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渡春风》木离风

29、哀怨

　　涂山郡的桃花祭典已延续百年有余，历时拜祭桃神，是郡中大事。人们认为桃神会在春日降临，褪去寒冬的冰冷该是给予生命之时，峨眉山峰挺拔，云雾缭绕，而且有着众多的佛寺和灯塔乃神仙修道之处，所以涂山郡的百姓每年便会在此请出桃神。
　　万民皆有万民之愿，百行百业，各有祈神之心。农者盼风调雨顺，稻麦金黄，五谷丰登；商贾祈求交易兴旺，商铺林立，财源广进；士子则求功名成就，金榜题名。工匠愿技艺精湛，传世之作层出不穷。皆因人心所向，神明有感，是以祈求纷至沓来，各有所求，各怀所愿。此乃世间百态，人之常情，亦是对神明之虔诚与敬畏。
　　凶手关押于牢狱中，在林逸宸的陪审中，府衙县令张忠下了斩令于今年秋后问斩，林逸宸出府衙后张忠亲手撰写了一份告示，吩咐县城内的巡逻将告示张贴在县衙门口，市场，城门以便百姓能够看到。
　　城中的长街上，几名小贩正收拾着摊位看到巡逻的人贴的告示凑前问道:“官爷，这告示上写的啥啊？”
　　巡逻的官吏目光扫过旁的板车瞬间明白这几人是从乡下来的菜贩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便对他们解释道:“杀害方家公子的凶手已经捉拿归案，张大人已下了斩令，秋后问斩！”
　　听闻巡吏的话，人群中满是沧桑的老妇人，双手合十眼中闪现出泪花:“苍天有眼啊，可算除了这恶人！”
　　“是啊，这个恶人误了我们的大事，桃花祭典不成，今年我那十多亩的庄稼可如何是好啊！”
　　“我也是，全家老小就靠着一亩三分地养活呢！突然没了祭典，我这心里真是不踏实！”
　　正在人群议论纷纷之际，忽而有一人站在众人前，朗声道:“要不我们去问问族长，有什么办法可解此难题？祭典是我们涂山郡经年不断的传统，可不能为了区区一个杀人犯影响我们整个涂山郡一年的福气。”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响应起来，准备面见族长看能否出个良策。
　　不远处的茶馆传来一人的叫喊声:“族长在茶馆！”众人齐刷刷朝内里走去，茶馆内氛围宁静而祥和，与门外的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族长手中握着一根很精致的烟斗，他老伴走的早多年来这只烟斗不离手，陪伴他度过了无数个沉思的时刻，众人跑到他面前，他神态自若轻轻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愁容，这是在他思索家族未来或是古镇上那些纷繁复杂的琐事才会表露的情绪，平日里他都是笑呵呵地在茶馆听书。
　　片刻后，他似是有了头绪，在桌角磕了磕烟斗，里面的光尽数熄灭:“各位乡亲们放心，我此刻便召集族老去涂山府走一遭！”
　　外面夜幕降临，星光稀疏室内灯火辉煌，一群年过古稀的族老们聚集在一处宽敞而庄严的厅堂，这里是涂山府的“聚议堂”，墙上刚刚挂起了一副神山图，这是众族老商讨桃花祭典事宜的规定，意味着所讨之事由神倾听。
　　细看这幅神山图，描绘着峨眉山的仙境，在这幅画中，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矗立天际，云雾缭绕，仿佛直通天界。山势险峻，巨石嶙峋，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奥秘。在这座神山的山腰处，隐约可见一位神仙的身影。他身着白衣，飘然欲仙，仿佛与天地同呼吸，与万物共命运。他的面容清秀，双眸深邃，透着一股超脱尘世的清雅与宁静。他的身姿矗立，宛如一株青松，屹立在风雨之中，显得坚韧而不屈。神仙时而隐入云雾之中，时而现身山巅之上，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每当他现身时，都会有一股清风吹过，云雾缭绕，仿佛是天界的使者降临凡间。每当他隐去时，又会留下一缕清香，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心旷神怡。在神山图的背景中，还可以看到山间的飞瀑流泉、奇花异草以及珍禽异兽。这些元素共同构成了一个充满神秘与奇幻色彩的仙境世界，越看越让令心驰神往。
　　涂山明华忙过手头之事便赶了过来，众人迎上他纷纷起身，涂山明华如今正是知命之年，面对长于自己的族老行如此之礼，定是有事求之于人，他虽有着万贯家财可礼法之事尚能遵守，所以秉着长者先，幼者后的原则左手握住右手，双手抱拳前举拱手齐眉，上下加重摇动几下显露出尊敬。
　　“众族老请坐！”
　　靠前的族长微微蹙眉，率先开口道:“昔日祭祀之典，乃部族之大事，肃穆庄重，不容有失。然今日，盛典将启，却遭此突变，刺客突至，惊扰盛典，人心惶惶，族长与长老皆坐立难安，无计可施，所以今日才贸然打扰至此。”
　　话落，长老们亦是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却难寻良策。众人齐聚祠堂，灯火通明，却难掩气氛之凝重。
　　“此等变故，前所未有，好在凶手已缉拿归案，可桃花祭典可保佑我郡风调雨水，万泰民安，老夫这几日想着来年的涂山郡是否因未祭典神武而遭到怪罪，明华你是我们涂山郡的商贾之家，这些年生意蒸蒸日上，你可有什么想法？”族长沉吟，他有几句话并未道出，涂山明华是几十年前搬来此处的，因着当年家中变故族长没少为他遮掩，因此族内百姓才接纳了这位商人，涂山之家业，虽说已有三十余年可涂山明华对此类鬼神向来是以一种审慎的态度去看待，他既不会盲目的相信鬼神的存在也不会轻易的去否定他们，不过在此生活多年他早已明白对于涂山郡的许多百姓而言对桃神的信仰是他们的精神寄托和心灵慰藉，经过族长刚才的提示，他心里大致也明白了族长到处的原因。
　　只等片刻，涂山明华并未开口，只是再想确定族长的意图，族长灵光一闪又继续:“大家有什么好的计策亦可说出来，我们商讨一番。”
　　大家忽视一通皆议论纷纷，忽有一人站起身来，朗声道：“族长，我有一计，或可解此困境。”
　　众人皆向他望去，期待其良策。那人道：“我等可先安抚族中百姓片刻，确保当下无事可生，可眼下刺客已擒拿，盛典仍需举办，防的是日后，历年郡中百姓安居乐业，如果发生疫病，或是天灾损害庄田，恐生舆论，到那时便是压也压不下！不如乘着此时百姓间歇之际，将祭典重新办起来，就算真发了灾祸，补办的祭典亦可堵住悠悠众人之口。”
　　族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点头称赞道：“此计甚妙！既能确保百姓不生是非，又不失祭祀之庄重。依此计行事众人意下如何呢？”
　　他说着，众人目光纷纷投过去，听那人说完倒觉得有几分在理，百姓为各基业的基石，能撒些钱财换来敬仰与心安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刚才处理家中事务正是银钱入库之事，想来族老过来也是求资助罢了，现下坦言道:“既然各位族老已商议好，我便不再多言，明华我也有一事，因着家中小儿今年参加科举，想着这次挣个好彩头，希望各族老同意此次一应资费由我涂山府划出。”
　　以往桃花祭典的费用都是由信徒们集资，由于上一次已征集，涂山郡的百姓依着信仰多数人会将一年的收入近乎一半都投进去，如果再举办一次所需费用是他们面临最大的问题，涂山明华既已做出承诺，那这件事便会铁板钉钉。
　　众人闻言，皆松了一口气，纷纷表示赞同。祠堂内气氛逐渐缓和，众人继续商讨具体事宜，以确保盛典顺利进行。
　　临近深夜星星点点的灯光散布在夜色中，长街上一条影子被拉的修长单薄的衣衫套在瘦削的骨架上，原本柔顺的黑发在空中凌乱飞舞，昔日温婉的笑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哀伤与无助。寻儿突然一下怔住了脚步，看着当初的新家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满目焦黑的断壁残垣，自方成文下葬后她每日都会来这里看上一眼，可近些天悲恸过度，今早竟没起来床，家里的婆子看她两眼直愣愣的望着顶棚发呆，匆匆煎了参汤送服下去，直到擦黑她身体才恢复了力气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家里仆人没留神她便顾自又来到此处。
　　风吹过长街，寂静幽暗处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只听得那群人言辞诙谐，她的思绪不由被勾住只听得来人说：“方家真是不会挑结婚日子，方家的儿子命里可能犯桃花煞，结婚偏要挑祭桃神的日子，这下可好，桃神娘娘都冲撞到了，怕是以后的日子都不会顺遂了。”
　　另有一人道：“是啊，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俊俏的小伙子，本来应该有个美满的婚姻，这下却要受这种冲撞之灾。”
　　又有人接道：“我看他家媳妇儿也是个温婉的，想来心里也不好受，但愿以后能平安为方家诞下子嗣，不要再冲撞到神明。”
　　众人的议论声在街头巷尾回荡，空气中充满了各种言论。
　　寻儿的心中不禁涌上一股哀怨，她清楚记得那日蒙面人登上朱楼时目光便锁在了蜀王身上，但最终却是她的成文哥哥遭受到了无妄之灾。她的双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水，抬起头却又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在队伍的最前端，族长步履沉稳地经过朱楼，他的呼吸声变得轻微而急促，提醒大家莫要再讨论方家的事，话音未落，他的目光便捕捉到了一条瘦削如散柳的身形，静静地伫立在门外。族长记得，在近日的闲暇时光里，他曾数次在茶馆外看到这道身影，如今，他立刻认出这便是方家那位尚未过门的新娘——寻儿。
　　族长抬起手中的拐杖，用力地在地面上敲击了几下，那悠长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他佝偻着的身子稍作停顿，身后的人群立刻陷入了沉默。他缓步走向寻儿，语气中充满了关怀与安慰：“姑娘，夜深了怎么还在此处，该回家了。”
　　寻儿眼中噙着的泪光闪烁间听到这声挚问，忽的扑朔而下问道:“族长，成文他真的是得罪桃神了吗？”
　　作为这个族长，他已经年过古稀，自小便听闻有桃神一说，每年的祭典大礼人们都会如期举办。这个传统已经传承了很久，是他们族群中最为重要的节日之一。往年也有在桃神祭典时娶亲的，并未出现过此类事件。
　　现在，他面对着这个年轻人，他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犹豫。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年轻人的问题，他担心自己的回答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误解。毕竟王储之事他不好做好多谈论。只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开口说道：“姑娘，生命如迷雾困境重重，谁也剥不开那层雾气去探究里面的命数之事，人去如风过境，冷暖却要留给我们活人，我们都是命运的玩偶，只能接受天命的为难！”
　　寻儿不再问，脑海中反复想些这些话失神的转身朝与朱楼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老族长后觉得自己的话过于信命又缓缓朝她喊了一句:“姑娘，既然逝者已去，你要勇敢的向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