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月》疏桐月下

1、初见 ——长明宫

　　上元佳节，都城街市灯火喧器。皇上在泰康宫设宴，邀群臣举杯共庆，并特设旨意允许为峪州饥荒做出重大贡献的官员携家着同来。
　　户部侍郎林城在此名单内。
　　那时林允烟还小，不清楚什么峪州饥荒，只知道父亲当时很开心, 陈夫人一大早便开始着装打扮, 安排着往宫中的马车。她抱着阿毛靠在花园的假山石后，看着下人门匆匆忙碌着。
　　“二小姐！终于找到您了！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周娘摸了摸额上的汗, 在林允烟身边蹲下来，看着她没事, 才松了口气。
　　“周娘，他们在干嘛。"
　　“今天皇上宴请群臣，林大人可以携带家眷，夫人高兴，说是您也可以同去呢!走，我们去梳妆打扮一番。 ”周娘笑道。
　　“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
　　“二小姐去了就知道啦！"

　　宫里设的是晚宴，但是等林家大大小小全收拾好了，也差不多要出发了。林府嫡女，陈夫人的大女儿林允蓉身着暗紫色彩云锦，上锈罗纱百花图，颈上带着与裙子相配的紫宝石珍珠链, 头戴花珠金钗，活像一朵行走的花。随着林城与陈夫人坐上了位于队列首位的马车。林府长公子林昇乾近来已开始步入朝堂, 便早些自行前往。林允烟穿了一件深蓝色长裙随着周娘上了倒数第二辆马车。
　　林允烟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的景象, 这是她第一次进皇宫。
　　约莫一刻钟，一行人来到了宫门前。林城正好碰上了刑部尚书李平德，便与他一同前往泰康宫赴宴。其余家眷被一同带到了一旁的春庭阁欣赏风头正盛的红梅。
　　林允烟看着四周巍峨的宫墙，严密细致的花纹，雍容华贵的颜色，突然带给了林允烟一种神圣的压抑感。
　　林允烟无心赏梅, 看着看着便想偷偷找个地方和偷偷带来的阿毛一起玩。前些时间在观察皇宫没有发现，这下倏地想起来，才发现自己袖口那团热乎乎东西不见了，她急忙在身边找起来，地上除了各色华贵的裙摆就只剩下昨夜还没融化的雪。林允烟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变趁着无人注意之际，悄悄地从后门旁边狭窄的楼道缝之间穿了出去，一路上小心地躲避着，没有被发现。

　　或许是因为那时夜幕已全全降临，宫女侍卫们很多都已回家团圆，又或许是因为没人在乎这个庶出的女孩。
　　明亮的月光似乎衬着雪夜的皇宫更暗。林允烟不知道来到了何处, 突然，她听到
　　了熟悉的叫声—是阿毛!她寻着声音找了过去，发现可怜的阿毛把自己用藤蔓缠住了。允烟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把缠住阿毛的藤蔓用力扯断，把阿毛紧紧抱在怀里，想原路返回。

　　可是宫里的路四弯八绕，好像每一处都一模一样。来了简单，回去难。
　　寒风吹过，身旁的树沙沙作响，好像没了白日的生机，晚上变成了吃人的鬼。找到阿毛之后，夜晚带来的恐惧感仿佛越来越明显。林允烟快步走着, 她走不出去, 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一阵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林允烟不敢动,也不敢呼吸, 当她发觉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一她快步抱着阿毛缩在墙角。
　　黑夜里，一个人影闪了出来。那是一个少约莫十四五岁，头发并没有冠起，而是扎了一个四方鬓，发尾随风在身后扬起,少年的意气仿佛冲淡了四周的黑暗。
　　“那个— ”少年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女孩，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我不是坏人,你别害怕...…"
　　林允烟抬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少年试着往前走了几步，看见女孩没有反应便慢慢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平视她道:“我叫萧楚墨，你叫什么名字啊？"
　　半响, 女孩开口道：“我叫林允烟。“应该是户部林侍郎的女儿。 ”他突然想到自己方才遇见林夫人牵着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孩去跟太后请安, 跟眼前这个素蓝色裙的女孩形成了鲜明对比。像是怕人说闲话一般，还给她在裙子上别了一个格格不入的赝品珍珠，显得滑稽又可笑。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女孩的脸有些苍白。
　　“不过她此时不应该在春庭阁吗, 怎么跑这里来了。 ”萧楚墨心想。
　　萧楚墨对她笑了笑，注意到她怀里的小东西:“这是你养的小狗吗?”小狗好奇地探出脑袋，眨着黑漆漆的眼珠子 ，审视着旁边的陌生人。林允烟随着他的目光向怀里看去，用手轻轻摸了摸阿毛。
　　"嗯。"
　　“它叫什么名字?"
　　“阿毛。"
　　“阿毛….”萧楚墨对它笑了笑。
　　见女孩对自己逐渐放下防备，萧楚墨问：“刚刚看你在这里走了好久，是迷路了吗，这里路很多，天又黑了，我对这里倒是挺熟的，你要去哪里?”林允烟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 连路都没走对，更别说说地名了。憋了半天，只憋出“梅花”二字。
　　“是春庭阁吧。"
　　跟自己记忆中那个名字对上了, 林允烟突然就觉得自己身边这个人好厉害，竟然通过一个词就知道她要去哪里，不禁向他投去了敬佩的目光。萧楚墨被这突如其来的热烈的目光打得不知所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两个人一同走在小道上，一前一后。虽说放下了一点戒备，但是林允烟还是跟萧楚墨保持一段距离，不远不近的跟在他后面，时不时偷偷瞄一眼旁边的人。
　　黑夜好像沉的更厉害了，风“呼呼”的吹着。
　　萧楚墨侧身看后面的女孩，连他肩膀都还没到，穿着单薄的素裙，全身上下唯一能让她暖和点的，只有怀里的阿毛。萧楚墨把身上的羊绒披肩解了下来，蹲下身，把披肩搭在林允烟身上，为她系紧。林允烟先是被他突然吓了一跳，紧接着周身暖意融融。洁白柔顺的羊毛带着清香，托着她的小脸颊。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巧地为她打结, 林允烟看着眼前专注的大哥哥，好像除了周娘，他是第二个为她戴披风的人。这件披风对她来说大了一点, 但是很温暖。
　　萧楚墨看着女孩的脸终于有了点气色，把手伸了出去， “如果害怕的话,牵我的手。"
　　女孩没有马上把手搭上去，而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手。萧楚墨也没用着急，把手一直放在女孩前面。
　　过了一会儿，林允烟把手搭了上去。

　　清冷的月光映在眼底，两人好似都在从对方眼中看月亮。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找阿毛。"
　　“看来是一只调皮的小狗啊。"

　　“你看，从长明宫一直沿着宫墙往前走就能走到春庭阁了，这两个宫殿挨在一起。 ”萧楚墨牵着林允烟，怕她跟不上，悄悄放慢了步伐。
　　“为什么长明宫一点都不明亮啊？”萧楚墨怔了一下。“是啊，一点都不亮。
　　“大殿下！”席公公急匆匆地跑过来, 行了个礼。
　　“大殿下，您怎么跑这里来了！陛下正找您呢！”席公公边说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发现了大殿下身边还站着一个脸生的女孩，与殿下手牵着手，萧楚墨本是想逞着宴会没开始出来走走的，没想到忘记了时辰，现在想想，宴会应该已经开始了。萧楚墨脸上染上几分少年的慌张，看了看身旁的林允烟, “这应该是户部林侍郎的女儿，帮我小心把她送回去，不可怠慢了，要是有人问起, 你就....你就说她是不小心跑出来的。要是…要是有人说她，切记帮她说话。"
　　“还有，别说她遇见我的事。"

　　林允烟知道他要走了。嘴上重复说着“再见”，手却忘了松开。萧楚墨被她弄的哭笑不得。
　　他蹲了下来，用手摸了摸她的头，“我们还会见的，我答应你，下次你来的时候，长明宫比月亮还亮。我下次带你好好逛逛这里。"
　　“真的吗?”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