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幺九

25、拂雪苑姐妹和解

　　魏恙凑近几分，细细打量着她道：“妹妹看着怎的还不高兴，莫不是为昭明这几日未来看你而气恼罢！”
　　林卿妤无奈嗔他道：“表哥说什么呢，我怎是这般的人？”
　　“那你是为何愁眉不展？”魏恙说，“莫不是秦亦临对你不好？！”
　　魏恙说着，气势汹汹地就要往大门那边走，把林卿妤惊了一下，而后林卿妤出口将他叫住：“表哥！他并非对我不好，而是对我太好！”

　　魏恙神色微怔，“此话怎讲？”
　　“我对昭明无意，可他对我有恩，想避避不得、想亲近又亲近不得。我并不想欠他太多，只想将来可以成为他的助力，但我恐怕做不好一个太子妃应尽之事，因此，婚期愈近心中便愈发不安。”林卿妤道。
　　魏恙难得正色，宽慰她道：“妹妹放心，倘若你不能胜任，那这盛京城内的大家闺秀也再无能胜任之人了！妹妹温婉大方，恭顺知礼，何必如此担心？”

　　林卿妤苦笑一声，接过书云在旁递来的团扇轻轻摇了两下，缓缓晃着头道：“表兄应该知道妹妹的性子，我一向不喜拘束，在府中都嫌憋闷，更别说是在那朱墙内。”
　　魏恙心中微动，垂下向来高傲不羁的眉眼，“卿妤，你会怪我吗？”
　　“我为何要怪表兄？”林卿妤直视着他的眸子，她其实知道魏恙一直以来在想什么，也从未怨过他，“表兄不曾做错什么，不管是站在家族立场还是站在我自己的立场，我都未曾觉得表兄有错。”

　　“我们都是同样的人，一样举步维艰，不是吗？”
　　魏恙露出个苦笑。他这个妹妹啊，就是看得太过清楚，她从不会任性，处处委屈了自己，反倒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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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林卿妤照例去了胡嬷嬷院里。彼时天色转暖，两人商议便在院中石凳之上品茗。
　　胡嬷嬷站在石桌旁面对林卿妤站得一板一眼，这些时日林卿妤将礼仪学了个透彻，她也并无其他礼仪可讲，便想着为林卿妤讲讲宫中的嫔妃。

　　“如今圣上的后宫并无多少妃子，无非就是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楚妃娘娘以及几位贵人常在，姑娘想听哪位娘娘的事迹？”
　　林卿妤轻呷了口茶，抬眸时眼中尽是柔和，她说：“我曾听闻，皇后娘娘自圣上在潜邸时便不离不弃陪在圣上身边？”

　　“是啊！圣上与娘娘感情甚笃！”胡嬷嬷圆胖的脸上瞬间堆满了褶子，“咱们皇后娘娘可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也是个宽容大度之人，从未打骂过我们这些做奴才的！”
　　“既如此，我也算三生有幸。”林卿妤道。
　　胡嬷嬷恭维着：“姑娘自是好福气，咱们皇后娘娘就算为着太子殿下也定会疼姑娘的！”

　　“那便借嬷嬷吉言了。”
　　“姑娘言重了。”胡嬷嬷说，“姑娘可是娘娘中意的太子妃人选，只不过太子殿下不着急，娘娘也就没再提及。此番殿下亲自求娶，娘娘十分高兴，忙不迭地就要操办起来！”
　　林卿妤以帕掩唇，做了个十成十的羞涩样子，而后又问：“那贤妃娘娘呢？是否也如传闻中的温婉？”

　　“这……想必姑娘已见过朱颜公主了。”胡嬷嬷面露为难，不敢妄议。
　　林卿妤心下了然，贤妃出身圣上的亲信柱国将军府，又有秦晚烟那般的女儿，想必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是什么善茬。她轻轻一笑，“朱颜公主容貌绝艳，想必贤妃娘娘定是盛颜仙姿。”
　　胡嬷嬷赞许一笑，“姑娘聪颖，贤妃娘娘之容貌的确非常人所及。”

　　林卿妤略一思忖，素手虚握茶盏，佯装不经意问道：“嬷嬷，宁王殿下如今战功赫赫，而我听闻宁王殿下的生母楚妃娘娘整日吃斋念佛，想必是个淡泊之人罢？”
　　胡嬷嬷目光略略一飘，不过眨眼间的工夫，却被林卿妤抓了个正着。
　　胡嬷嬷道：“姑娘年岁小有所不知，宁王殿下其实并非楚妃娘娘所生，而是……废后所出。”

　　“废后？”林卿妤蹙起眉诧异道。
　　“是啊，”胡嬷嬷略略赔笑道，“圣上登基时皇后母家破落，先皇便又指了一门亲事给圣上，结果登基不久便被查出暗害皇嗣等数罪并罚被废。而废后在入冷宫不久便被查出有了身孕，宁王殿下刚刚降世便被抱去了楚妃宫中，再大些便入军营历练。”
　　“原是这样，我倒是从未听人提过。”林卿妤道。

　　胡嬷嬷低了低身子，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宫中丑闻，是老奴污了姑娘的耳。”
　　“嬷嬷严重了，若不是您我以后恐说错了话不知晓。”林卿妤客套道。
　　胡嬷嬷连连点头，又接着道：“楚妃娘娘确是个好相与的，膝下养着的三公主也是安静的性子。”
　　林卿妤端坐着，举止从容，细细听她讲着。
　　“余下几位贵人小主位分低些，但也都是些清流人家的女子，想来定能与姑娘合得来。”胡嬷嬷说。

　　林卿妤忽地想到宁王秦则宁，如今圣上唯有太子与宁王两位皇子，宁王算是秦亦临最大的威胁。她望了眼层层叠叠的枝叶，秋水眸中泛起点点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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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胡嬷嬷院中离开后林卿妤要回自己院中，却忽地想起今日是林卿念的生辰，便转了个弯去了林卿念昔日的拂雪苑。
　　院门轻掩着，里面像是有什么人，自院墙外还能见着那参天的榕树。
　　林卿妤轻推开门，一抹纤纤的胭脂色身影立于院中，她一时晃了神，含着泪上前一步唤道：“念儿……”
　　那人回过身，林卿妤才发觉其实那是林卿韶。

　　林卿妤敛去神色，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三妹妹来此做什么？”
　　林卿韶在见到她的那刻已经愕然，又遇着她的询问顿时眼神躲闪不知作何解释，她嗫嚅着：“我...我不过是途经此处罢了。”
　　林卿妤已将她看穿，松下眉心道：“那妹妹现在可以走了。”
　　“嗯……”林卿韶垂下一向带有攻击性的眉眼，失神似的要向门外走。

　　两人错身那刹，林卿韶轻声问道：“她真的死了吗？”
　　“嗯，所以你不要来打搅她了。”林卿妤硬下心肠道。
　　林卿韶蓦地流了泪，低低抽泣着说：“可是，她不是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吗，现在为什么不来啊？”
　　“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林卿妤被惊得后退一步，最终无奈地塌下肩，拉着她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林卿韶许是觉得有些丢人，又抬眼剜了林卿妤一眼：“你不许笑！”
　　林卿妤很无奈，只得正色。
　　她知晓林卿韶是在为林卿念的离去而悲伤，深刻感受到血浓于水的亲情。她想，人的成长不过于此，在经历的失去与无可奈何的磨难后才能独当一面。

　　“别哭了，像什么样子。”林卿妤戳了戳她的肩，两人之间如此相处让她不太适应。
　　林卿韶压下情绪，扯住她的衣角哽咽着问：“她...她真的死了吗？”
　　林卿妤郑重地点点头。
　　林卿韶松开手，脱力一般坐到桌边。
　　“卿韶，人生在世总会有离别的。”林卿妤宽慰道。

　　林卿韶哭得更厉害了，她从未如此委屈，将这些年的心事一并说了出来：“大姐姐，我从小事事不如你，父亲也常常在我面前夸你，你和二姐姐走得也近，是我任性是我嫉妒于你们，我对不起你们……”
　　侍女书兰在旁劝慰自家主子，待林卿韶情绪平复后蓦地跪到地上磕头，“大小姐，奴婢有话要说！”
　　林卿妤命书云将她拉起，问道：“你有何要说？”

　　书兰挣开书云的手，依旧跪伏在地上，哭道：“大小姐将要出嫁，以前之事是我家姑娘不对，我家姑娘如今也诚心悔改，望大小姐念在我家姑娘尚且年少的份上便饶了她罢！”
　　林卿妤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松了口：“卿惜年纪尚小，这府中刁奴无数，我走之后你们要相互照拂，你可明白？”

　　待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命书云将书兰扶起，又郑重地对林卿韶说：“你我姐妹本就血浓于水、同气连枝，我若嫁入宫中，你我再见便难了。”
　　这么多年的针锋相对，林卿妤本不想着释怀，可见到她幡然悔悟的那刻，便恨不起来了。
　　就在此时，院门被缓缓推开，林卿惜先是露了双狭长的眼睛，而后见着是林卿妤便整个人进来，瞧见林卿韶后又退了回去。

　　“没事，进来吧。”林卿妤对她说，而后看向林卿韶：“姐妹之间，从前父亲的宠爱只是你一人的，你又是何苦呢？”
　　林卿惜双手背在身后，缓缓挪进来，坐在距林卿韶最远的石凳上垂着眼。
　　林卿韶将要发作，却被林卿妤按下手。她抬眸，见林卿妤那双秋水眸中隐隐有了怒意便不敢再说什么。

　　“五妹妹怎得来拂雪苑了？”林卿妤话家常般问道。
　　林卿惜抬了抬头，又垂下去，轻声道：“今日是二姐姐的生辰，我院中的茉莉开得正好，便想着拿两支过来。”
　　她说着，终于把手从背后拿出，两支娇嫩的茉莉被她攥在手中。

　　林卿妤盯着那两支茉莉看了好久，动了动唇瓣，最终懊恼道：“瞧瞧我，竟是连生辰礼都没带！”
　　她不知林卿念如今身在何方，过得好不好，满腹心事无人倾诉。自林卿念走后，她觉得这座深宅更像是一座牢笼，困住女子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