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一条河》由之

4、原来，不难忘记

　　原来，不难忘记

　　一、
　　其实，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同学聚会，应该有挺多人都不喜欢的。我就是这么觉得。尤其那种去了就齐一百块钱的，然后连干三杯酒。吃完了还要唱，唱了之后钱不够，总有几个人要多出一点，弄得很冤枉，又好像是很伟大的救世主…………
　　我朋友纯净说：“姚梅，你都二十七、八的人了，不要老是搞得跟个愤青一样，幼稚至极。2010了，80后还有几个愤青？愤青大多是关在大学里不经世事的孩子，在外面趟了浑水，你还愤得起来吗？现在的社会，哪里还有士为知己死，女也不一定都是为了悦己者容。二十一世纪，啥是气节？那是建军节、国庆节、党的生日放的革命老电影，只能远观……”
　　每每如此，我只能抹汗，严重扩散性思维的女人。要我说，她最愤青，我都不明白她怎么能当这么久的律师。
　　认识纯净是因为邓禹杰跟人家打架，在派出所认识的。那年，我们分手。
　　邓禹杰，是我第一个男朋友。
　　邓禹杰，是第一个吻我的人。
　　邓禹杰，是第一个送我花的人。
　　邓禹杰，是唯一一个为我打架的人。
　　邓禹杰，是我费过心、伤过心、爱过的人。
　　邓禹杰，也是同学聚会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不安的时候我就会想抽烟，结果在原来放烟的地方只找到一只手机。呵呵，这个男人，总是无孔不入。
　　我把电话打过去，“安卓，我后天要去大学同学聚会。”
　　“去吧，不要喝太多酒。”
　　“嗯，邓禹杰也会去。”
　　“嗯，打扮漂亮一点，让他后悔死。”
　　“好！让他回头来追我。”
　　“好，我去接你，跟大彪借辆车，咱们快点跑。”
　　“你不吃醋啊。”
　　“怎么不吃，我晚上十点去接你，不许乱跑，到时候电话联系。”
　　挂了电话就再也没有抽烟的欲望了。安卓，是最好的药。
　　安卓，是在最难得时候出现的人。
　　安卓，是第一个跟我说承诺的人。
　　安卓，是带来欢乐比泪水多的人。
　　安卓，是不会让我砰然心动却给我恒定温暖的人。
　　安卓，是个能让我戒烟戒酒的人。
　　安卓，是我现在的爱人。

　　**

　　二、
　　用我老妈的话讲，姚梅，你那名儿够土了，必须把自己打扮的洋气点，才对得起我十月怀胎把你弄出来。
　　看她老人家忙活的满脑袋是汗，我再照镜子看看，嗯，娘的眼光确实很不错。不过说实在的，还是胶鞋穿起来像个样子。

　　中午是一点整，我就踩着不高的小跟瓢鞋“呱的”进去。通知时间就是十一点，我不是积极分子，不想早到；也不是好出风头的人，不能晚到。所以现在来得刚刚好。至于邓禹杰，是那种懒散的人，估计吃饭之前能到就不错了，如果运气好，他也许今天不来。
　　可是一进门我就知道，估计错误！不难想象，准是哪个不要脸的，拿我当引子把他老人家早早的就弄来了。
　　站在门口任凭早来的几个姐妹拿我当孔雀取景，我善良，不跟他们收费了。
　　女人虚荣心的有之，余光瞥瞥，远远的就看见他跟导员对火抽烟，斜着眼睛瞅我。我一向自诩是个大度的人，含笑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转身去应付那些大惊小怪的同学们。

　　本人一直自诩低调，大学的钱三年半都是风平浪静过来的，偏偏意外就出在大四我跟邓禹杰分手的那件事情上。
　　说起来他可是个从来都不肯低调的人。
　　全班三十四人，吃饭来了十九个，分了两桌，我混在不喝酒的人堆里状透明，却没有看见意料中他如往常那样在酒桌上风生水起。
　　同学们互相敬酒，也互相交换名片，明明都毕业才三、四年嘛，哪里弄出那么多混的好的呢？
　　攀交情的，拉关系的，还有吹牛逼的，反正这些跟我没关。我一顿饭吃得贼安生，弄得我心里好不安生。
　　要不怎么都说人是最贱的灵长类动物。于是，真让我碰见了不安生的酒蒙。

　　我以为在饭店吃完饭就差不多十点了，正好安卓来接我。可是吃完饭居然才八点十五，这帮精力旺盛的社会青年非要到KTV去发泄神经，还什么量贩式的……
　　到KTV哪能不喝，喝不到两个小时，就有酒瓶子和麦克风分不清的了。我拒绝用那个红色海绵套的麦克风，真不知道有多少的大肠杆菌。
　　黑灯瞎火的，邓禹杰终于（为什么我要说终于？还一股超脱的感觉？！）坐到我旁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听说你领证了。”
　　“嗯，上个月领的。”
　　“呵，还是女人够绝情。我这三年，一个女朋友都没哟。”
　　我可没想问，有没有都跟我没关系了，可我嘴上突然犯贱了，“您来往的从来都不是女朋友啊，不都是女伴嘛。”
　　这小子眼睛居然给我亮了一下子，我心里一突，别是又误会了吧，刚想开口就被他抢了话头，“工作应酬，有些女性往来，但是绝对谈不上是伴儿。”
　　“嗯，你们做大事的人，从来不注意小结，真是有需要，买卖应酬，请些个小姐也是常有的。”说完我就只能干笑，真想抽自己。胡言乱语的想要证明什么呀，都是结了婚的人了。
　　他举着酒瓶子在我身边牛饮了一番，“我要是说，我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你结不结婚我根本不在乎，只要你点头，我随时准备带你走。”他停一下，我也顿住，他凑过来说：“这么说，你是不是特别有面子？”然后露出的笑容。
　　那个笑容实在恶劣至极！
　　是，我是好面子，可我也总觉得自己算是个女君子，“邓禹杰，你喝多了。我爱人来接我了，你也早点回去，再是高兴也注意身体。”该大度还是要大度的。
　　邓禹杰看我的眼神昏暗不明，但我直觉那是嘲笑，切，谁在乎。
　　亲密爱人之间的心有灵犀这时候起了作用，我才跟班长推脱要走，安卓的电话就来了。班长把电话接了过去，醉醺醺的跟那说什么管老婆不要太严之类的，反正后来安卓就直接到包房来了。

　　安卓的出现，引起了多个不知情人士的咋呼。
　　“这不是在学校跟邓禹杰杠了半年多的计算机院的那个大个子嘛？”
　　“哟。怪不得姚梅跟邓禹杰……”
　　“一直以为是邓禹杰不着调自作自受，感情人姚梅也不傻……”
　　“……”
　　种种揣测，我开始觉得脸上发烧，当焦点人物果然不适合我。

　　班长和我们班混得最有钱的一男生还在那拉着安卓臭白话，我说：“班长，我们这有家室的不一样，婆婆总是不喜欢晚归的儿媳妇，体谅下。”我婆婆从来大度，估计不在乎我搬她挡箭。
　　“老同学来了这么多，这么早就走啊，姚梅，不给面子哦。”
　　“真的有事，你看我们安卓都等了这么半天了，你真好意思啊。”我拉着安卓赔笑，真怕他难堪。
　　安卓还那么沉着，这时候邓禹杰倒是显出他来了，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赖，“提前走也行，咱们做不成朋友也好歹是老同学，喝一个吧，也不枉我惦记你三年多。”
　　真是崩溃了，我都感觉到安卓的手在收力，真是仗着我们安卓一向修养好，知道我最爱的就是面子。我点头，“你也别说的那么惨，弄得我不像好人似的，喝一个吧，谢谢你原来那么照顾我。”
　　桌上也不是那个欠手爪子的，一人给开了八瓶，两趟一溜儿排开。看来今天骑虎难下是必然啦。安卓关键时刻还是没能一直沉默，“我替她喝吧，要是大家觉得不禁兴，我喝双倍的。”
　　“那不行，那显得我欺负人。”邓禹杰淡淡一笑，我原来怎么就能觉得那么迷人呢？现在看来真是越来越找抽！他说：“姚梅，你酒量可是不浅，我们都是知道的，怎么？要在男朋友面前装矜持啊？”
　　罢了，不就是对瓶吹嘛，原来那可是我强项。不知道胃溃疡对八瓶啤酒的抵抗力有多少。安卓反正是极其不信任的，他面色很不好看，我觉得需要安慰他一下，“亲爱的，你说过你是最支持我的了，对不？”然后亲密的在他耳边说：“一会儿你就记得给慕容打个电话，让她带着药过来就行了。”我有我的坚持和面子，安卓不会阻拦，但他会在背后保护我。我放心，何况他还有个医科高材生的红颜知己呢，认识个医生姐妹儿真是好事。
　　所以，我就大无畏的端起一瓶先干为敬，然后邓禹杰连着吹了两个，算是抢在我前面。
　　好，这样真好。

　　**

　　三、
　　这年头人都把自己的隐私弄得很奇怪，日记要发上网，上□□却一定要隐身的；手机汽车都安上GPRS，却不希望自己总是被人知道行踪。矛盾个体存在在世界的每个角落。
　　我总是觉的自己跟不上世界的潮流，就像我发现男朋友跟我表妹一起去看电影，却怎么也没办法理解老妹口中的“正常社交”，还有邓禹杰所说的“逢场作戏，生活调剂。”
　　搞到最后我觉得自己好像没见过世面一样大惊小怪，我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中国十几个亿的人口，你俩就不能找别人调剂一下？
　　邓禹杰觉得我当时摔杯子很没品，然后就先一步回家过年了。我也冷静了一下，把自己一口气调剂到哈尔滨看雪去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开学一个礼拜了，除了春节的时候给我妈我爸邮了礼物之外，我连手机都一并扔进冰窟窿里了。我只跟我妈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千叮咛万瞩不要去找想小姨闹，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妈也确实是个大度的人，她给我妹买了一顶纯羊绒的帽子，还是LV的，那颜色，通绿通绿的。据后来证实，那是我大姨拿去皮革店后上的色。
　　后来我大姨跟我学，我妈就说了一句，“咱家小梅不欠任东西，拿了你一顶大帽子，就得还你一顶更好的。”
　　当时我下飞机直接回了寝室，握着电话笑得癫狂，把我大姨吓得够呛，一直劝我，“梅，别哭了，不就是个不着调的男人嘛！还有那小丫头，挖自己家墙根，早晚自食恶果。”
　　反正最后他们没在一起，是不是恶果，我没看出来。

　　我回来的当天晚上，邓禹杰就出现了。
　　他蓬头垢面的站在我面前，以往那些放荡不羁全然不见。我突然觉得邓禹杰也就那么回事，真没什么了不起的。可他还有精神跟我吼，他吼：“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长时间？”
　　“你知不知道是你那个妹妹缠着我的，我真的就跟她看个电影吃了两次饭，别的什么都没有。”
　　“我对你才是认真的，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太较真了。”
　　……
　　我等他吼得没力气吼了，看热闹的都不爱看了，才说：“你知不知道我在哈尔滨啃了一个月的方便面，终于想通了，不能太对不起自己。所以只能对不起你了。”
　　“其实你根本不在乎我对不对？在我的问题上你连坚持一下都不愿意是不是？”
　　当时我没回答，我真的是不坚持吧，因为不值得。可是我干嘛自虐了一个月才能宽恕自己，真的不值得。

　　酒一喝多，我就思维活跃，转眼六瓶就下去了，陈年旧事又在脑子里跑了遍走马灯。拿起第七瓶的时候，我觉得后背都开始疼了，脖子上都是汗。我一闭眼就仰了这瓶，然后镇定的看着邓禹杰喝掉第八瓶，很好，结束了。
　　我的第八瓶在手中渐渐下滑，终于一松手，第八瓶zero应声碎在地上，耳边一片倒吸气声。“还记不记得，你说我在你的问题上不愿意坚持？”我终于有力气为三年前的问题给个答案了，“你，不配让我坚持到底。”
　　之后脚下一飘，安卓抱着我出去了，呵呵，幸亏我不算太高大，有点肉也不会太沉。往他怀里窝了窝，享受我的公主抱。

　　**

　　四、
　　醒过来的时候，慕容穿着白大褂站在床头，一如既往的表情秀，我也礼貌的咧咧嘴。
　　“我真不理解，他怎么就喜欢上你这么的没脑子的烂梅干呢？跟人拼酒很帅气？还是知道我刚调高干这区实习，想过来蹭个病房？我告你，高干病房是有钱没人进不去的，给你弄了个两人间的已经是姐姐我最大最大最大的面子了，你消停的在这呆着，一个礼拜后立马给我滚出去，没那功夫伺候你们这样自己作死的。”
　　“怎么竟认识机关枪一样的女人了我？”
　　“怎么竟认识你们这样没脑子的蠢货了我！不行，我得找苏苏、大彪他们，得给你们俩搅黄。”
　　我嘿嘿的笑着，这丫头关心人的方式总是这么特别。
　　安卓拿着备品走进来，用膝盖顶了慕容的腿一下子，“慕容文宣，你能不能别老把欺负兄弟家属当成人生乐趣？”
　　“好啊，你见色忘义，重色轻友，狼心狗肺。姑奶奶还不管了，甭找我啊！”说完她跺跺脚就走了。
　　“我说，你就不能对慕容像对待女孩子一样看待？”我觉得这孩子该教育还是得教育的，得罪未来的医生那可是断了自己的后路啊。
　　“放心，她就是那样，人来疯一个，晚上就自己乖乖的回来了。”
　　“其实，我刚认识你们的时候，总觉得你跟慕容就应该是一对儿。”不止我，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着。那么些暧昧，那么些年，如果没有我，结局还不一定是什么呢。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和邓禹杰本身就是一对儿。”

　　是啊，就是打架打到派出所的那次。邓禹杰以我为借口打过好多次架，但是那次，是因为慕容。
　　慕容来学校找安卓，结果在校外的小饭店被邓禹杰的哥们缠上了，就这么简单的打了一架。安卓头上被开了一道两厘米的口子，安卓的哥哥带着还是律师助理的纯净来派出所保释他。他指着我跟他哥说：“跟这个女生没关系，你顺便把她保出去吧。”
　　那时候，我就觉得安卓是个大度的人，因为我们已经大四了，为了不耽误大家毕业，他没有追究还帮忙把事情摆平了。虽然后来纯净说根本也没什么事，可毕竟进了派出所了，还能不让学校追究，那就是能耐。
　　那一年的冬天，我和邓禹杰分手，第二年的冬天，我和安卓在一起。
　　原来觉得那么久的事情，竟然过得那么快。

　　在医院躺倒第二天早上，邓禹杰出现了。
　　他说：“这几年我一直认为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找我，都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自信。”
　　他说：“一直以为女人的初恋一定很难抹杀，不论是结婚生子，也总给初恋留个位置。没想到男人也是，但却不是针对初恋。”
　　他说：“还记得你说难忘的不是窈窕淑女，而是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终于我说：“吃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是啊，直到你领了结婚证，我才知道真的是得不到了。所以我不甘心，”他点头，然后看着窗外，“真的不甘心，看着你就想不论怎么样都想抢回来。所以啊，我跟你做不成恋人，也做不成朋友。”
　　“对，我们也做不成朋友。”我拉拉他的衣袖，叫他回头，我要看着他说：“邓禹杰，我原来一直以为，不论过了多久你总会在我心里挥之不去。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原来我没有那么爱你。”
　　“是啊，我也没那么爱你。”

　　临走的时候，我对他说：“我的婚礼不打算邀请你了，省个份子钱吧。”

　　**

　　五、
　　我从哈尔滨回来的那年，对邓禹杰避而不见。但是心里难受，我还是知道的，所有的多归结给“得不到才忘不了”的心理作用。
　　最后一个礼拜我经常到图书馆去，满纸的写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直到有一天我带着两本厚厚的小说坐到常坐的位置上，看见自己昨天的草纸背面写着刚劲的硬笔书法：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我四下张望，在临着窗子的位子上看见一个眼熟的男生，冬日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光晕下眉清目朗。他笑着冲我举举书本，示意我再看草纸。
　　那上面有个名字——安卓。

　　再次抬头，笑着迎上那张阳光下的笑脸。
　　安卓，是他，给了我一首完整的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