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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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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杏眼眼波流转,嘴唇殷红,想来是刚才跑动过,双髻用红绸挽起,这红绸上还有隐隐约约的符咒,右手戴一金圈,身着暗红色云锦制衣,眉心一点嫣红色,整个人如一朵盛放的红海棠。杨戬略有迟疑,但还是选择了暗中开天目探知对方底细,看到的却是朵朵莲花与一枚光华灿烂的宝珠。
“你是杨戬师兄?”
这声音清脆动听,兼有少女之灵气,如同他的长相——若不是天目加持,他实在看不出来眼前的人是个男性。
难怪礼物是耳坠子。
见他发呆,哪吒似有不悦,走上前来,他就势起身,冲对方行了个大礼:“杨戬见过哪吒师弟。”
本来还有些不高兴的人见如此大礼,本能往后退了一步,整理表情道:“杨师兄不必如此,你我同门……”
“和睦相处?相亲相爱?”他按之前从他师父那儿听到的话往下接。
“那是自然的,”哪吒干笑一声,“听闻师兄要和我住一间屋?”
“师弟的屋子好生清雅,杨某来是煞风景了,”他笑意盈盈,从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木盒,递到对面的人手中,“给。”
这回哪吒的面色平缓许多,还有些不好意思:“来就来,还带礼物……”
盒中碧绿的玉坠子在阳光下更显玲珑剔透,玉泉山本就盛产上好玉石,自家师父必在这耳坠的打造上用了心思。杨戬见他喜欢,暗暗松了口气,开口道:“这是太乙师伯托我送来的。”
“师兄开玩笑吗?”哪吒这回笑得咧开了嘴,“我师父可从不会送我这些饰品,我说我想要个耳坠,他还责备了我呢。”
“……”
杨戬有些尴尬,不自在地在脑中回想师父给自己这对耳坠时的叮嘱,心中知道自己或许上当了,原本还想解释解释,但见哪吒如此开心,最终还是决定闭嘴。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的担心纯属多余——不管哪吒是哪个性别,自己千里迢迢给他送饰物的举动大约都会被误会。
“多谢师兄美意,不过这耳坠子回来再戴,现下先解决问题。”
“师弟指的是魔家四将?”
“他们围困西岐城已久,靠奇宝伤人,前些日子城内才解了粮草之困,现下师叔依旧束手无策。”
“原来如此,下山前家师也曾与我讲过,”杨戬注意到,哪吒在认真说话时眉头会不自觉皱起,大约是年纪还不大,时不时会流露出孩童般的天真神情,因此就算皱着眉,在他眼中也没多大威慑力,反而……
他不知道自己有这种想法合适与否,但哪吒的这幅模样的确让他觉得有些可爱。
“既如此,”他缓缓开口,视线黏在哪吒身上,“那就要劳烦师叔摘掉免战牌,待我去会一会他们。”
哪吒好像就等着这句话,立马带着他请示了姜子牙,又积极地拉着他进入兵器库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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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师兄没带武器来?”
“……师门清简。”
“那杨师兄惯用什么武器?”
“随意,刀枪棍棒都能用。”
哪吒迟疑片刻,将自己的火尖枪扔了过去,道:“既是下山出战,师兄若没个趁手的兵器,可怎么好?此番先用我的。”
“师弟慷慨,杨某自愧不如。”
“师兄客气,师叔已摘了免战牌,待会儿战场上见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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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子牙命杨戬出战,哪吒压阵。城门一开,杨戬就骑马不紧不慢地出去了,哪吒隔他一段距离,远远观望。之前大获全胜、又许久未应战的魔家四将此时面带兴奋之色,杀气腾腾,就想看看西岐究竟还有哪路神将敢来挑战,见出来的是个骑马的俊秀男子,后头跟着的是哪吒,不禁发笑。魔礼青嘴毒,大声嚷道:“漂亮小娘子,这厢来的莫非是你相公?”
商军安静了没多久,随即哄然大笑,就连西岐营也有忍不住笑出声的,被哪吒狠瞪一眼后又不敢作声。哪吒皱紧眉头,牙根都要咬碎了,恶狠狠地盯着对方,但在他身边的杨戬似乎没什么反应。
魔礼青又边笑边道:“罢了罢了,前日欺负了你去,你家相公要报仇也合理,小白脸,不知你姓甚名谁,竟有胆量娶这小魔头回去!”
又是一阵哄笑声,哪吒回头警示身后跟着的士兵,又偏头看杨戬,后者只淡淡微笑,抛下句“吾乃杨戬”,便纵马摇枪而去。魔家四将一齐上前,将杨戬裹在中心,后者并不慌张,一招一式从容干脆,四将虽人多,但并未占上风,渐渐也吃力起来。
“还真是一对儿,用的竟是小魔头的枪!”魔礼寿咬牙道,“今日就让你有来无回!”
哪吒运出金砖,正打算偷袭,冷不防对上了杨戬的眼神,这人被四人围攻,居然还不慌不忙,能抽出空来对他笑,眼神似乎是叫他别插手。未过半刻,一位不知从哪里来的将士冲上了战场,原本被杨戬这厢心不在焉拖着的魔礼寿心中大怒,取出花狐貂祭在空中,那孽畜化如一只白象,口似血盆,牙如利刃,将那突然闯入的汉子吃了半截去,登时鲜血淋漓。
哪吒大惊,登轮冲上前去,哪知那孽畜一张口,又将就在近旁的杨戬咬了半截,哪吒冲到半路,只觉得面颊一热,带着温度的血就溅到了他身上,就在他愣神之际,耳边飘过突然一阵风,风中夹杂着熟悉的声音:“快跑!”
他立马反应过来,踏轮冲了回去,花狐貂未得手,也并未穷追,想是已吃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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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杨戬他……被花狐貂吃了。”哪吒带血而回,面容戚戚,姜子牙听闻也是郁郁不乐,摆手道:“也罢,魔家四将凶恶,非你之过,只可怜我这师侄,怎的……”
哪吒已听不见什么声音,告退后自己回了屋,金吒见他状态不对,柔声安慰:“非你之过,你也知道这四人难缠的,杨师兄不知底细,吃亏也是寻常。”
“原本我该上阵助他的,可瞧他云淡风轻,以为他真的胜卷在握,没料到……”哪吒垂头,“我压着阵,却任敌方折我大将,还带了另一个,实在是……”
“快别想那些,那孽畜凶恶,若不是你逃得及时,只怕自己也要折进去,快把这衣服换了,血洗了,好生休息去,再来与师叔共商破敌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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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见过死得这么快的,”哪吒握着耳坠,进房换了身淡色衣服,自顾自嘟囔着,“投了胎去记得来告诉我,免得我夜夜担心,觉得我对不起你。”
“弟弟,师叔找你!”
“来了!”
他快步走到相府正厅,姜子牙正在等他,问了些战场细节后,又命他留下来值夜:“今日魔家四将又大获全胜,我怕敌军乘胜而追,你惯来机敏,小心行事。”
“是。”
姜子牙转身欲去,回头看他:“哪吒,莫要自责。”
“……是。”
他将手心里的翡翠耳坠握紧了,走到相府门楼上,一个人吹着凉风,门下的守卫皆疲累,他吩咐人换了班,自己继续靠在门楼的墙边,遥望着远方漆黑如墨的群山。
“你倒不是第一个我见着在阵前丢命的人,可是……”
“哎,也怪我太急,你才刚来,不知他们的利害,我就把你推上了战场。”
他越想越觉得是自己将刚下山的师兄推入了绝境,也承认自己邀杨戬上战场时存了几分试探对方实力的心思,他实在没想到杨戬居然如此不经打,竟然在第一战就折了命。
“你说这礼物我要是不要?”
“——既然配你,如何不戴上?”
一阵清风拂过他的面庞,吹开了他面前的发丝,待他揉眼细看,眼前浮现的人影与白日战场上的正是一个人。
“杨师兄,”他见对方身影飘渺,心下了然,并不畏惧,“既已死了,便投胎去吧,莫要流连世间,误了投胎吉时。”
“并非我不想投胎,实是心愿未了。”
“杨师兄有何心愿,你我师兄弟一场,我可助你。”
如白烟一般的杨戬飘到他身边,见他眼中隐隐有泪,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替他拂去泪水,他不大适应这冰冷的触感,往后躲了躲。
“原是我不对,叫你伤心了。”
“谁伤心了!?”哪吒压低声音,“你有心愿便说,若无事,快些投胎去。”
“……师弟,杨某去也。”
又一阵清风刮过,他抹抹泪,心想着这下这人应是投胎去了,却听得守门士兵的呼喊:“闹鬼啦!”
哪吒疾步下楼,见到守门的两位士兵跌倒在地,瑟瑟发抖,指着门前来人,一句话也说不出,而这罪魁祸首正朝他微笑拱手:“师弟,劳烦你通传一声。”
他后退一步,大脑也有片刻的空白。
“你不是死了吗?”
杨戬还是那般翘着嘴角,眼带笑意,将手伸到两边,走到他面前:“师弟可细看。”
他不客气,一把掐住杨戬脉门,探得脉搏体温后方才松手,联想刚才,方知自己被人耍了,脱口而出:“杨师兄好本事,枉费我——”
“嗯?”杨戬微微俯身,似乎想细听他说了什么。
“……算了,既有要事,你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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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为玉鼎师兄门下高徒,竟有起死回生之术,妙哉!妙哉!”姜子牙大喜过望,“我西岐得此道术之客,何惧之有!”
杨戬恭敬拱手,面上未有任何表情:“师叔,此番是那四人有意放花狐貂来,半夜偷袭您与武王,若不成功,难保他们不会使别的招数,还请师叔小心防范。”
“你思虑周全,我等的确要加强防守。”姜子牙抚须而笑,连连点头。
哪吒站在姜子牙身后,目光一直停留在杨戬身上。这位师兄有此本领,实力自然是不容小觑,看师叔一副捡到宝的样子就知道了,仔细回想,之前师父似乎隐约提到过玉鼎师叔门下的高徒,但是他当时手握兵书,一心练武,把这些家常都忘了。
“师叔,弟子还去。”杨戬看他一眼,又对子牙道。
“如今花狐貂已死,你怎过去?”
杨戬用余光看了眼师叔身旁的人,见他眼带探究,面色严肃,拱手礼换了个方向:“师门秘授,玄妙不同。”
说罢摇身一变,正是那花狐貂的模样。哪吒见状,喜不自胜,蹲下身子将在地上的花狐貂抱起,忍不住用力抚了把小家伙顺滑光亮的白色皮毛。姜子牙也是大喜,不住地点头:“你有此异术,可将魔家四将的宝贝取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是,弟子得令。”
本在他臂弯中窝着的花狐貂突然口吐人言,哪吒面色一僵,随即意识到刚才自己摸得欢快、爱不释手、还抱在怀中的白色小貂是自家师兄,当即松开了手。这貂原本舒舒服服地拱在哪吒怀中,见此情形便本能地爪子乱晃,措手不及,最终直接化形回去了——丰神俊朗的男子身披道袍,同样有些尴尬地看着他:“师弟,下次松手提前说一声。”
“……”
“杨师侄你莫怪哪吒,方才他以为你出了事,自责了许久。”
“……师叔,夜已深了,不如您先去歇息。”
看破一切的姜子牙很给哪吒面子,点点头道:“那你送送你杨师兄。”
“……师兄可不用我送。”哪吒瞧了杨戬一眼,就要搀着姜子牙去相府内,杨戬站在原地犹豫半刻,方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不大清晰的话。
“用的。”
刚刚扶着师叔手臂的哪吒猛地回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