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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姽婳 ...

  •   商台山上的参商老道士携了幼小的徒儿进城去了。
      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一身破烂白袍的道长饮酒而过,腰间斜挎的酒葫芦洒了一路的水痕。仙风道骨之人拈剑而走,长剑在手,市井之中奔了红尘茕茕而立。虎背熊腰的大汉扛着还未死绝的野禽,街头大嗓门哄哄闹着。浓妆示人的妙龄女子擦了脂粉,柔美纤细,挽了那红梅于怀中……街边小摊上零零碎碎摆着些稀奇玩意儿,是徒儿不曾见过的。他住了脚步,视线投向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
      泛黄的符震上,爬满弯曲的符迹,阴森森地透着诡异,一方雕镂的佛龛周身刻满楚文,其间一颗舍利金光熠闪,扑通几下失了光亮,锈迹斑斑的玻璃瓶内,盛着小半瓶血红的黏稠液体,表面不断翻滚着气泡,微微散着热……徒儿看得津津有味,比起商台山上一贯的道观流水,这些古怪的小玩意明显有趣得多。
      摊主明显误解了徒儿脸上那一幅痴迷而又陶醉的神情。他扭动着肥动的身子,前倾着身,露出那一口大黄牙道:“官人年龄虽小,但很伢滓!我这一排玩意儿,可都是上好的货!”
      见小孩儿对他的话无动于衷,镶着大金牙的摊主凑上去,压低了声音:“我这有一上等货,绝对世无仅有,客要不要一观?”说着,袖中摸出巴掌大的玻璃瓶儿,偷摸着给他看。
      瓶中浮着一团莹蓝色的星云般的气体,洗去铅华般澄澈,瓶盖处用一张泛黄的符纸封着,潦草几笔符文。徒儿似是被星云的美所震撼,失了神:“这…这是何物?”
      “落官撕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摊主笑着,嘴角咧到了耳根那边,脸上的肥肉剧烈抖动着。徒儿却未发觉,像受蛊惑般地伸出手要去揭了那符。
      只是忽然间闻着一阵兰花的清香,幽幽的,沁人心脾,他不由得一顿,揭符的动作戛然而止。正是这一刻的愣神,原本躺在手心的玻璃瓶儿就被人眼疾手快地夺去:“是魂。”声音温润得如水浸般与那幽香一般,凉凉的。
      徒儿别了头。那人面容清癯,生得有如瓷器般精致好看,取了那凤凰的一尾淡淡描着,勾勒出那一抹微红的泪痕,淡墨之间,晕染成了眉眼间荡开温柔的涟漪。身形颀长,只穿了一袭月白色衣衫,袖口探了那纤纤玉手握了瓶,挑了半边眉毛,脸上说不清带着何种意味,只是望着笑容尬在嘴角的摊主。
      摊主一愣,随即扯着大嗓门吼道,一边起了身去抢瓶:“哎你这人讲不讲理啊?!这是我摊子的东西,你……”他蓦地没了声音,一脸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趔趄了几下,却像有些不可思议地,仰头倒在那塑料椅上,“嘎吱”一声过后便归了嚣杂。
      少年收了施在摊主胸口的腥红阵法,侧了头,碰上孩子家眼中若隐若现的警惕,他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介绍着自己:“单姓一个沈字,取名为以峤,若不生分,唤我以峤便好。”
      沈以峤收了玻璃瓶于袖中,解释道:“此符乃还生符,你若揭了,那瓶中死者便借了你的身还魂。这摊主应是认你不识这符,才骗你揭这符。”
      “欸?”徒儿抓了他的袖摆,噘着嘴问道:“可是……可是,为什么要让我去揭这符啊?”
      “应是小孩子家细皮嫩肉,魂识尚不全,好控制吧。”沈以峤似笑非笑地俯着身子,“小孩子家也敢到婉媽城里一个人闲逛,就不怕丧命于此?”
      徒儿嘟嚷着,声音几不可闻:“可是,哥哥你刚刚杀了人……但是,为什么没有人去抓你?”
      肥头大耳的摊主仰头倒在椅上,邻摊的老女人冷漠地望了他一眼,继续吆喝着,偶有路人瞥见这一惨状,也只是调侃着与同行交流剂,一哂便很快抛至脑后。纷至沓来的街头,似是所有人都对这一情形司空见惯,甚至有些冷漠。
      似是被他的问题逗笑,沈以峤发出哧哧一声轻笑,态度很温和:“因为,姽婳城可从来不讲理,这城里的人,谁的身上没背着几条血淋淋的人命?死在这里,可没人帮着申冤,尸骨凉了怕都没人顾。所以,小孩子——你一定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吗?”
      “唔。”徒儿仰了脸,“跟着师傅来的,但师……师傅他跑了!”
      沈以峤取了两枚铜板与小贩,买了那红通通的糖葫芦给了他。他高兴地接了,一口咬了上去,咀嚼片刻,吐了那硬核,沈以峤微笑着开了口:“你这小孩——还真没心眼,也不想想,我若是暗中下了毒,你不就栽在我这了吗?”
      闻言徒儿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哥哥,你若是救了我,便定当不会害我。这点我是确信的。”
      沈以峤一噎,失了笑:“你那便宜师傅教你的?”
      “不是。”徒儿头摇得有如拨浪鼓,脸颊晕红了一片,“自己所体会。”
      沈以峤微微一笑,也没回了他的话,只是望着街道失神。徒儿高高兴兴地啃完糖葫芦串儿、接了沈以峤连他的手帕,细心地擦争残渣:“哥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送你回去。”沈以峤俯下身子,取下自己的荷包,小心翼翼地系在他腰间,“姽婳城里的人都不是什么信男善女,还是尽早回去罢。”
      “不是有哥哥你吗?”徒儿莫名有些心慌,下意识抱紧了沈以峤,整个人埋进了他的衣衫里。
      “我么?”沈以峤似是被逗笑,歪了歪头,“我可也不是好人。你若是用那一幅皮囊去评定好坏,那早便有披着羊皮的狼混迹在羊圈了。就像——”他伸出那只一直藏在袖中的手,精准地去在了徒儿后颈某处,“我其实是来取你师傅性命的。”
      徒儿应声倒在他的怀中。沈以峤掉了他,向着桥头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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