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分之一巧》徐未已

7、一面之缘

　　易执选的是家面馆。

　　姜颜站在门口，看着门牌，心底浮出一丝熟悉。

　　面馆的名字叫“一面之缘”，装修很“江俪”风，门口挂着传统花灯。整体都是木质结构，店内橱窗上摆着泥塑作品，窗棂上雕着样式精致的花纹。

　　这家面馆看着生意很好，一眼望去似乎都没有什么空位。

　　姜颜凭着她5.0的视力快速锁定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那！”

　　易执样子悠闲地跟在姜颜后边，没有意见全由她决定地点好了单，完完全全就是“被请客”的状态。

　　“想喝什么？”

　　姜颜想了想，“柠檬水？”

　　易执走后，姜颜看着贴在桌上的一块金属片，上面用很正式的字体写着：我们不止一面之缘。

　　姜颜从包里拿出手机，随后抬眼，此时易执已经拿了饮料，渐渐走进了她视野。

　　易执走路的时候没有东张西望的习惯，向来是看准了哪后视线就放哪，所以总让人觉得他走路的样子很坚定专一。

　　和高中时候一样，他从讲台上走下来的样子，一点没变。

　　姜颜接过易执手里的柠檬水，平常不过的牌子，绿色的包装。

　　看着瓶身，姜颜想起了一个高中同学，叫徐凡，坐在她右边，隔着一条道。

　　有段时间，她进校门前都要带着瓶柠檬水，而那个男生爱喝的是绿茶，也是绿色的瓶身。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从某天起，俩人总要碰杯以示友好，若是买了其他颜色的饮料就视为叛变。

　　姜颜想到这，问易执：“你还记得徐凡吗？就是说话老不着调，和蒋其来经常一起玩的那个男生。”

　　“坐你右边的那个？”

　　“是他。他后来去学了编导，之前我看到他朋友圈发了个视频，好像是和他室友自导自演的，你有看到吗？”

　　“好像，没有。”

　　姜颜的分享欲苏醒，“你要不要看看？挺有意思的。”

　　易执双手叠放着，“好啊。”

　　姜颜迅速地找到了徐凡的那条视频，把手机转了个方向，横放到易执面前，强调道：“真的特别好笑。”

　　她手边拿着耳机，想把一头递过去，却忽然犹豫。

　　易执掀起眼皮，修长的手指勾走线，自然地戴上了只耳机。

　　耳机线慢慢划走，挠着姜颜的手心。出于本能，她有点想把手握紧。

　　在姜颜的印象里，易执有那么点高冷，也做好了他不笑的准备，可现在，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视频，唇角扬着。

　　等到视频播完，耳机里没了声，易执的目光转向了她，姜颜才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她走神了。

　　“姜颜。”

　　应该是喝了水的缘故，他的声音忽地变得清润澄澈。

　　姜颜仰头看他，“怎么了？”

　　“我们加个微信吧。”

　　*

　　面上翻腾着热气，姜颜看不太清易执，余光中是手机里和易执的聊天界面。

　　姜颜在思考该怎么备注。

　　最后慢慢伸出手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

　　当吃了口面后，姜颜终于知道这家店为何如此熟悉。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人，捏着筷子，“这是以前江中对面的那家吗？”

　　“这怎么认出来的？。”

　　闻言，姜颜眼睛一亮，“真是啊？这家的面我可太熟悉了。不过你怎么知道它搬这来了，我之前还以为是倒闭了。”

　　“偶然发现的。”

　　姜颜有些感叹，“今天，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福祸相依，还有，失而复得。”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姜颜不明地看他。

　　易执淡笑着，玩笑话一般：“不是在发表今日感悟吗？”

　　*

　　忽然店内响起掌声，起初只是稀疏的几声，慢慢地却热烈起来，店内起哄的人不少，时不时还听见几声吹哨声。

　　姜颜还在不知所以地茫然时，服务员笑吟吟地捧着个盒子走到了他们这桌。

　　服务员解释道：“这是我们开展的十周年抽奖活动，一等奖可以在本店免费用餐一年。”

　　姜颜虽然知道自己抽奖的运气不是很好，但于是这种活动也还是愿意参与。

　　她从盒子中抽出一张贺卡。

　　可惜，并没有中奖。

　　红色的贺卡被摊开在姜颜的手上，上面用工整的金色字迹写着：“我们不止一面之缘。”

　　姜颜转头期待地看着易执手上的纸条。

　　易执正看着手上的贺卡。

　　姜颜发觉他神情似乎有微小变化，“中了？”

　　而后，姜颜看见了卡上的话。

　　“期待我们的二面之缘。”

　　姜颜询问服务员易执的是什么意思。

　　服务员回到：“意思是，虽然您这次没中奖，但没准下次就中了。”

　　姜颜明白了，这是比“谢谢惠顾”要更委婉但意思却是一样的话术。

　　她看见易执将那贺卡收下了。

　　“好兆头嘛。”他说。

　　*

　　姜颜盯着窗外的景看，心沉下来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姜颜转头问：“车上放了香氛吗？”

　　易执用视线示意了下某处，“是香包。”

　　姜颜这才注意到后视镜那挂着长方形，卡其色的香包，上面绣着一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鹤。

　　香包摇摇晃晃，姜颜盯着它，心里想法活泛无厘头：她会不会被催眠啊？

　　“是在寺庙里求的？”

　　“嗯。”

　　姜颜想起一些事来，“我高考的时候，我爸妈也去寺里求过。”

　　她在蒙选择题上一直没天赋，最高记录是在政治的考试上，她一连串蒙了五个，结果五个全错。

　　当时拿到卷子后，她和柳依依哭诉时被后面潜伏着的蒋其来听去了。

　　蒋其来神情极其得意，嘲笑她：“要我放地上踩几脚都比你对的多。”

　　姜颜冷着脸瞪他。

　　接着把自己的试卷拍到姜颜面前——她蒙的那五道题，他全对。

　　要是后边能有条尾巴，他都恨不得摇上外太空。

　　柳依依白他一眼，趁易执不在座位上，对蒋其来说：“你那是抄易执的。”

　　姜颜和柳依依向来一致对外，她连连点头帮腔，“就是就是。”

　　蒋其来瞪大眼睛，嘴型夸张地张成“O”形，脸上满是悲愤。

　　像是姜颜柳依依她们两个弱女子对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罄竹难书的龌龊事，“我去，你俩，这是老子自己蒙的好吧！”

　　姜颜的表情顿时幽怨起来，“……”你还不如说是自己做的。

　　姜颜捂住耳朵，嘴上振振有词：“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蒋其来气极反笑，用颤抖的手指着她，语气愤懑，“姜颜！”

　　柳依依学着姜颜的样子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看不看，王八下蛋，谁看易执的试卷谁下蛋。”

　　易执：“？”

　　姜颜看着走过来的易执心惊了下，连忙拉了拉柳依依的衣袖提醒她。

　　俩人于是一同噤声。

　　蒋其来把自己的卷子拍在易执桌上，在那五道选择题上狠狠拍了一掌，将自己的尊严都拍在了上面，“易执，你告诉这俩，这五道题是不是我自己蒙的！”

　　蒋其来往椅子上一坐，挑着眉，腿一抖一抖，表情狂狷，笃定了易执会公平公正，“姜颜非说我抄你的，这种人你看看，就是看不得别人有实力，这叫什么？羡慕，嫉妒，恨！”

　　被蒋其来单独点名的姜颜身体一僵。

　　她此刻确实有点“恨”。

　　蒋其来分明是在报复。

　　之前蒋其来买的一顶很贵的绿色帽子，整日戴在脑袋上，徐凡他们就此给他取了个“绿毛龟”的绰号。

　　后来他好不容易追上的女朋友又绿了他，而她说的“王八”二字则刚好犯了他大忌。

　　“嗯。”

　　易执声音很轻，姜颜和柳依依都没听到，她们是凭蒋其来皱起的眉毛上感觉到易执好像是说了点什么。

　　蒋其来这次脸上的震惊一点也不像是演的。

　　他重复了遍易执的回答，“嗯？”

　　姜颜对蒋其来能把一个音念得跟山路十八弯一样九曲回环的能力感到十分敬佩。

　　这次姜颜和柳依依听清了易执的话。

　　——“嗯。”

　　姜颜抬眼和易执对上目光，她低头不留痕迹的移开眼到蒋其来身上。

　　“嗯？”蒋其来整张脸都皱起来，这次的“嗯”更加有层次，更加有情感。

　　蒋其来以为易执是没听清自己说的话，于是又大声地复述了一次：“她们说我这五道题是抄你的！”

　　易执没再理他，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写着的试卷上，只留下坐在座位上独自凌乱，脸皱得乱七八糟的蒋其来。

　　若干年后，再次提及此事，蒋其来依然深受打击，满身脆弱不堪一击，目光绵长带着无限怅惘，“那时候我觉得我被全世界抛弃了。”

　　后来的几次模拟考，她蒙题的正确率都不高。

　　不过后来高考她倒是破天荒地蒙对了很多道，就连大题都压到了。

　　于是当天她就去问她爸妈，他们家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可那祖坟压根一点事没有。

　　所以说她家祖宗还是很强的，这点事对他们来说没必要用上青烟。

　　“是求什么？求姻缘吗？”

　　姜颜语气调侃，连带着两人的距离都拉进了点。

　　易执笑了下，“不是，那时候是去寺庙给父母祈福。”

　　那就是给父母求的了？姜颜沉默了，果然玩笑不是能随便开的。

　　“你对求姻缘——”易执顿了下，“很有经验？”

　　“……”

　　易执转头看她。

　　“我之前陪柳依依去求过很多次。”……陪依依去给她的CP求姻缘很多次。

　　姜颜想起柳依依磕的几对CP的结局，出声提醒道：“不过，就我陪柳依依去了这么多次的经验来说，我觉得去寺庙求姻缘似乎不是很灵验。”

　　“怎么说？”

　　“我觉得姻缘这事吧，还得靠自己。”

　　姜颜拿出了蒋其来的例子，“蒋其来能在安静对他的印象分为负数的时候女娲补天一样地提到了正数，肯定是付出了很大的努力。靠等靠求靠佑护可能得不到现在的结果吧。”

　　姜颜脑中想起一个人，“就算最后不尽人意，会失望难过什么的，可无论好坏，至少都是个结果，是个交代。”

　　易执闷闷地“嗯”了声。

　　*

　　姜颜点开了朋友圈。

　　第一条是苏维安。

　　苏维安：六岁表弟在公园里撒币，纯字面意思。

　　配图：一块钢镚。

　　姜颜想，他是不是很喜欢谐音梗？

　　第二条是安静发的，是她和蒋其来的合照。

　　定位在市中心的音乐喷泉广场。

　　第三条是寝室长发的，内容：最近要清淡一点，前几天都流鼻血了。

　　姜颜都给点了个赞后，困意开始袭来。

　　她放下手机，看看右侧，又看看前方，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向左转了。

　　易执的侧脸很好看，流畅的下颌线，鼻梁高挺带点驼峰，喉结上有一颗颜色较浅的痣。

　　姜颜困得时候整个人就显得顿顿的，像是停止了思考，只是盯着那颗痣看。

　　“姜颜。”

　　被叫到的人眼神发懵，眼神迷离，大概还没回过神来。

　　易执这才发现姜颜刚刚哪里是在看他，分明就没把他当个人看。

　　“困了？”

　　姜颜半睡半醒，思绪不清，眯着眼睛，眼前糊成白茫茫的一片。

　　她好像看到眼前有个帅哥，声音特别特别好听，还无敌的温柔。

　　不仅如此，这个帅哥还在对她笑……似乎是对她有点意思。

　　既然在梦里，那应该没事。

　　“你要勇敢一次吗？”

　　易执没听清，“什么？”

　　“我勇敢一次也可以。”

　　红灯亮着，易执停车调整车内温度。

　　见帅哥不说话，姜颜耐心劝说道：“那我们一起勇敢，玩双向奔赴。”

　　姜颜嘟嘟囔囔着，话语含糊。

　　易执悬空的手僵着，视线固定在姜颜脸上，平静的眼底下早已是波纹荡漾。

　　覆在他手上的手青葱纤细，白皙红润。

　　不及他手大，只抓住了他一半手。

　　姜颜已经彻底睡着，此时阖着眼，侧靠着，眉目间神色安然。

　　易执保持着动作不动，伸出另一只手轻缓小心地拨开一根粘在她唇上的头发。

　　感受到温热的呼吸，他手轻微一滞，而后指腹将发丝捋开。

　　易执悄然松了口气，将姜颜的手慢慢放回。

　　窗外阳光明媚。

　　一缕光线照在手心，显出指腹间一抹不明显的淡红。

　　他怔了怔，悄然抬手。

　　隔着距离对应上了姜颜的唇色。

　　＊

　　在车停下的瞬间，姜颜惺惺忪忪地醒过来。

　　姜颜迷糊地就要去拉车门，拉了一下，没拉开。

　　忽地车门从外被拉开，姜颜站定后仰头看他。

　　那时风起。

　　姜颜看到自己的头发被吹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