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中田正义的过往 ...
-
资生堂parlour
点完菜后,坐在我对面的理查德依然保持沉默,我知道他在等着我主动与他对话,在此之前他都不打算开口,只会默默地陪伴着我
“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我恢复了些精神后开口说道。
“你能振作起来就好。”理查德平淡地答道。
“…从哪里说起好呢,刚刚那人名叫毛利,是我大学研讨会上的同学。”
“他似乎曾经给你和那个女生造成过困扰。”
“他现在也在困扰我,这家伙,如果可以我真的不希望见到他。他曾经在研讨会上大肆宣扬我和晶子是一对,明明我和下村都进行过辩解,结果这家伙根本不听人话,还跑到我和晶子面前说什么【祝你们幸福】,事后还大言不惭地对其他人说【我代表研讨会的大家,去给中田同学和谷本同学送去祝福,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
我咬牙切齿地总结道:“这个混账东西!”
“他看上去道歉得很诚恳,从今往后,应该不会再做这些让你和那个女生苦恼的事。”
“事情已经发生了,伤害也已经造成,道歉难道就能抚平过去的伤害。”我语气激动地反驳,接着又道:“不会的,无论是否得到致歉,过去的伤害都会保留在那。被别人误解,这种事真的很难受。”
“…这样直截了当地询问别人,有违我做人的准则…但你这句话似乎不仅仅是在讨论那位毛利同学?”理查德看上去是经过一番心理挣扎,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有些事我从来没和人讲过,因为这等于是把伤口展示给他人看,而我不喜欢做这种事…不过既然你都已经这么问了,那我也许也是时候揭开过去的陈年旧伤。”
闻言,理查德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变得严肃,语气郑重地说道:“我在听。”
“事情说来也简单,我在小学的一次国文考试上,监考的老师当众宣布我偷看同桌的试卷,并当场给我的试卷进行扣分…我考试时一直埋头填写自己的试卷,完全没有转头甚至做任何小动作,因此我尝试着否认,还提出和我同桌的试卷对比看答案是否相似。”
顿了顿,我继续道:“然而老师完全不理会我的辩解,认定我在欲盖弥彰,不停地强调她刚才亲眼所见我偷看同桌试卷。”
“你当时没有尝试着私底下找老师申辩?”
“我当时只是个小学生,哪里想得到那么多;那位监考老师就是我的国文老师,她在我毕业之前就退休了…我入学时就是她在教室门口欢迎我,她也一直是我们的班主任,我一直都很尊敬她,直到发生了这件事…我至今没想明白她当时为什么会认定我作弊。”
我又接着补充道:“事后,班上同学们都在议论这件事,大家都一面倒地相信我的国文老师,没有人相信我的辩解,至少没有人表示过对我的信任,甚至还有同学说我其他科目的成绩也都是靠着作弊。”
“我很遗憾,那么,你的父母对此是什么反应?”
“裕美当时还没改嫁给中田先生,也就是我的继父,裕美她当时每天都加班到深夜,连周末都在加班,当时照顾我的是外婆。”
“外婆来接我的时候,有位同学直接大声地对外婆说道:中田今天考试作弊。”
顿了顿,我继续道:“当时外婆只是笑笑,然后回复说:正义不会做这种事,我相信他…外婆甚至都没有询问详细经过,直接表示了对我的袒护,完全是我那位国文老师的另一个极端。”
“至少你还有信任你的家人,哪怕当时的你感觉全世界都在与你为敌,家人也还站在你的身边。”
“是啊,正因为我当时有着家人的陪伴,我才不至于堕入黑暗。外婆去世的时候,我哭的很伤心呢,当时的我认为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无条件地信任我,以后也不会有人在我被别人误解时,愿意在别人面前为我辩解。”
“当然这只是我当时偏激的想法,遇到这种事,裕美和中田先生想必也是会站在我这边;无条件的信任只存在于家人间,我不奢望从其他人身上得到无条件的信任,只要有其他人愿意在我被别人误解时,像外婆一样当面为我辩解,我就很高兴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晶子,她曾经试图去向毛利同学解释清楚和我之间的关系,要不是我拦着她当时就直接一脸愤恨地冲上去找毛利理论,她当时觉得会因为这个误会失去我这个朋友,她很不安,因此尝试挽回这段关系。我当时的感受可谓是相当复杂,感动,担忧…还有幸福。”
我有些哽咽地继续道:“自从外婆去世后,晶子是仅有的、唯一的,当着我的面愿意去为我辩护的女性,当时我就告诉自己,错过了晶子,我这辈子也许都遇不到下一个这样的女生;哪怕做不成情侣,我也愿意与她做一辈子的朋友。”
理查德默默地从西装外口袋抽出手帕,递到我面前。
我摆了摆手,从自己的西装上取出手帕,转头擦去眼角的泪水。
“让你见笑了,幸好晶子不在这,不然之后的几周我说不定会尴尬得不敢见她。”
毕竟我在晶子面前是以哥哥自居,让妹妹看到哥哥这副模样,我在晶子眼里的形象怕是保不住。
理查德闻言挑眉问道:“我就不会让你有类似的担忧?”
“你不一样,你知道我最大的秘密,我之前就说过,梦境的存在和内容,我都只告诉过你一个人;说句不好听的,我也知道你的绝大多数人生经历,你在我眼里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我继续道:“正是因为这种交换过彼此秘密的关系,我在你面前几乎不加以任何掩饰,甚至能毫无顾忌地展示我的恶趣味;毕竟,你连我隐藏得最深的秘密都一清二楚。”
理查德摇动水杯,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响动,思索片刻开口道:“…这么说,你也知道我在遗嘱事件公布后的经历。”
“爱德华.巴克斯查在斯里兰卡的经历?我大致听梦中的沙乌尔先生说过,好像是那位“理查德”先生特地拜托的,因为他自己不好意思当面对“正义”讲述那段过往。”
“那你应该能够明白,当时的我经历了杰弗里的背叛,还有黛博拉的分手,我也感觉全世界都在与我为敌,所以我才一个人逃到了无人认识我的斯里兰卡;哪怕是克莱蒙德家那些所谓的家人,在遗嘱公布之后也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些什么,甚至还有人劝我遵照遗嘱的条款去和那些英国传统家族的女性结婚,似乎每个人在意的就只有那颗钻石。”
理查德接着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这段经历,那你就能明白,我完全可以理解你小学时遭遇的处境。”
是啊,你当然可以理解,甚至你比我还要悲惨,我在被周围所有人认定考试作弊的时候,外婆站了出来为我辩解,我身边还有家人…爱德华.巴克斯查还有谁?
理查德又接着问道:“所以,那位毛利同学如此令你困扰,是因为他让别人对你产生了误解,令你回想起了小学时的遭遇?”
“误解其实没什么,比起被误解为考试作弊,被误解为和晶子是一对可真不算什么,尤其是现在连晶子都不在意了。”
甚至还乐见其成,想着拿我当挡箭牌逃避恋爱,晶子现在说不定还想感谢毛利同学,给毛利同学送甜点什么的。
“不被任何人信任,这才是我真正愤怒的地方。当初那位国文老师错误的判定,使得我被其他人误解为考试作弊,他人的异样目光和指指点点让我很难受,最令我难受的,其实是:我的辩解无人相信。”
“我在考试时就尝试过自辩,事后虽然没有勇气再去办公室找那位老师申辩,但是我有在事后被议论时对着那些同学进行解释。”
我摇了摇头:“根本没有人相信我…那种无人相信的处境,才让我真正地感觉到与全世界敌对。”
“而你刚才的那位同学,让你经历了相同的处境。”理查德反应迅速地抓住重点道。
“没错,就是我遇到高槻先生的那天晚上,我们研讨会在举办联谊,出于某种原因,当时那些同学误会了我在交往某个神秘的女友,当时起哄最厉害的就是毛利同学,之后也是毛利同学在继续在那添油加醋,让误解不断地持续和扩大。”
顿了顿,我继续道:“这种事我自然是会当面辩解,结果就是…我的辩解无人理会。”
“这一幕让你想起了小学时候的经历。”
“不被任何人信任,完全一模一样的处境,虽然大家都不相信我,但是我最厌恶的那个人,还是最闹腾的毛利同学,在我眼里他的样子和我小学时那位国文老师是重合的。”
“但是你刚才却大度地当面原谅了他。”理查德接道。
“我之前以为他对我充满恶意,乐于见到我这副被所有人误解的模样,今日所见来看,他只是个做事不知道后果的蠢货,既然如此,我和他没什么好计较。”
“明智的选择,放过他也等于是放过了你自己,某人上周在这里还对我说过:对于讨厌的人,那【就直接走开】。”
“是啊,对于毛利同学…虽然我当面原谅了他,但是我也不想再看他一眼;抱歉,让你见笑了,其实我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我对着理查德勉强地笑了笑。
“不想笑的时候就别笑,你的演技一直都很拙劣,真是让人看不下去。”理查德皱眉道。
“…说起来,你记得下村吗?就是上次我们在街道上偶遇时,与我同行的人。”
“是那个人啊,他也是你研讨会的一员?”理查德回忆了一瞬,眼里闪过了然。
“是的,下村是我的老朋友,联谊会上他虽然也跟着起哄,事后却是第一时间相信了我的辩解。那次之后我就再也不参加联谊会,下村还在毛利同学瞎起哄的时候继续为我辩解;这次毛利同学那个刚愎自用的家伙能够醒悟,想必也是下村说了些什么。”
这次我露出个真心的微笑,接着道:“所以,除了晶子以外,下村也是【在我被别人误解时,愿意在别人面前为我辩解】的人。”
“如果我是你的同学,我也不会坐视你被人误解而一声不吭,我更不会相信你会在考试上作弊。”理查德忽然语气坚定地说道,表情十分严肃。
“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仅仅是坐在这里认真听我讲这些无趣的过往,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我很感激。”
“你愿意告诉我这些难以启齿的往事,这是对我的信任,我很高兴。”理查德微笑道。
“…说起来,你知道当时为什么当时的联谊会上,大家会认为我在交往某个神秘女友吗?”
理查德闻言思索了一阵,随即有些迟疑地开口:“和我有关?”
“当时我接到某人一阵短信轰炸,手忙脚乱地在那里边看边回复,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按照毛利同学的原话:【一定是你女朋友想你了,在询问你现在的位置和回去的时间,看你没回复就感觉被忽视,于是使小性子来了出短信轰炸】。”
理查德此时的脸色精彩无比,混杂着羞窘和恼怒,拿起水杯猛灌了一口,这才舒了一口气。
“所以,你那天晚上的最后一封短信其实意思是…”说到最后,理查德似乎说不下去了。
“啊,我那天晚上被毛利同学带跑了思绪,真的按照他说的格式,给你回复了一封报备,意思是:我现在位于xxx医院,我今晚不回去了。”我嬉笑地开口道。
这下好了,原本理查德脸上还没消散的红晕直接延申到了脖子,全身颤抖地用手臂垫着额头的姿势趴在桌子上,。
“我去给你倒点水。”说罢我就拿起理查德面前的空杯,打算暂时离开,给这位一点空间。
理查德继续埋头,没有对我的发言做出任何反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我回来的时候,理查德看上去已经回复平静,对我淡淡地开口问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女朋友?”
“我从来没在心里这么想过你,这些都是毛利同学的原话,所以你应该能体会到毛利同学令人头疼的地方。”
“确实,你的这位毛利同学,似乎有种不可思议的理解能力。”理查德扶额叹道。
“毛利同学应该是个侦探粉,但是,在智商的限制下,总是做出这种合情合理却与事实不符的推理,再加上那种不听人话的性格,后面发生了什么你应该都知道。”
“后来,你的这位毛利同学认定那个女生是你女朋友,不仅仅背地里大肆宣扬,还在那个女生那里当面指出。”
“差不多就是这样,这家伙实在是让人头痛。”
理查德点头表示认同,很明显刚才我转述的话给他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此时,我们点的咖喱饭和草莓巴菲终于上来了,我们便默契地停止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