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桃换旧符》陌长卿

20、云雾&十八

　　以往都察院事物繁忙，人手紧缺之际，往往会找来江卿来协助绘人像，因此有一段时间常驻督察处。
　　勘检司首察对江卿这株苗子深感欣慰，曾多次请求顾习把江卿归入勘检司，顾习以江卿尚幼难堪大任推辞，并限制江卿日后给勘检司帮忙。
　　首察当看到”能堪大任”的杜青玉拎着千篇一律的老头像递给自己时，总是会两眼一抹黑看不到勘检司的未来。
　　为了勘察司的首察还能再担任几年，以及打消他对江卿的念头，顾习便将杜青玉调入督察处协助办案，给首察重新再招一人。
　　顾习看着手中由江卿绘的画像相比杜青玉简直天仙之作，不禁为首察那些年的苦难一瞬间表示同情，便施法将纸张阴干揣入袖中。
　　“我们方才知晓载体何貌，尚且处于在此墓中，仅剩一天五刻的时间莫不有些紧急。”穆哺鲤道。
　　秦笙一副胸有成竹之态，“想要的信息已经拿到，按照原路返回便好。我在来途做了记号。”
　　慕予听闻此话对他莞尔一笑，“那便劳烦带路。”
　　秦笙施法将一侧石门轰然打开，走在前方带路，里面亦是一副黑魆魆的环境，墙壁上的长明灯昏沉的亮着。
　　秦笙将无心再次化作一盏长明灯，举着长明灯照着前方的路。
　　顾习点燃火折子同江卿紧随着秦笙身后的慕予。
　　穆阳走在穆哺鲤前方，指尖按压在佩剑上。
　　道路尽头再次出现同先前相似的崇期。
　　慕予将目光暗暗投向江卿，却被秦笙拉住手腕，“故人这般瞻前顾后，倘若丢了，便是翻天覆地也是难找。”
　　“故人，能……”秦笙还未说完，便听慕予清咳压低声线道，“罗盘在此无用，怨气太重，不辨方向。”
　　秦笙转而一笑拉进与他的距离，“我的意思是故人可以跟紧我吗？”

　　顾习一边疑心一边随秦笙的步伐朝带领的西北方向走去，喃喃道，”这崇期有生门和死门之别，怕是标记也无用…”
　　江卿听闻顾习的低言抬头观路，之后默默跟上拉着他的袖角，“梓煜哥哥，阙思兄长既有泰然自若之色那便十拿九稳，况且慕予兄长还有罗盘在手，此行必然逢凶化吉。”
　　慕予打量眼前的道路，又将目光瞥向锦囊，罗盘已经被收入其中，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自己好像又被卖了。
　　“我在崇朝处没有留下标号，故人怕不是忘记曾提过我自有判断方法，何况…”秦笙凑近慕予耳畔，“暮歌子弟从来不用罗盘。”
　　慕予一愣，“不用罗盘?那你们如何…”
　　“这是暮歌的方术，针对这种崇期之类的把戏…”秦笙的语气上扬，“易如拾荠。”
　　江卿听觉自幼时便异于常人，无意间听到秦笙提到“暮歌方术”，此方法是父亲自幼传授与他。
　　莫不父亲是暮歌人…
　　他知道念安阿姐死在暮歌，因此顾习永远恨着暮歌，恨暮歌的子民，恨暮歌的血脉，恨暮歌的一切…
　　念头一旦产生便无法拂去，猜疑一旦产生就注定败北。
　　“想什么呢？”江卿被顾习突然拍上肩部的手受惊一颤，“方才唤你几次都不曾应答。”
　　江卿低下头不敢看顾习，“没…没事。想问哥一个问题。”
　　顾习狐疑瞧他，“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如果你发现在你喜…”江卿戛然而止，“在你身边十几年的人有暮歌血脉，你会怎么办？”
　　他期待着顾习的答案，又低着头不敢去直面顾习…
　　否决我的答案…
　　告诉我，是我胡乱猜疑…
　　“我想，”顾习抵着青羽思考，“我会…”
　　“算了，开玩笑的。”江卿没有勇气听下去，害怕听见“亲手杀了他”诸如此类无情冷漠又理应如此的回答。
　　哪怕做了数千万次的心理建设，但面对顾习的亲口之言时总是会瓦解。
　　他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留下这份温情，哪怕是自欺欺人也罢。

　　眼前此景是秦笙不曾走过的道路，墙壁上没有丝毫罅隙密不透光，黑魆魆一片不分昼夜。
　　青砖逐渐被岩石替代，杂草丛生在灯光的映照下影子被逐渐拉长。
　　江卿打着灯光，环顾四周一旁千沟万壑的墙壁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用灯光映照着，墙壁上显现出文字。
　　之后虚掩灯光，朝众人走去。
　　顾习将灯光映在脚下，一片翠绿树叶躺在旁边。他半蹲在地，用指尖夹起那片树叶，将它递给众人。
　　顾习取出一块帕子将指尖上沾上的水渍擦拭干净，“这片树叶是刚落的，如果没猜错的话，是顺水而下被冲上岸的。注意一下周围是否有水流。”
　　慕予正要朝那处岩石走去，江卿走上前同他交涉道，“慕予兄长，您见过柳砯鹤大人吗？”
　　慕予笑道，“区区鼠辈哪里见得？”
　　“我听说柳大人曾有过一子，之后下落不明，我想他若尚存应当也如您这般。”江卿暗暗将他带离原途。
　　慕予对他打拱致意，“谬赞，在下哪配同柳大人家的小儿相提并论。”
　　穆阳出面打断他们的交谈，穆哺鲤替他道，“我在那边找到一处隧道，不知是否可通行，请诸位公子一瞧。”
　　秦笙随穆阳来到杂草生长，若不细观很难注意到此处等候异常。
　　穆阳用剑尖挑起草丛，一处狭窄的隧道显现。
　　“如何？”穆哺鲤问道。
　　“没用，死门。”秦笙道。
　　穆哺鲤瞥见一处野草生长茂盛，对他们道，“这里似乎有问题。”
　　他们朝那处野草走去，然而穆阳已经先一步到达。
　　穆阳将那处野草用剑挑开，一处水潭隐藏在野草之后。
　　慕予望向墨绿色的水潭，“不对…这样的水潭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能将树叶冲上岸。”
　　秦笙捡起一块石头抛进水潭，没有溅起水花沉入潭中。“怪哉！”
　　身后出现一道身影奋力将慕予推入谭中，“终于可以出阵了!”
　　秦笙迅速跳入水潭中，在谭底寻找着慕予的身影。
　　顾习将青羽化剑抵在他的脖颈上，“何人?”
　　“活人吗？我都几十年没见过活人了.”他无视青羽的威胁，朝前倾身被头发遮挡的眼睛看着顾习“不对，我见过你。”
　　他又打量着江卿，“我也见过你。”
　　“什么见过我?”顾习警惕道，“你曾踏足过督察院?”
　　他抬头直勾勾看着顾习，“你忘记了吗？是我们一起进的回溯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江卿出言道，“你都几十年没见过人了，我尚且不满十六而已。你哪能见的我?你一定是疯了。”
　　他突然靠近江卿耳畔，“倘若有种衍生技能能够推翻既定结果重来呢？”
　　他被江卿失手推倒在地，胡乱抓着头发，“是啊，你疯了，我疯了，我们都疯了！”

　　秦笙露出水面道，“谭底空无一物，人不见了。”
　　他抄起剑抵着他的脖颈，“慕予，人呢?”
　　那人抬起头剑尖没入脖颈，“你凑近点我告诉你。”
　　“他啊…被神祭了。”那人咯咯笑道。
　　秦笙伸手攥住他的脖颈，“想成祭品吗？那我成全你。”
　　顾习阻拦道，“慕公子尚且下落不明，不可意气用事。”
　　“有没有意气用事，我自己清楚，不必顾大都督来提醒我。”秦笙将他踹倒在地，“这个废人，顾大都督喜欢就让给你了。”
　　穆哺鲤插话止停，“我们还继续行程了。总不能因为这个疯子把我们都陪葬在这里吧。”
　　“梓煜哥哥说，有水的地方就是生机，谭底没有慕予兄长，或许他已经找到了出去的办法。”江卿道，“我刚刚勘察了四周除了此水潭别无其他的水流。”
　　“那么这下面或许就是出口。”顾习哪怕不愿相信也只有这一个结果了。
　　那人看着谭面，突然受惊疯疯癫癫地四肢并用爬着逃跑，“潭水里面有鬼！有鬼！”
　　顾习将要追上去，被穆哺鲤拦住，“一个疯子还指望他说什么有用的信息吗？不如早日逃脱回溯好过永远留在此处。”
　　“等等。”秦笙望着墨绿色潭水道，“潭水不对。”

　　扑通一声坠入潭中，冰冷的潭水刺骨，听不清的声音和岸上呼喊声杂糅在一起，对周遭的感知变得虚渺。
　　慕予睁开眼睛，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远，身体不受控制地朝谭底坠去。
　　他攥住水潭一侧的石头，防止自己坠入谭底。
　　“梓辰——”声嘶竭力地呼喊与周遭嬉笑格格不入，直到他依稀听见岸上有人“陆将军”，嬉闹声戛然而止。
　　那道声音不似漠北黎民的声音那般淳厚，更像是暮歌那般低柔。
　　他的记忆残缺不全，深知有段记忆是被父亲临终前封锁的，这份深知是来自那段记忆中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有人跳入水中水花溅起，他恍惚间好像看见一道身影奔自己而来。
　　他伸手想要抓住那道身影，他感到自己的气息逐渐流失，死亡气息逼近。
　　慕予看到身影在凑近自己的瞬间在唇上留下一吻，随即在水中消逝。
　　他感到自己宕机的脑袋逐渐清醒，封锁记忆里传来一道声音，“灵力不稳，何必逞强。”
　　那道身影在他身后现身，被白光遮挡着面部，他引导着慕予朝谭底游去。
　　谭底有一个凸起的青板砖被推开，里面有一个暗道，不知通向何处。
　　在体力耗尽前，他真真实实地感受到有股力量将自己推入暗道，之后陷入长时间的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