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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

  •   荀昭自是喜不自胜,笑着过去一一作揖见礼,依次唤着休若兄长、友若兄长、文若兄长。

      二伯荀绲家的荀衍、荀谌、荀彧都是青年才俊,其中的荀彧又格外与荀昭亲厚,因为同辈人中荀昭是最小的一个,父亲荀爽接近五十岁才得了他,平时是爱若珍宝却又严格要求。

      荀彧家可不一样,荀绲只儿子就有五个,前两个早夭,剩下三个长成,其中最小的荀彧也要比荀昭大十二岁,荀昭自小就爱缠着这位文若哥哥玩。

      一来是其他两个兄长和他的确年龄差距太大,再者荀彧性格温柔细致,风采也的确过人,荀昭想如果当时自己是何顒,说出那句“王佐之才”真的一点也不为过,有的人就是往那里一站就是与众不同,荀彧就是这样的人。

      案上摆着的是一只三月大点的小羊羔,在炉上已经烤的焦香酥脆,滋滋冒油,旁边佐的小菜是拌黑木耳、拌胡瓜、凉果子和腌蜜饯四样小凉菜,更有茱萸、韭、胡椒、葵等调料由侍婢侍从们拿着,想要吃什么口味只等吩咐他们来调便是。

      “让他们调有什么意思,不如咱们自己动手。”荀昭眨着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这些哥哥们,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们离了别人可不一定会吃饭。

      几个年长的岂能不知道他心中那点小心思,却也不惧,“拿些马奶酒过来,你们放下东西出去做事便是。”最年长的荀衍吩咐道。

      “你与我一并喝茶。”,荀彧揉了揉荀昭的脑袋,荀昭不喜欢把茶碾成末,倒是喜欢整叶冲泡,荀彧尝过之后也爱上了这种喝茶方法。

      荀昭仰着脸看他,荀彧好熏香,刚刚进来是还被羊肉的香气缠绕,但是到了荀彧身边,鼻腔便被他身上弥漫的香气笼罩,再也闻不到别的了。

      “兄长今天用了龙脑香?”,要不然不会连羊肉味都能遮蔽了。

      “羊肉味腥膻”,隔着茫茫的雾气,荀昭看到他模糊却淡然的眉目,冰清玉洁似玉人般洁净。

      荀昭拿刀片了羊肉,给自己拿茱萸和胡椒葱花等调了一碗辣料,汉朝还没有辣椒,茱萸也是辣的,但总没有辣椒的那种纯正,不过聊胜于无了。

      片片羊肉被削成薄片像雪花一样落下来,展开、涂料、卷起送入口中,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有种畅快的美感。荀昭吃的正欢,抬头一望荀彧却没怎么动,他实在是不爱吃这些味重的调料,荀昭又帮着他拿醋和酱勉强调了一个料,其实荀昭都怀疑这料能有什么味道,真能吃过瘾吗,但是看荀彧吃的一脸满足,也就放下了心。

      荀衍荀谌两个早已经对起了酒,文人雅士,喝酒也不粗俗,拿黑红小瓷碗互相谦让一番才举杯饮尽。荀彧吃饭也很秀气,总要割下整整齐齐一块肉,均匀蘸酱,再送入口中。

      观察下来荀昭感觉自己简直不像荀家人,但是自家人吃饭,也不十分要求那些虚头巴脑的礼数,上桌吃饭荀爽也没怎么要求他。

      满足口腹之欲过后,荀昭又净了手,拿牙粉漱口,又跟着荀彧焚香过后,才敢上手拨琴。

      士族门阀子弟大多都会点琴棋书画,名士要求的不仅仅是内在的知识,还有外在的气度,说附庸风雅也好,沽名钓誉也罢,士族圈流行的这些东西就是要学要精通,不然根本无法融入。

      荀昭的一天被填的满满的,上午四点就要起床,练剑和学习经传都在上午,下午就被练琴、书法和绘画填满,晚上还要回去理一理家里的收支明细。这以前是姐姐荀采的工作,自从她出嫁之后,这份重担就落在了荀昭身上,家里没有主母,荀爽又是摆明了想要让他接触这些事,不过有父亲身边的人帮忙打点总不会出大错就是。

      七岁的荀昭简直就像是一个人包揽了学业、各种兴趣班和女主人的工作,对于自己竟然能撑下来荀昭真的无比欣慰和自豪。
      上午每天都要接受父亲的耳提面命,下午的琴书也不能小觑,蔡邕和钟繇等着审核他呢。钟繇于书法一道一向严厉,蔡邕虽然看着和气,但是在自己专精的琴道上也要求颇高,兴致上来还要指导一番他的书法。

      “元儿今天只是找我练琴?”荀彧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这次临时过来肯定是想和他说什么事情。

      荀昭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把上午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学给他听。

      “你可不许和别人说!我真的不知道阿父是个什么意思,这才偷着来问你的。”荀昭挨着他跪坐着,这姿势看上去很难受,其实坐的席上都有专门的卸力结构,真跪起来不是很累,古人智慧真是不容小觑。

      “你真是这么问的?哈哈哈”,荀彧笑起来,“六伯没治你个不敬不孝之罪?”

      “是阿父先说了那大逆不道之语”,荀昭小声说道,“怎的能怪我,这个问题难道不是很有价值吗?”

      “说的什么话,父母岂是你我可以指摘的?”,荀彧掐了掐他的脸,缓缓说道:“你问的当然对,自家人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跟你说的。”

      “你说的那些怎么会没有人想过,但是现在形势已经危如累卵,想改变也无能为力,我们的人上台就要牢牢把控权利,这是没办法的事。”

      “这怎么会是没办法的事?哪怕匀出点机会和钱粮来给百姓也不会横死这么多人!”荀昭内心这么想是一回事,听别人,尤其是荀彧这样的正人君子这样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想的太简单了”,荀彧双眼也是涌现无奈与悲伤,“别说现在是宦官掌权,我们处于弱势,即使是真正到了我们的人掌控权利的那一天,他只会不断的、更大程度的给士族谋利。”荀彧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士族整体的意思,他们不允许属于自己的权利和利益被分割。”

      荀昭想,百姓一定不会任由他们宰割,于是才有了黄巾起义,这不怪那些造反的百姓,实在是世道不给百姓活路啊!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他迎上荀彧的目光,“这样做是取祸之道。”

      荀彧站起身,目光变得深长而幽远,“我也不想这样”,他说,“但是不会有人想把握在手中的东西奉献出来,如果有,这个人就会是士族的针对之敌。”

      “难道不怕百姓们反抗吗?”,荀昭问他,“就这样有恃无恐吗?没有人会任凭宰割。”

      “你想的对”,荀彧目光里闪着温柔的波光,“但是就像现在,朝纲不稳,奸臣无道,便辞官隐居蛰伏,只要根基不灭,士族,永存。”

      荀昭默然,他明白荀彧,或者说是士族的意思了,得势之时俯瞰天下做人上人,混乱之时便蛰伏等待时机扭转朝局,只要本事足够强大,自然可以笑傲苍穹,俯瞰万古纪元。

      但是士族会永远兴盛下去吗?荀昭没有问出口,据他所知,到了后来的东晋,的确还是士族登临顶峰,只是那时作壁上观的是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而颍川荀氏,甚至汝南袁氏,这些在现在赫赫有名的士族门阀,不也杳无音讯吗,可见这不是长久之道,到了更后来的隋唐,更是销声匿迹。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试着改变这样的现状,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百姓饥寒交迫而无动于衷。”荀昭非常认真甚至是发狠地说出了这番话,这相当于背叛的信号了吧,荀彧也说,这会被当做士族的死敌,出乎他意料的是,荀彧并未训斥他。

      “我何尝不是如此呢?”,两个人一番对视,却都无声笑开,他们一个是未及弱冠的少年,另一个甚至不过七岁稚子,但是此刻他们都心怀天下,做着遥不可及的救世梦。

      经此一事,两人反倒更加亲近。

      回到自己的院子,奔波了一天的荀昭斜倚在榻上,“郎君,热水已经准备好了”,玉珠将亵衣、皂角、面脂、羊油等洗浴用物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又将荀昭束着的发轻轻解开便缓步退下。

      荀昭洗澡一向不喜欢有人伺候,他总觉得非常羞耻而且别扭,浴桶里放了透骨草和金银花,在泛着热气的水里泡一阵真是舒筋活络。

      洗澡前他就吩咐了做一碗细汤饼,就是细面条,根根分明的面上点缀着青碧的小葱,旁边缀着细细的萝卜丝,酸酸脆脆的。
      “今天中午吃了那么多羊肉,羊汤喝着腻腻的,晚上就得来一碗这样的才舒服。”荀昭的头发还没有干,玉珠拿着帕子在身后轻轻给他拧着头发。

      “郎君不妨歇一歇,今天奔走了半天,回来又要看着些账,婢子都替郎君累得慌。”见头发拧的差不多了,玉珠撤下帕子,转头已经看到荀昭手臂撑在案上,在细细观看。

      案上摆着的是木椟,上面记载着各个田庄的收成和用度收支明细,荀昭将这些整整齐齐的排好,让玉书拿给荀采。

      “现在姐姐回来了,可算是能松乏松乏了”,荀昭眨着眼冲两个侍婢一笑,彼此对视一眼,都笑了。

      “郎君为女郎着想,自己也能轻松些”,荀采自从寡居在家,又因着荀爽想要她再嫁的事整日郁郁,底下不明的仆役们竟然生了轻视之心,拿她当了没牙的老虎,今天荀昭去西厢看见上的拿几样菜,简单又敷衍,所以今天如送瘟神一般交接了这掌家的权利。

      之前是荀采为着与父亲对抗焦头烂额,现在他表明了立场站在她那一边,这样荀采就能腾出手来折腾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小人了。

      之前荀采不在,家里的一应开支都要在他这里过账,每天的收支明细看得他眼晕,虽然累些,但是底下的奴婢们也是实打实的怕他。

      家里虽然正经主子少,但是实际上的人口嚼用可不少,他自己身边的玉珍、玉珠、玉书和玉墨这四个是常跟着他的,连着父亲那边的四个,姐姐那边的两个,都是侍从侍女里的主事者。

      这底下的干杂活的,如厨房里的、打扫的、养花鸟的、侍弄园子的一大堆叫不上名的人,还有底下田庄里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人都是私奴,汉代征税征的是田税和人头税,田税少人头税多,很多穷苦人家交不起税都不敢多生孩子,实在熬到混不下去也只能来做私奴婢,只为混一口饭不用交税,熬成有头有脸的侍从侍婢自是比那些饭都吃不上的穷苦百姓强。

      就这样多数士族豪门为了少交税还有大量隐户,隐而不报,这形势怪不得皇帝手里没钱要靠卖官赚钱,百姓刮无可刮,士族又刮不动,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眼下荀采回来了,他可算是能丢弃令人眼花缭乱的账本,静下心干点自己的事情了。

      书房里墨香浓郁,墨是上好的松烟墨,笔也是上好的狼毫笔,汉朝书写的用具广泛,木椟、纸张都可以写字。但是由于纸张品质不好,并不流行,像蔡邕、钟繇如果要正儿八经写书法都是要在石碑上写的,不过平常自己私下练习时,荀昭还是习惯在纸上写字。

      荀昭在现代的时候其实练过书画,书法练的是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画主攻工笔,他自己觉得写的小有成就,穿过来之后才发现,根本不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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