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提灯照夜行》楼倚霜

10、第 10 章

　　顾长潜接过地老鼠，将另一只手中的花生递给李清妙，“给你吃。”

　　看着顾长潜手掌中滚圆的红袍花生粒，崔如林心中一酸，她不过是给他带了几个菜，他就给了她一把剥的干干净净的花生仁。

　　她接过花生，“等你放完再吃吧，我一吃花生就起红疹。”

　　顾长潜嗯了一声，蹲下身体，借着烛火点燃地老鼠，利索地丢了出去。然后站在李清妙身边，看着她开心的指着烟花笑。

　　漫天星斗的微光照不亮康宁殿的一方黑暗，但除夕的夜里，李清妙带来的烟花照亮了枯草丛生的院子。

　　顾长潜看着烟火的光亮渐渐变暗，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头开始疼。他咬了咬牙，踉跄着扶住台阶旁的朱红柱子，“李清妙，你该回去了。”

　　崔如林看他脸色发白，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说着，便走了过去，很快发现顾长潜苍白的脸上已经挂满了细汗。

　　“你哪里不舒服？”崔如林心里有些担心，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我先扶你进去。”

　　顾长潜退后两步，躲开崔如林的手，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硬挤出来一半，“夜深了，梯子在配殿，你拖到宫墙边就行。”

　　怎么突然之间就要赶她走，崔如林看着站在屋檐阴影下的顾长潜。

　　“也行，那我去拿食盒。”

　　顾长潜背转身体，踉跄着走进屋子，“啪”得一下关上了门，“不用拿，明日我送过去。”

　　他看起来真的不舒服，但好像不愿意让她帮忙，崔如林只得提起灯笼，往配殿走去。

　　康宁殿的规制比枫雀阁稍大一些。一进大门就是一座空花坛，花坛正前方是顾长潜居住的正殿，左侧就是配殿了。

　　崔如林打开配殿的门，空荡荡的屋子里放着一些老旧的桌椅柜子。她四处看了看，果然在靠墙的角落看到了宫中统一规制的竹梯。

　　把灯笼放在门边的旧柜子上，她挽起袖子，使劲把竹梯往门口拖。

　　一阵冷风卷过空荡的殿门，灯笼颤了颤，倒了下去，蜡烛瞬间被摔灭了。

　　看着陡然黑下来的屋子，崔如林咬了咬牙，加快了步子。

　　崔如林刚刚弯腰将梯子一头拖出配殿。配殿门口顾长潜的声音，“力气不错。”

　　她转身看去，顾长潜抱臂站在配殿门口，脸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崔如林放下竹梯，走了过去，凑近看顾长潜的脸，“你好点儿了？”

　　顾长潜的脸上没了细汗，眼神却渗着丝丝寒意。

　　他平静地说了一句：“不好。”

　　这是顾长潜第一次说不舒服，崔如林担忧地看着他，“哪里不舒服，我明天想办法给你弄些药来。”

　　顾长潜淡淡盯着她，“没用的。”

　　“怎么会没用，”崔如林叹气，“你别总是糊弄，身体是你的，你不在乎怎么行。”

　　顾长潜的神色莫测，“是么？”

　　崔如林道：“你这是怎么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顾长潜慢慢道：“也对。你不敢骗我，因为我会扭断你的脖子。”

　　崔如林听到这话，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被顾长潜微凉的手捏住脖子的恐惧感瞬间涌上心头。

　　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随时准备逃跑。

　　顾长潜皱了皱眉：“你害怕了。”

　　崔如林：“我没有。”

　　顾长潜歪了歪头，笑了，“那好，你去御药院帮我偷九霄丹的解药。”

　　“九霄丹？”那是什么，崔如林搜索脑子里关于李清妙的记忆，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你不知道？”顾长潜不咸不淡道，“这是你们宣国密药，吃下它的人会头痛欲裂，然后慢慢疯掉。这可是你那好哥哥亲自喂我的。”

　　崔如林十分震惊，顾长潜被喂了毒药。

　　“倒是一副很惊讶的样子，”顾长潜勾起薄唇，似笑非笑，“怎么，不敢偷吗？”

　　他什么时候中的毒？谁干的？为什么系统完全没提。如果九霄丹会把人逼疯，那顾长潜最后变成灭世大boss，很可能不是出自本意，而是因为他变成了疯子。

　　崔如林看着面前的顾长潜，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

　　顾长潜的轻笑渐渐隐去，黑沉的目光冷漠地凝视着崔如林，等待着她的答案。

　　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崔如林缓缓走近顾长潜，她突然懂了他为什么威胁要扭断他的脖子。要信任亲手喂毒的仇人的妹妹，需要何等的勇气。

　　他承受得太多，已经经不起更多的痛苦了。

　　崔如林双手拉起顾长潜冰凉的右手，眼里都是坚毅，“怎么不敢，我一定会弄到解药。”

　　顾长潜：“……”

　　他抽回被崔如林紧紧拽住的手，“拿不到，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崔如林也不介意，她摆了摆手，“好啦，知道了，你别动不动就吓唬人。”

　　顾长潜看着崔如林一脸有恃无恐的模样，思考了一会儿，脸上显出了一丝困惑，“你不怕死？”

　　崔如林却早就开始思考九霄丹的事情，“你现在头疼吗？这毒药吃了以后，是一直疼，还是一阵一阵疼？怪不得你的情绪起伏这么大，上次我还以为自己惹你不高兴了。”

　　她担心地看向顾长潜，“你一直很难受吧。”

　　顾长潜眼里闪过不耐，“关你什么事！”

　　崔如林心中难过，她一把扶住顾长潜，“你别在这儿站了，难受就进去休息。药的事情交给我，御药院在内庭，我接触他们的机会比你多，总会有办法的。”

　　顾长潜轻轻咳嗽了几声，皱着眉头被崔如林半拉着推回了正殿。只是当她意欲为他铺床拉被的时候，顾长潜的脸终于彻底黑了下来，“滚！”

　　崔如林也不介意，滚就滚，和身处痛苦的病人相比，几句难听话算得了什么。

　　“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崔如林收拾了食盒和包袱，轻轻带上殿门，退了出去。

　　把竹梯放在宫墙旁，崔如林翻回了枫雀阁。

　　水已经热过了三遍，见崔如林回喊来，茯苓张罗小宫女为她熟梳洗后，才退了出去。

　　崔如林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顾长潜突然变化的态度，很可能与他吃下的九霄丹有关。她连续两次都遇见顾长潜满头满身细汗，一定是极痛身体才会有这种生理反应。她该怎么做才能找到九霄丹的解药？

　　“系统——”

　　“系统——”

　　“系统——”

　　崔如林在脑海里喊了很多遍，又换成低声喊，但无论她怎么喊，都没有任何回应。

　　看来系统是靠不住了，看来她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大年初一，又是内庭固定的宫宴。只是天祚帝年迈，太后和皇后已去世多年，内庭由李临渊生母敏贵妃为尊，礼仪简单多了。

　　应付完三日的繁文缛节，李清妙立刻病倒了。

　　茯苓只得请了太医，前来为公主看病。

　　“怎么样？”茯苓站在窗前，二公主一向身体柔弱，稍稍一冷就会风寒入体，当她的宫人麻烦极了。

　　张御医年岁不大，依李清妙的地位，还请不来医正之类的人物，不过年轻有年轻的好处，比如难以应对无理取闹的人。

　　他沉吟半响，“二公主确实头疼欲裂？”

　　崔如林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太难受了。”说着，她就握紧拳头，狠狠朝绣床砸去。

　　“公主！公主你忍忍！”茯苓和小宫女赶紧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

　　“张御医，你想想办法，公主头疼的厉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茯苓道。

　　可是脉搏摸不出来什么问题啊，张御医迟疑着，罢了罢了，他还是写了一副治疗头疼的老方子，聊胜于无。

　　茯苓拿了方子，就命小太监去御药房取药。

　　崔如林有气无力地躺着谢过张御医，并表示如果能好起来，她必定亲自去御药院感谢。

　　送走了张御医，崔如林接着躺了好几天，这才下床去文华殿读书。

　　一路踩过积雪，崔如林最头疼的每日合家欢读书时间到了。

　　掀开文华殿的冬帘，李临渊的目光扫过了李清妙，“听说你病了？”

　　“二皇姐，你好点儿了吗？”李孪鹤也关心的问道。

　　崔如林道：“已经好多了，还多亏张御医妙手回春。”

　　李熙然凉凉一笑，“我还以为皇妹你得休息几日呢。”

　　“谢过皇姐关心。”崔如林对李熙然的嘲讽照单全收。

　　李熙然本以为李清妙会逞强说她没事，毕竟她一直是个极爱面子的人，素日为了讨他们欢心，没少费力气。没想到现在，李清妙不仅和顾长潜拉拉扯扯，连说话都有些变了。

　　她很不喜欢李清妙的变化。夏天的时候，他就要嫁给吴浃了，这偌大的文华殿里，适龄的公主就剩下李清妙。父皇将尹意重看得很重，若是把李清妙这个不值钱的东西指婚给尹掌学，便是笔极为划算的买卖。这是她绝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李熙然的目光阴沉沉的，崔如林想不出她又哪里招惹了她。反正大宣国这压抑的气氛养出了一堆蛊虫般的人物，她也不缺李熙然找这一个盯着她找茬的人。

　　她的眼睛扫过已经在角落里坐好的顾长潜，缓缓走了过去。

　　一直在观察她的李临渊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皇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