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分之一巧》徐未已

40、全都垮掉

　　姜颜和易执爬到顶的时候，柳依依和苏维安已经到了。

　　他们到的时候看见略显诡异的一幕：柳依依在给苏维安端茶倒水外加扇风。

　　虽然水差点撒到苏维安身上，虽然那风扇的扇出了扇巴掌的气势。

　　总之，诡异。

　　姜颜匆匆忙忙上前摸柳依依额头，看她是不是烧糊涂了。

　　易执淡淡地看着苏维安，他面上盛气凌人看着像是当上了人上人，可他感觉他是被虐待傻了。

　　柳依依拉过姜颜到一边，把扇子随意扔到了苏维安怀里。

　　柳依依姜颜的手来回晃，语气抑扬顿挫，“天啊，姜颜，缘分，除了缘分外我是在想不到其他的词了。”

　　事情的起源是前几天柳依依用姜颜的手机看她寝室群的“午夜福利”。

　　刷得起劲时却被一张照片冲击了心脏。

　　照片里的人，正是她去邵扬爬山一见钟情的男生。

　　而最后一路追查，再没半点消息。

　　而今天，她得知，那人却是苏维安的表哥。

　　姜颜错愕了。

　　柳依依看着苏维安推给她的他表哥的微信，再三保证：“表弟，我一定会好好对你表哥的。”

　　苏维安欲言又止，来景区的这么几天让他觉得把这辈子的荒唐事全经历透了。

　　柳依依：“忘了问，你表哥叫什么？”

　　“宋晋然。”

　　柳依依“哦”了声，仿佛琢磨这个名字，露出了娇羞不像娇羞，猥琐也不猥琐的笑。

　　像是在品味着香醇的红酒，端着红酒杯一圈圈地摇，“挺好听的。”

　　姜颜扯扯她的手，打断了她，也没对她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看。

　　柳依依的神情越来越困顿，经由姜颜的提醒，她恍恍惚惚地觉得：“这名字还挺耳熟。”

　　姜颜：“你的厕所王子。”

　　柳依依恍然大悟，又惊又喜地睁大眼，觉得今天的好事一件又一件，源源不断地来，幸福疯了，“你表哥也在这？”

　　苏维安躲避柳依依的过于热情的眼神，“怎么可能，他在邵扬。”

　　那就是同名同姓。

　　柳依依也不觉得遗憾，这只能再一次证明，她和宋晋然的缘分是真的不浅。

　　*

　　山顶有个亭子，整体朱红色。位置很好，一览众山小，包揽了山下的一切景色。

　　亭子上用金色的笔墨写着诗句，姜颜的注意里在印章那停了下。

　　柳依依无声无息地走到姜颜身边，撞了下她的胳膊，别有深意地说：“合照啊。”

　　姜颜施施然一点不刻意地走到易执身边坐下，然后对他一笑，用眼神示意某处，说：“看镜头。”

　　这是姜颜和易执婚礼上屏幕轮播中的照片之一。

　　*

　　“如果我想知道你车上的香包里放着谁的名字，这会不会冒犯？”

　　“不会，是你的。”

　　姜颜虽然已经知道，可还是惊了一下，“这么直白吗？”

　　“姜颜，我喜欢你。”

　　姜颜怔着盯着他。

　　他眼波微沉，要比以往更加严肃郑重，可那双从来淡然从容的眼睛却热切起来。爱意已经不再做遮掩，就这么明晃晃又坦然地放在了她面前。

　　易执掐过暑的脖子痕迹还没消，姜颜目光下移的时候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人来人往的风景区霎时间变得安静，让她足以听见他一字一句中的小心。

　　“能不能考虑我做你的男朋友？”

　　……

　　姜颜理着手边的衣服，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易执的话，想着想着又总笑出来。

　　“女人，笑得如此荡漾为那般呐？”

　　柳依依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手上打字的动作不停，注意力全放在手机上。

　　姜颜怀疑柳依依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基因突变长出了第三只眼。

　　姜颜一口气收完了衣服，合上了行李箱，“我想到送什么给易执了。”

　　“哦。送什么？”

　　“嗯……我觉得除了这个，你可能更想知道，另一件事……”

　　“你拒绝易执了？？？”

　　姜颜点头又摇头，并不同意她的说法，“这也不算拒绝吧。”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如果今晚能在古街看见萤火虫，那我就答应你。’这不是变相的拒绝吗？”

　　柳依依刷着手机，“你看啊，网上没有一条帖子说在景区哪里看见过萤火虫的。何况那是街上，萤火虫根本不会出现在热闹的地方。”

　　“按你的逻辑来说，那如果出现了，不就说明，这是天大的缘分吗？”

　　柳依依这次是在局外人的视角感受到自己的话存在那么点不合理，“姜颜，你确定吗？这种悬而又悬的事，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到这上边。”

　　柳依依也搞不懂姜颜的心思了，“你真的喜欢易执吗？好奇怪啊，你平常不都是直接无情斩断对方情根的性子吗？你转性了？什么时候去的泰国？”

　　“……”

　　姜颜先是想了会儿，然后重重地点了下头，语气郑重，“喜欢，很认真的喜欢。”

　　有人说，不同年龄段会喜欢不同类型的人，对另一半的标准也会发生改变。

　　十七八岁的年纪，她喜欢周辰安。可能是年纪尚轻，承诺和誓言只是青春里不能当真的一部分。

　　所以她没想过未来，只觉得当下她很喜欢很喜欢他。

　　二十几岁刚出头的年纪，其实也没比十七八岁大多少，但此时她喜欢易执。

　　未来是未知的，充满了变数，可她却总时不时会想，等四五十岁的时候她和易执是什么样的光景。

　　想着想着，就开始对以后有了期待。凭着这份期待，她觉得她大概是真的在很认真地喜欢他。

　　不是堆满了防腐剂去刻意保鲜，而是等自然而然的琢磨，等着慢慢发酵酿出醇香。

　　＊

　　苏维安就像是大经历一场突变后有了重生一次的感觉，现在时不时的就要吃点辣。

　　有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叛逆感，简而言之就是好了伤疤完了疼，而且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易执觉得遗憾的点在于，为什么这场“重生”没让他哑了。

　　苏维安不停歇地说了半小时，期间抑扬顿挫感情充沛，试图破解他在这场短暂的旅行中充当了个什么重要又不重要的角色。

　　苏维安愤愤不平，“我就觉得我像个工具人诶。冥冥之中我似乎促成了什么，成了谁和谁的中间人，作用相当于一种调味品，一个逗号。就是那种连线题里的线，我就是那条线。”

　　易执抬眸看他，“那你应该祈祷不是小学题里的线。”

　　苏维安虽然预料到易执不会说什么让他听来享受的好听话，但每次又总忍不住要问一句“什么意思”来帮助他损自己。

　　“因为铅笔画的线可以被擦掉。”

　　苏维安听得胸闷，“……”滚吧。

　　“柳依依居然喜欢我表哥，我表哥，你知道的吧，一生的书卷气，妥妥的老实人。柳依依喜欢这种？我觉得今天看见的那个肌肉男更像是她的菜。”

　　苏维安终于停了，看着易执不解地问：“我在你房间呆了这么久，你怎么还没催我走？”

　　易执像是刚反应过来，“哦，你赶紧走。”

　　“……”

　　“你今天不大对劲。”

　　苏维安：“奇奇怪怪的。而且，你已经保持这样的姿势坐了好几个小时了。你腿不麻吗？”

　　易执慢悠悠地动了下，面无表情地说：“有点。”

　　然后姿势又变了回去。

　　“？”

　　苏维安眯着眼说：“你是不是遇上事了？你这反应特别像我表弟考试前的状态，紧张到变成了块木头，脑子一片空白，让干嘛干嘛。”

　　易执神情迟缓，后知后觉地知道，原来他这状况，是叫“紧张”。

　　＊

　　柳依依从外边回来，看见姜颜又把刚整理好的行李翻乱了。

　　衣服一件件的被摊开在床上，她一件件地拿着在镜子面前往身上比划。

　　在她从中抽出一件吊带裙的时候，柳依依边在心里感叹爱情的力量，一边出声提醒道：“大晚上穿这个出去你是要去给蚊子发福利？”

　　姜颜心一横，将裙子留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安慰自己，语气格外坚定：“死不了。”

　　柳依依拍手称绝，“我能不能跟去看？”

　　姜颜幽幽地看她，有威胁的意思：小心我让你变成蚊子的福利。

　　“行行行我不去。只是这花前月下，孤男寡女的，姜颜，你想对人家做什么？”

　　姜颜放下了裙子，又开始把衣服整理进行李箱，“我能做什么？我会做什么吗？你应该担心易执会不会对我做什么吧。”

　　柳依依意味深长，阴阳怪气拐着弯地“哦”了声，“这时候又不觉得他乖了？”

　　“嗯……”姜颜故作沉思了下，“比起我，他才是觊觎我多年的那个，要把持不住那也是他先。”

　　柳依依瞠目结舌：“喂喂喂，马上就要少儿不宜了。”

　　姜颜嘟囔着：“事实好不好。”

　　“不过，易执高中的时候原来暗恋你。平日里看着谁都不亲的人居然一直想亲你。他藏挺好啊。”

　　姜颜嘴角抽了下，“亲？”

　　“亲，组词，亲近。”

　　“……流氓说话就是有一套。”

　　“嗯，流氓刚刚看见易执了，喊了他一声妹夫，他应了。”

　　“……”都是流氓。

　　柳依依笑哈哈的，“准妹夫好像也挺流氓的哈，你要不要也去训训他？”

　　姜颜不和他们计较，“他出去了？”

　　“对，和苏维安一块呢。我猜，是不是要给你抓萤火虫去了？”

　　＊

　　晚上八点三十，星星早已按时遍布黑幕。村庄里少云少雾，天上的星星总是要比城市里的更亮更多。

　　树林遍山，蝉鸣不断，风席卷落叶。

　　一轮明黄的圆月远远地挂在天边，今晚格外明亮。

　　月光照在院子的碎石子上。

　　民宿老板拿着簸箕畚斗清扫院子，看见姜颜和易执出去的时候，勾起个明了的笑，手上的动作轻了点，“早去早回啊。”

　　姜颜坐在副驾，兴趣盎然地打开香包。

　　里面装着一张卷着的细长纸条，“姜颜”两个字写得苍劲却又隐隐有股柔和的力量。

　　纸张已经略微陈旧，边缘泛黄，折痕明显。

　　姜颜捏着纸条两端对着灯看，“易执，我现在严重怀疑，从我在车站见到你的开始，后来发生的种种都不是巧合。”

　　“我坦白，能从宽吗？”

　　姜颜将纸条重新卷好放进香包，挂在了后视镜上。

　　闻言，姜颜转头看他，他正抿着唇目视前方。

　　“可以考虑。”

　　“我故意买的你对面的房子。”

　　“嗯。”

　　“几次遇见，有人为也有偶然。”

　　“然后？”

　　“我说陪我妈去看你比赛是借口，是我妈陪我去的。”

　　姜颜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妈妈很喜欢你。”

　　姜颜没准备地咳了声，愣楞地看他，“啊？”

　　易执笑了下，“只是想调节下气氛。”

　　“……”可以说，你调节的不是很好吗？

　　“我也是。”

　　“咳咳咳。”姜颜咳得红了脸，“我们都安静会儿吧。”

　　易执乖巧地笑着，递过去一瓶橙汁。

　　*

　　车缓缓停住，车灯前照出一道光。

　　小路正中央位置蹲着一只吐着舌头的狗，很固执胆子也肥，不管喇叭怎么响，就是赖着不走。

　　车子停了会儿。

　　易执干脆转头看姜颜，“我一直以为我是个擅长等待的人。一年两年，很简单，三年四年也没关系，就算是六七年，又能怎样。”

　　易执顿了下，“可我发现，是我高估了自己。现在的我要比任何时候都要心急没耐心，只想着马上有个正当身份留在你身边，越快越好，连一秒钟都觉得难熬。”

　　姜颜按着瓶子的动作越来越用力。

　　“苏维安说我演技很差，一眼就能看出对你抱着什么心思。你这么聪明，或许比苏维安还早看出来。”

　　“所以我心存希望地想，你没和我保持距离，任由我满足私欲不断靠近你，是不是——”

　　易执顿了顿，眸光闪烁着恳切和忐忑，“有那么点喜欢我。”

　　他的话实在坦率，就差将一颗真心剖开沾着热血地捧到她面前。

　　她想过很多种场景，想过他会说什么话，但总不觉得易执会在一段感情中低声下气。

　　可能万千套路都抵不过真情，或许只有真诚最有冲击力，姜颜有一瞬间鼻子发酸。

　　她鼻子轻抽了下，声音干涩，带着鼻音，“易执，你犯规。”

　　她都快忍不住答应了。

　　“我只是怕，过了今天，你就不会理我了。”

　　姜颜深吸了口气，控制自己不去看他，“那现在该我说了，等我说完，应该差不多就到了。”

　　那只狗早已跟在同伴后边屁颠屁颠地走了。

　　车再次启动。

　　姜颜下了决心，捋着思绪，“出门前，我洗了澡洗了头，刷牙洗脸化了妆。从超市里买了一瓶我觉得最好闻的香水。还穿了一件给我有点紧了但很好看的裙子，做好了今晚要被蚊子咬死的准备。”

　　姜颜：“除了这些，我还早早问过了肖海，他说这里的湿地有萤火虫，但不对外开放。我找了村长和村委，再三保证才让他们同意我们来。”

　　姜颜语气渐渐不再平静，话里控诉道：“可是你真的很过分。把我原先的计划全打乱了。”

　　姜颜的手紧紧抓着裙摆，“我本来是要找个理由，带你来这，然后……”

　　姜颜一鼓作气说：“在我的计划里，我是先表白的那个。”

　　“我坚持了那么久，忍着没答应你。眼看着就只差一步了，但现在看来——”

　　姜颜转头撞进了一双明亮到不像话的眸子里。

　　如果这个计划就此失败，她可能也得觉得是“虽败犹荣”了。

　　“全都要垮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