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奏鸣曲[校园]》梨子糕

28、第 28 章

　　沉默，可以逃避一时，却逃避不了一世。
　　江瑜深深地吸了口气：“妈妈，关于这件事……我想和您谈谈。”

　　尽管只是一场几分钟的表演，甚至不是什么国际大赛的现场，只是一中中秋汇演茫茫多的节目之一，对江瑜的意义却是不同的。
　　科隆失败在她心里种下的心魔，是真的在消散——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己的演奏，不是干巴巴的锯木头，也不是刺耳的杂音。

　　如果说那次挫折，是人生的转折点。
　　江瑜想要主动抓住这次机会，让它成为第二个转折点，让偏离的轨道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我不想放弃钢琴，我还想继续弹下去。”

　　短短的一句话，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一直以来凝滞在心头的那些犹豫不决，在这句话说出口以后，忽然全部消散了。

　　江瑜想起了那次琴房里郑思南问她，关于钢琴这件事，她自己的想法是什么。
　　那时候她只顾着躲闪，连说出口的那句“放弃”也显得毫无底气。

　　而现在，江瑜可以堂堂正正地说，这就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她没办法再蒙着眼睛哄骗自己……即使失败，她还是热爱钢琴到无法舍弃的地步。

　　“你弹钢琴？你拿什么弹？！”江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一挥手，鎏金的邀请函摔在了江瑜脸上，泛起了隐隐刺痛，“你再弹一百年，也弹不成这样！”

　　江瑜捡起摔落在地的邀请函。
　　封面上写着“席尔阳钢琴独奏会”，而在席尔阳三个字的下方，紧紧地跟着科隆青少年钢琴大赛冠军，全球杰出青少年艺术家协会成员等许多荣誉。
　　邀请函上甚至还特别注明签约后首次独奏会巡演，足以见得席尔阳如今受到的青睐。

　　江母很了解江瑜。
　　每一次只要提到席尔阳，江瑜就会脸色苍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这是江瑜的痛处，可她不介意一次次踩上去，只有打痛了女儿，才能让对方知道听从父母的重要性，想凭自己，是什么都做不到的！
　　这一次必然也如此，江母等待着江瑜主动低头道歉——为自己的无能与无知而道歉！

　　可她没有等到。

　　江瑜的神色很平静，邀请函拿在手里，她站得笔直，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母。
　　“席尔阳的确很优秀，科隆的比赛我出现了失误，而她没有，输给她我心服口服。”
　　“但是，那只是一次比赛……妈，我还只有十六岁。里赫特甚至22岁才开始接触钢琴，这并不影响他成为上世纪最伟大的钢琴家之一。”
　　“——以前是我只顾着逃避，现在，我想要认真地对待这份梦想，我想再争取一次机会，即使从再小的比赛开始，再不起眼的表演开始，只要能弹钢琴，我都会尝试！”

　　江母想嘲讽江瑜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拿里赫特那样的传奇人物来打比方。
　　然而江瑜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即使搬出了席尔阳，江瑜也没有任何退缩和消沉。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仿佛燃着炽火，无论是怎样的风雪都无法将其吹熄，滚烫的温度甚至让江母后退了一步。

　　她忽然回忆起之前丈夫回家，夫妻俩将江瑜的三角钢琴搬走处理时，江瑜眸子里出现的那束火焰。
　　只是那时候还是一簇星星之火，如今已经燃成了足以燎原的烈火。

　　江母意识到，眼前的女儿身上出现了一些不由自己控制的变化。
　　哪怕自己今天拒绝，江瑜也绝不会再事事听从——她真的会拼了命地寻觅一切可以弹钢琴的方法，谁也无法撼动！

　　作为家长，说一不二的威严受到了重创。
　　与控制欲无法宣泄的焦躁交织在一起，让江母本能选择了最为简单粗暴的办法——

　　“啪！”
　　掌风带着怒火，拍在了江瑜的脸颊上。

　　江瑜目光凝滞住了，几乎是不敢置信地捂住了滚烫疼痛的侧脸。

　　江母是个极为严苛的人。
　　从小到大，江瑜一直生活在不断与同龄人的比较之中，比赢了，自然是题中应有之义，比输了，那么她要面对的就是父母的疾风骤雨。
　　但江母无论嘴上如何挖苦，都不会动手。

　　江瑜天真地以为，这一次顶多也就遭受母亲的冷嘲热讽，再怎么也不会比从前更糟糕。
　　这一耳光，打破了她的幻想。

　　“翅膀还没有硬，就敢有这些小心思。”
　　“把你送到一中去看来是个错误，这种下等人扎堆的地方，不仅没让你反省错误，反而把你也带成了这种人，还是我根本弄错了，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费心思的价值！”

　　气氛剑拔弩张。
　　江母喘着粗气，哪还有半分贵妇的雍容。

　　忽然有道不一样的声音插了进来。
　　“阿姨，有没有价值，这种事情不该由您来下定义吧。”

　　母女俩都不由自主地回过头。
　　看见郑思南，江瑜是惊讶，江母却皱起了眉头：“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是江瑜的同学。不过这不重要，阿姨，您刚刚的话说得太过分了，还是收回去比较好。”

　　“收什么收？我管教我女儿天经地义！”
　　如果换作以往，江母并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真面目，她看重脸面。
　　可或许是江瑜“不安分”的小动作，加上席尔阳特地送来的邀请函，像是羞辱一样让江母十分难堪，她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戾气。

　　郑思南神情很冷，虽然嘴角还挂着笑，但一点也看不出笑意：“抱歉，真看不出您在管教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江瑜是你们家的工具，好用的时候就是天经地义，磕了碰了就是威胁要换一把。”
　　“她做错什么了？是违反了哪条法律法规还是学生条例，要劳动您花那么大力气又是人身攻击，又是打耳光？”

　　郑思南看向江瑜，那张脸上泛起了深红的印记，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
　　他眸光暗了下去：“用暴力来宣泄自己的不满，您不觉得很不占理吗？”

　　占理？
　　这两个字就没出现在江母的字典里过，她气极反笑：“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父母就是这么教你对长辈说话的？还是说你家里没人教，那我不介意替你父母教一教！”

　　“妈！”
　　江母这句话说得实在过火，江瑜不得不出了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求求您，别说了……”

　　江瑜可以忍受自己挨骂，甚至被打了一耳光，伤心痛苦之余，她也产生不了什么恨意。
　　那是她妈，无论怎么说，母女之间存在血缘，她不能原谅，却也只能咬牙接受。

　　可她不能接受郑思南也遭遇这样的对待。
　　他什么都没做错，只是选择了帮自己说话。

　　江瑜的维护和阻拦不仅没让江母冷静下来，反而让她大为光火。
　　几乎一瞬间，江母就把所有的黑锅扣在了郑思南头上。

　　女儿转学之后性格变了，是受了挑拨。
　　现在敢和自己这个亲妈打擂台，更是有人在背后唆使！

　　江母冷笑一声，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解决方案。
　　“既然你那么喜欢维护外人，还口口声声追求梦想，那你就从江家滚出去，以后江家不需要你这个女儿，我看你没了江家的钱能做什么！”

　　说完这番话，她就甩手回了别墅。
　　江母胸有成竹，江瑜今天能住上这样的豪华住宅，能拥有司机车接车送的奢华待遇，甚至嘴巴都不用动，衣柜里就能放上最新款的漂亮衣服，这都是因为她是江家女儿。
　　没了江家的光环，江瑜一无所有，什么梦想，什么朋友，统统都是过眼浮云。

　　到时候江瑜自然会知道只有听从父母的安排，才是为了她好！

　　-

　　江母宣布将江瑜赶出家门。
　　江瑜僵在了原地，被郑思南拉着离开了江家别墅。

　　她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郑思南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路过一家药店，他找工作人员借来了医用冰袋，帮她敷脸。

　　江母下手不轻，冰冰凉凉的冰袋刚刚碰到脸颊，江瑜就不受控制地吸了口冷气。
　　郑思南这才注意到，她平时笑起来圆圆的梨涡边，多了一条血线。

　　那封邀请函还在江瑜手里攥着，他一看就知道是它那坚硬棱角的“杰作”。
　　郑思南的表情更沉了。

　　他今天忙到下午才短暂地抽空出来，然而给江瑜发的微信却全部石沉大海。
　　问严衡说都已经放学回家，他那时候就有不好的预感。

　　然而还是晚到一步。
　　郑思南在柜台买了药，在她跟前蹲下，轻声哄着她把碘伏涂了，又把创可贴贴上去，总算是把血痕遮住了。
　　江瑜像是被抽掉了灵魂，像个呆呆的木头人，让她用冰袋敷脸，她就傻乎乎地一直拿着，这会儿帮她拿开，才看到她指尖冻红了都不说话。

　　药房的工作人员还是头一次遇到长得这么好看的男生，还对他带着的女生极为温柔，小心翼翼地哄，还以为是年轻小情侣的情趣。
　　直到那女生上药的时候微微抬起头，这才看清了她的样子。

　　漂亮得不像真人，但左脸上那又红又肿的印子，破坏掉了所有的美感。
　　一双眼睛也找不到焦点，眼神空空荡荡的落不到实处。
　　店员顿时也跟着打抱不平起来——那么好看的脸蛋，也不知道谁那么狠心下了手，太让人可惜了！

　　当事人并不知道自己成了围观的对象。
　　从药房出来，江瑜终于开了口。

　　“……你带我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