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奏鸣曲[校园]》梨子糕

20、第 20 章

　　具体是想买什么已经记不得了，但那时候期盼着过年，心里怦怦跳的感觉直到如今还鲜明地映在脑海里。
　　如今繁城百货早已不再是繁城最人气的地点，孤零零的建筑物外墙爬着不知名的藤蔓，能清楚地看到有修补的痕迹。

　　新的商业街就建在它咫尺的距离。
　　不再是什么什么都挤在一栋楼里，而是长长的廊道两侧整齐地排列着大大小小的商店。
　　它们更加崭新，更加光鲜亮丽，橱窗里陈列的商品五花八门，把当年的繁城百货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迈进商业街，迎面路过一对年轻情侣，江瑜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左手不太自在地抱着右手的手臂。
　　她有些懊恼，早上心不在焉在衣柜里随便拿了一条裙子，出门后才发现竟然是一条无袖的连衣裙，与平时一板一眼的七分袖连衣裙有着天壤之别。
　　但她又不肯回家，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但不论是谁与她打照面，她都总感觉对方在用奇怪的目光在看这边。

　　尽可能地避开人群，江瑜在商业街里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
　　她很少逛街，衣服也好日用品也好，江母都有严格的要求和安排，像这样一个人独自出门在商业街里转悠更是前所未有。

　　说不好奇是假的，几乎路过每个商店，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静静打量着那些那些陈列的商品。
　　有些是她见过的，还有些她竟然都不知道叫做什么，还是看下面的标签才知道。

　　江瑜发现，她好像确实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太久了。
　　也许并不只是江家，而是连她自己，都习惯了躲在那一方小天地里，对外界一切发生的事情都并不关注。

　　所以在江母要求她转学的时候，她无力反抗。
　　而江父要丢掉她钢琴的时候，她还是束手无策。

　　她呆呆地看着橱窗映出的那张脸。
　　五官还是她自己，却又显得有些陌生。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添双护膝呗，看我又是篮球又是鞋的多有诚意，老板不得也来点诚意？”
　　“我还没诚意啊？你这小子，知不知道进口的斯伯丁篮球多不好拿货，我还给你打折，心都在滴血！”
　　“这不更证明你慧眼识英雄，趁现在投资潜力股，等我打进NBA，你这篮球还不得卖上天了。”
　　“醒醒，别做梦了，还NBA呢。”
　　“哈哈，真不添啊？”
　　“添添添，说不过你！”

　　隔着几步路的距离，是一家卖运动用品的店，从江瑜的视角能清晰看到里面站着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矮胖的老板没奈何地摸了一把头上的地中海：“你小子占了我那么多便宜，给我好好打比赛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

　　胖老板弯腰去找货，郑思南手插在裤子口袋，扫了一圈店里。
　　“除了篮球，最近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啊。”

　　“你小子每周都往这儿跑，能有什么新鲜的不都给你第一个看了么！”
　　老板笑骂。

　　郑思南也笑了，视线漫不经心从落地窗飘了出去，正好对上窗外江瑜。
　　她扎着马尾，无袖连衣裙堪堪盖过膝盖，似乎穿着这么一身让她有些不习惯，细瘦的手臂防御性地抱在身前，锁骨在白皙的肌肤间若隐若现。

　　看见他，她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惊愕。
　　紧接着，在他做出反应之前，江瑜就像是遇见了天敌的小动物似的，转过身一溜烟地跑走了。

　　郑思南：？
　　他自然而然地追了上去，胖老板在后面撑着门面纳闷地喊：“你东西还没拿呢？”
　　“等会再回来拿！”

　　-

　　在看见郑思南的那一瞬，江瑜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起来。
　　转身，飞奔。

　　身后隐隐传来郑思南叫她停下的声音，但江瑜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逃跑。

　　是这身不合适的裙子，还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不肯承认自己不想被对方看到这么张皇失措的样子。
　　可却变得更加仓皇。

　　江瑜唇线抿得紧紧的。
　　若是刚刚还只是懊恼于穿错了衣服，现在就是后悔不迭。

　　她知道自己此刻很狼狈，偏偏就是这身让她狼狈不堪的短裙，逼得她一边跑，一边还不得不慌张压着裙摆。
　　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落了下来，发圈靠不住地弹了几圈，一时找不见了踪影，她只能勉强用手捂住随风飘散的头发，一边不得不停住了脚步，找那个不知道掉到哪儿去的发圈。

　　郑思南很快就追了上来，江瑜跑得气喘吁吁，他却连呼吸都没乱上一拍。
　　“你跑什么？”

　　慌不择路之下，她手臂被他稳稳拉住。
　　她被迫扭转了身体，郑思南带着笑意的声音近在咫尺：“我说——你跑什么啊，跟小流浪猫似的，怕我？”

　　“……”

　　郑思南瞅了一眼几乎缩成一团的江瑜。

　　她垂着头，散下来的长发衬得她脸蛋越发小，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猫。
　　从他的视角，只能隐约看到那张瓷白脸庞上的消沉。

　　郑思南不动声色地挡在她前面，宽阔的脊背遮住了路人好奇探究的视线。
　　“还有没有发圈？”

　　江瑜摇了摇头，手臂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整理一下变得凌乱的长发，却又顾忌身上的裙子，陷入两难地止住了动作。
　　从头到尾她都没抬起头，像是在逃避他的视线，怎么也不肯抬起头。
　　和平时在他面前的江瑜截然不同。

　　即将说出口的“江大小姐”在嘴边打了个转，最后变成了一句状似平静的祈使句。
　　“跟我走。”

　　江瑜没动。

　　“不让我省心。”
　　郑思南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眉眼慢慢软了下来，连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温柔，“给你买发圈，好吧？”

　　不等她回应，他拉着她往前走。
　　江瑜小小挣扎了一下，他没有松手。
　　“别闹，没看见标语上写了吗，不许在走廊上嬉戏打闹。”

　　“郑思南。”
　　他听见她闷闷的声音传来，“你怎么每次都在这种时候出现。”

　　“这种时候不好吗？”他轻笑，“说不定就是你许愿让我出现的。”

　　“你想得美。”
　　她咬字好像带了点鼻音，这么不服气地嘲讽了一句，却是听出来比一开始有了几分精神。
　　随即，却又低了下去。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那次琴房她被林美玲和陈琳找茬，是他帮她解了围，把那两个人赶走了。
　　食堂的时候，也是他发了火，才让那些人闭了嘴。

　　是因为她是一班的同学？
　　还是……因为他们从前称得上是“朋友”？

　　“当然是因为——”郑思南拖长了尾音，看她有些忍不住好奇地扬起了脸，他勾起唇角，“你坐过公交车么？”

　　“？”江瑜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跳跃话题，“坐过。”
　　在大院的时候。

　　“车上有专门的座位，写着帮助老弱病残孕乘客，知道吧。”
　　“嗯。”
　　“嗯，就这样。”

　　江瑜愣了愣。
　　老、病、残、孕……这四个她都不占。

　　那就是……弱了？
　　“……你在嘲笑我？”

　　郑思南眼含笑意，看着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燃起了火苗：“你猜？”
　　江瑜才不会傻到和他猜。

　　被郑思南这么一打岔，她甚至都忘了之前心情低落那回事，而是气势汹汹地瞪他，像是要给他脸上瞪个窟窿。

　　“江大小姐，眼神是杀不死人的。”

　　江瑜抿了抿唇，又踢了他小腿一下。
　　郑思南“嘶”地痛呼一声：“怎么真动手啊，腿踢断了。”

　　“不可能。”
　　郑思南的身体素质，早在篮球赛的时候就亲眼目睹，区区这么一下根本不可能造成伤害。
　　更别说她压根就没用力。

　　“当然是骗你的。”
　　果不其然他笑嘻嘻地换了副语气，“这不是看你一直不说话么。”

　　他挑眉，说得随心所欲。
　　却没说刚刚看见她表情不好，那股在他心里乱撞的烦躁。

　　江瑜在别人面前的确常常保持着体面又礼貌的样子。
　　但唯独在他面前不是。

　　会生气，会发火，甚至会莫名其妙迁怒。
　　唯一不会的，就是像方才那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在乎，好像他和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

　　只是这番话，在江瑜耳朵里又成了另一个含义。
　　她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不是羞涩，而是生气。
　　郑思南就是把她当猫在逗弄。
　　而她偏偏就要上当，他随口一句玩笑都能激起她的怒火。

　　真是不争气。
　　他还牵着她的手臂，两人之间不知不觉距离变得越来越近。
　　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挚友。

　　而她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发觉这一点。
　　直到这一刻，才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臂，想要警告他离远点。

　　没想到他却干脆利落地放了手。
　　温热的体温仿佛还停留在皮肤上，紧接着就被路过的微风吹得没了踪迹。

　　郑思南重新把手插回了裤兜，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你自己去买，还是我帮你买？”
　　她一愣，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饰品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