥拳。

      黑衣男子愉快起来,他放下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头华丽的银发,细长的眼睛微微弯起来,媚死人的妖艳,他拉近他,在对方鼻梁上轻轻咬了一口,戏谑地说:

      这是死神送你的祝福,你会早早赶赴冥府,且死无葬身之地。

      银发青年环顾四周,神情变得厌郁:

      林间风中吹来浓重的雾气,弥漫着“死”的味道,古战场的亡魂,飘离游荡,于此时,于此地,希珀斯,这个游戏你还没玩够么?

      那男人放开杰克弗里特,转眼便消失了身影,留下那三个年少的仙宫护卫在原地呆晾了许久,才想起女王的召唤,迟到的结果是那天三个人被希路达集体训斥关黑屋子,仙宫的两个优秀宝宝和阿路贝拉西一起受责倒确实是破天荒第一次,哈根把受责的原因全部归咎于阿路贝拉西的姗姗来迟,从此哈根对他更加敌视,那是后话。

      北极银狼篇(下)
      身为人类总多多少少奢望,或者说是梦想,法利路再怎么模仿狼,他还是流着人的血脉,无论他怎么否定,怎么遮掩,他依然无法成为人以外的生物,至多是个比较不幸的人类罢了。

      这是梦,他明白,因为父母还生存着的世界不属于他,他在被吸入水晶的最后那刻听到了那句话,若沉溺于美丽的梦境,很快就会玩完。

      法利路推开母亲的怀抱,挣脱出来。总如少女般美丽的茜格妮被拒绝后忧伤地垂下眼帘,握住自己双手按在胸口,阿尔夫扶住他的肩膀,略带怒气地训斥法利路。

      这是梦,法利路明白,绝对不能被梦境魅惑,他必须逃走。

      他按了下腰间短刀,纵身跳下身后石崖,冲入黑色阴暗的丛林中去。相同的景致不断在两边重复,已经跑了不知多少时间多少路程,他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停下。眼前的树林间隐约出现条道路,通往不知凶吉的幽暗灯光。

      不能停下,但却不得不停下,林径尽头是个山洞的入口,里边四下里高高低低点燃了些许蜡烛,山洞很小也不深,里边摆了些简单家具,还放置了张木床,铺着厚厚褥子。有个少女身着艳丽嫁衣坐着等他,听得他进来,她的脸上又是娇羞又是埋怨,深情望着法利路,眸子里满是柔情。

      法利路瞬时僵在原地无法动弹,那女子竟然是希珀斯,金色耀眼的发丝,修长的眉毛,英挺的鼻梁,淡薄的嘴唇,不是希珀斯又是谁。她向他招手,一贯慵懒无力的手势,她拉他坐在床沿,斜瞄着他吃吃偷笑。

      有些不对劲,很不正常。

      希珀斯的眼睛从来都是金属的色泽,不管映出任何事物都是冰冷的,树也好,银狼也好,法利路也好,都只是掠过金色镜子的浮影,无法刻下印章。

      真的是,哪里不对劲了。

      冰冷的金属现在却成了即将融化的松脂,孕育着火烧的欲望。

      是梦啊……

      美妙的梦境,金发美人儿攀上法利路的脖颈,稍稍用力,将他拉倒在自己身上。少女的肢体柔软温润,如美玉如丝绢,她的气息在耳边轻轻吹着,引诱着少年体内的兽性。

      是了,法利路十四岁那年,父母为他选了未婚妻,替他完婚。美丽的少女是远房的表姐,名叫希珀斯,妻子贤惠体贴,夫妇两情意绵绵彼此相爱至深。

      法利路在浑然不觉中过了大半年,妻子怀有身孕不便操持家务,法利路把她送到父母亲那边,好有个照顾。这日难得天气晴朗,母亲吩咐儿子把家中被褥皮毛取出来曝晒下。法利路打开到第十三口箱子,里边赫然是一张巨大的棕熊皮毛。他的手抖了起来,像很久以前那样,全身骨节都发出“咯咯”的关节碰撞声。他的妻子从身后挽住他,担心地问他怎么了,她的眼眸和他同样是黄玉的温和色泽。他很悲伤地回身抱住她:

      如果你是他,就会帮我梳理头发,但绝不会这样看着我。

      他将妻子抱得更紧:对不起,我一直都清楚,最初到现在,都在故意在装糊涂。

      希珀斯抬头揪住他胸前的衣襟:你要走了么?

      法利路微微点头:对不起。

      妻子哭出了声,法利路狠心推开她,快速离开,走了没几分钟,身后传来妻子和父母的呼救和惨叫声,他忍耐住不回头,那惨呼渐渐低了下去,最后竟成了死般的寂静。他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景象让他瞬时像被扼住喉咙近乎窒息,那张熊皮膨胀为巨大的恶熊,拍烂了父母的脑袋,咬开了妻子的腹部,正在津津有味的嚼着从肚子里拖出来的胎儿,一起拖出来的肠子内脏血淋淋撒了遍地。

      目睹这凄惨一幕的法利路,憎恨到牙齿间咬出血来,他抽出腰间佩刀,凄厉咆哮着向那只熊刺去,不想那只熊好像能充气一样越发庞大起来,自己根本不是对手,逐渐气力不接,不慎被他拍倒在地,熊的大嘴尖牙凑近过来,腥臭味熏得他差点呕吐,他用力扭住熊肥短的脖子往别处推去,正在这危机当口,法利路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北极狼啊,你的软弱来自于你的迷惑。

      你不能成为人类,却仍然无法抛弃人类的枷锁。

      若不能明白这点,你永远都只是恐惧的俘虏,永远都是个无能的幼儿。

      法利路对着那声音大喊:那我该怎么做?我还能怎么做?!

      那个声音似乎很不耐地开始抱怨:

      真是的,你的小宇宙也早到了觉醒的年龄,希珀斯是怎么教导你的?
      (不用说,这些年的小修肯定是忙着睡眠滴)

      北极狼啊,唤醒你的野性吧,你的血将告诉你如何战斗。

      正这档,狗熊咬住了法利路右臂,尖锐的牙齿像两排小匕首刺进肌肉,他手一松短刀掉了开去,他知自己定然不幸,还是用另一只手用力掰熊的下巴,妄想能抽出右臂,这时他忽然发现左手指甲爆长尺余,像装了银色钢钩一般。他来不及多想就把左手指甲插进熊眼睛里去,棕熊狂喉声中,法利路已经抽回右手,另只手也同样生出了锋利的指甲。

      那个声音继续在背后提示:

      用你的爪子划开这野兽,幻影就能消失,歪,你怎么连我都攻击起来?住手啊,你这混帐臭小子!

      被血腥味冲混头脑的法利路已经不分敌我,而远处关紧闭中的阿路贝拉西感觉出了异样:

      我的紫水晶被人破坏了,是谁,竟然有这么强的力量?

      在旁边的哈根很不客气接下话头:

      要破坏这种江湖艺人魔术师玩得把戏,有什么好稀奇的。

      哈根和阿路又像互斗的公牛样互相顶撞,杰克弗里特懒得管他们,眼神中带着不安与担忧看向远方被积雪覆盖的连绵山脉。

      法利路在短暂昏迷中感到一个温热的物体在脸上磨蹭,是银狼在舔着他的面颊,他抱住银狼脖子支起身,看到身边全是破碎的紫水晶,那只棕熊躺在地上微微蠕动,已经处于濒死状态。少年勉强站起来,想给它个了断,却注意到熊的下肢间血糊糊的,仔细察看,原来是那只熊在产子,它咬开胎儿的胞衣舔着幼崽,小小圆圆的眼睛中竟然满是哀求。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在想什么,你想怎么做?

      法利路回头看到银发青年和希珀斯站在身后,虽然明白刚才是幻境,但目睹希珀斯惨死,法利路还是非常担心,他欢喜地上前抱住希珀斯的肩膀,说不出话来,希珀斯还是和往常一样冷冷淡淡没任何表情。

      青年不悦的咧了下嘴,走近那只熊。棕熊刚才显然是拼尽最后体力产子,很快抽搐了几下,巨大身躯就此僵硬不动。

      银发青年对法利路说:这熊崽是它母亲用性命换来的,爱怎么处理随你高兴。

      他顿了下,对金发少年说:希珀斯,打赌是我赢了,可以和我回去了吧?帮你顶班的莫尔甫斯早就抱怨连天了。

      法利路不喜欢这聒噪说教银发大叔,拉住希珀斯:你们认识?

      希珀斯温柔地笑起来,他的金眸耀眼得无法逼视,他升起巨大的小宇宙,金光中他的身形骤然长高,这压倒性的小宇宙迫得银狼与法利路都无法靠近,很快希珀斯成长为24,5左右的青年男子,和银发青年有着同样的面貌。

      我是司睡眠的神修泼诺斯。

      我是司死亡的神塔那托斯。

      你将忘记所有关于我的事情,直到死亡时刻来临,我承诺,届时我必将亲自迎接你的灵魂。

      两年后,莱姆诺斯岛,睡神神殿。

      塔那赖在小修软软的被褥上,等着这宫殿的主人回来。不多时小修带着身被雪水打湿的衣服,匆匆走了进来。塔那扔条毛巾过去:

      事情办完了?

      小修接过毛巾点点头,迅速擦干头发,换了暖和的衣物。

      塔那拉过小修的手,他的肌肤还是冰凉透彻,泛着青白的颜色。他有着心疼地把它们捂到自己双手掌心里:

      你不会把所有的无聊事全告诉那小子了吧?那样会让他走得很不甘心的。

      小修淡笑道:

      怎会?我只是让他明白,我为什么喜欢帮他梳头发。

      据传说,继承死神纯正血统者,皆为纯银发丝,天生具有异于常人的强大力量,同时也承受死亡诅咒,俱早夭,无一能得善终。

      (――北极银狼篇――完)

      ps:米德加尔德是传说中洛基与安格尔博德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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