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喜欢薄荷》无尽夏的影子

17、别来无恙

　　夜色极深，喧闹声逐渐明显，紧接而来的慌乱的脚步声越发紧促，在楼梯间内紧密跟着，一楼又是一楼，伴随着电梯不断的“叮叮”声。
　　“注意！目标已逃离！”
　　黑衣保镖谨慎检查着每一间房，住房的客人开始试图争执理论，在大个子保镖严肃的注视下又偃旗息鼓，弱弱退回了房间。
　　随身耳麦里随即是一道道应呼声。
　　“目标腹部受伤！”
　　“地下停车场，目标偷走了一辆车！”
　　保镖冷漠平静的脸上瞬间裂出了其他表情，为首的立即抬手，快速组织这层楼的人往楼下走。
　　整个酒店陷入了这突发事件的动静当中，无数保镖被下了死命令，匆忙的脚步声也更加焦急。
　　不法交易画面被录制，录像里具体捕捉到的东西无人具体可知，但绝不能流露出去，这对背后的人来说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威胁。
　　一辆又一辆车从地下停车场接连驶出，疾速的车辆在夜幕下划过车影，紧紧跟随着最前面那辆躲藏在车流当中的黑影。
　　午夜接近一点，点着灯的长路没多少声响，在这一刻突兀地窜入，在明显空旷的地界，逃跑的人躲无可躲。
　　“嘶。”
　　车内后视镜里倒映着一头被风吹乱的灰白色碎发，驾驶座上的人透过大开的车窗瞥着后视镜，时刻关注着背后的尾巴，紧蹙的眉持续聚拢。
　　他单手支在车窗上，掌心已染上了血迹，随风干涩，那种黏糊的感觉渐渐淡去，暗嘲般吐出一声低骂，另一只手把着方向盘，目光在某一处停留片刻，车速再次加快，眼看着车内提示油料告罄，抿紧的唇边无奈扯开一抹笑，面色更显苍白。
　　黑色奥迪驶进这个城市的贫民区，车门微微打开，在经过一处巷口时，驾驶座里的人翻身跳了进去。
　　贫民区地方拥挤，大部分地方车辆根本开不进去，地面不平，高低起伏的地砖硌在身上容易成淤青，但这点痛压根比不上腹部的刀伤，鲜血汩汩往外渗，幸好黑色的卫衣染了血也看不出来。
　　他弓着背，扶着墙艰难地往里面走，跌跌撞撞，宽大的卫衣兜不住流出的血，还是滴落在了地上，月光投射而下，照亮了他愈加惨白的脸。
　　他咬紧牙关，重重的呼吸声在静谧里太过明显，记忆里演绎着这条熟悉的路，将每一处角落描得一清二楚，在意识模糊之际，他跌坐在垃圾桶边。
　　随身紧抓着的背包搁在一边，他急急忙忙从里面掏出一根录音笔。
　　“现在是20XX年7月13日…凌晨两点零八分。”
　　“我是宋楠。”
　　“我追查费尔蒙酒吧女失踪案将近两个月，发现她们的消失都与一个叫Mia的卖酒女有关，咳咳…嘶——”
　　他顿住，难耐地倒抽一口气，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几乎快将他脑神经麻痹，清醒说话的时长在减少，就像是他生命力在无声流逝。
　　他半阖着眼，靠着墙艰难地喘息半晌，又捏着录音笔抵在嘴边。
　　“Mia通过卖酒的名义与买主联系，酒的品种和年份是议价的暗语，我以买主的身份混入他们的关系网，最终发现交易的场所在库尼亚酒店，酒店十三楼到十五楼不对外开发，我怀疑库尼亚的老板也参与其中…”
　　话音未落，一道缓慢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巷子外响起，宋楠呼吸一滞，悄悄将录音笔塞进外套口袋里，然后又从背包里翻出那个小型的针孔摄像机，动作娴熟地掰出里面更小的储存卡。
　　一系列的动作不见停顿与慌乱，甚至更加冷静，只是额面上的冷汗滑落，分不清是痛还是紧张。
　　他将储存卡攥在手心，另一只手拿出了包里放着的手枪。
　　枪里还剩下三颗子弹。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浪费掉。
　　库尼亚酒店今天交易，交易的每一个楼层都安排了保镖，而且还不少。
　　脚步声越来越近，但依旧极轻，脚力过于浅，不像是那群高大个的莽撞保镖。
　　宋楠目光里的警惕转变成了疑惑，他咽了咽口水，动作很慢地摩挲着手枪，试探性地将背包扔了出去。
　　脚步声停下。
　　空气都凝滞了。
　　良久的沉默后，宋楠听到了一道叹息。
　　熟悉的感觉让他本就模糊的意识更加不清明，直到身前投下一道颀长的影子。
　　“宋楠。”
　　“别来无恙。”
　　男人的声音低沉冷淡，脱口的话也更显讽刺。
　　宋楠艰难抬眼，想看清那个人，像是知道他的想法，那人直接蹲下身来，他沉着眸子看他，半天后，才又低低的一声叹气。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干燥温暖的手指掐住他的下巴，微抬起，两人便四目相对。
　　宋楠一愣，手上失力，那把枪落在地上。
　　“你…”
　　那张脸太过俊美，所以宋楠难以轻易忘记。
　　“我？”
　　许珩凑近，鼻尖嗅着他唇边的血腥味，话音缱绻，“嗯，是我。”
　　……
　　库尼亚酒店因那个闯入的外来者终止来了交易，楼层之间的保镖护送着一辆长款肯尼离开，负责人弯腰致歉，久久站在原地，姿态恭敬且卑微。
　　待最后一辆车消失，他才直起身来，面色阴沉难看，整个人泡在了怒火里，手上的力气自然也没有丝毫减轻。
　　那一巴掌重重落在女人精致的脸上，直接将她带到了地上，但他并没有气消，解开袖口，俯下身伸手拽住了她的长发，手劲过大，女人红肿的脸上更加狼狈。
　　“知道今天来的是哪位贵客吗？”
　　年轻男人鼻子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上泛出的冷光与他眼睛里的阴狠更加匹配，他重重抓着那一把头发，眼里没有分毫的怜惜，“Mia，你跟了我多久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知分寸呢？”
　　“老板…我错了…”
　　女人双手合掌乞求，整个人惊惧又可怜，“再给我一次机会…老板…”
　　“机会？”
　　手指捏着一柄蝴蝶刀，白衬衫袖口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血迹，女人那张漂亮的脸上再次添了伤，男人的笑声阴冷狠戾，“宝贝儿，你跟我讨要了太多，那谁给我这个机会啊，嗯？”
　　刀刃染血，地下停车场只余一声恐惧的呼救。
　　镜片上终是被溅上了血点，他起身，慢条斯理地掏出手绢，仔细擦拭着镜面，怒火还在烧。
　　“老板。”
　　从电梯里走下来一个身着服务生工作服的人，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地上没了声息的人，声音里带着忐忑，“许律师到了。”
　　手上的动作顿住，冉隽停挑了下眉，烦躁的呼吸声里吐出一个不耐烦的脏字。
　　“麻烦来了。”
　　他摊开手，优雅地笑了笑，垂眼一瞥，语气说不出的瘆人，“收拾干净了，别让咱们许律师抓到什么把柄才好。”

　　特意开的贵宾套房，领着一行人进来时，身穿工作服的人恭谨讨好地说了一句稍等。
　　许珩并不太把这桩生意放在眼里，所谓的危机四伏他也不惧，只是接手时光明正大的通知了圈子里尽可能多的人，背后那位似乎还真就收敛了不少。
　　此行处处被监视着，让他猜测落实，那所谓的冉老板背后一定藏着一位权力更大的人。
　　挺有意思的案子，不虚此行。
　　“老板。”
　　接完电话的张助理上前，附在他耳边轻声禀明，“宋先生已经送回去了。”
　　放在膝盖上的手不时敲击，默数着拍子，他疲惫地闭上眼睛。
　　时刻着人看着都免不掉那一身伤，宋楠在国外玩得越来越疯了，单是留个眼线似乎已经不太够用，那么许珩就只能亲自上场管着。
　　可还是差点出事。
　　许珩的心情十分不爽，那么就必要找个人出出气。
　　时钟的声音静悄悄，由远及近的口哨声自带旋律，彰显着那人极好的兴致以及正上头的杀欲，好像那一人的血开了他的胃，使得他本就饥饿的肚子愈发迫不及待的吞噬些什么。
　　融入空气中的血腥味在逼近，推门进来的人依旧西装革履，一副商界精英的模样。
　　“许律师。”
　　冉隽停派头做足，脸上挂着热切的笑，试图惊喜地与他叙旧，“稀客啊。”
　　许珩不屑假寐，从来人身上的气息玷污这个空间开始，他就没有掩饰过眼底刻意的嫌弃。
　　“冉老板。”
　　他也不起身，就安然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抬眼，开门见山，“我过来向你讨要一个人。”
　　“哦？”
　　冉隽停故作盎然，兴致勃勃地主动与他攀好关系，态度算得上热情，“我这全是硬邦邦的拳手，您看上哪位了？”
　　许珩淡淡嗤笑，目光有趣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英俊男人。
　　比他还年轻几岁，冉隽停真该感谢身上那一半的白人血统，让他看起来都多了种成熟的性感。
　　“冉老板倒是风韵，不知道想怎么卖呢？”
　　他如看货物般的眼神，里面透着讥讽与轻视，称这一句冉老板，可也不见得给他几分薄面。
　　冉隽停却是笑了。
　　他抬了抬脸上的镜架，一边动手松着领带，一边放低姿态地奉承：“您要是想，岂有不卖的道理。”
　　在生意场上混迹多年，冉隽停经手的脏事只多不少，看遍了上位者的权势，他早就习惯性做好了把自己当做一桩生意的准备。
　　许珩并不吃这套，他收了笑，冷冰冰地盯着他，良久，才从沙发上起身。
　　“别跟我玩心眼。”走近，两人的身高差就明显了起来，许珩垂眼，面色不虞，“Mia呢？”
　　临时更换的衣服上是崭新的味道，冉隽停坦然对上那一双深褐色的眸子，笑得风轻云淡：“许律师来得不巧，我也正在找她。”
　　他没有后退，只任由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然后脸上的笑竟更加兴奋起来。
　　“她背着我在费尔蒙那边谈了些私活，赚的钱可不干净，我洁癖得很，眼里揉不得沙子。”他遗憾唉声，“这才刚刚派人过去寻，谁能想到那丫头那么机灵。”
　　许珩紧紧凝眉，沉沉地注视着他，身上的气压很低。
　　“那的确是挺不巧的。”
　　他勾唇，似乎也挺遗憾，“我的人在费尔蒙找到了一个U盘，听那里的老板说是Mia的，我这才想着，既是有关冉老板的金丝雀，自然得过来问候问候金丝雀的主人。”
　　冉隽停脸上的笑僵住了，灵活的目光不再刻意勾人，那许不相符的妩媚冷了场。
　　气氛忽然就僵持了下来。
　　许珩与他始终隔着疏远的距离，就这么不冷不热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最后再补了一刀：“还有更不巧的，我上来之前看了一盘录像。”
　　他刻意一顿，在冉隽停惊异的目光里笑得尤其愉悦。
　　“冉老板，我受费尔蒙员工史黛拉女士的委托，以蓄意□□的罪名正式起诉，咱们可以法庭上见了。”
　　许珩退后，脸色冷来了下来，也不提其他，只长腿一迈往外走，张助理倒是更有眼力见，直接在后面尽职尽责地好心提醒：“冉先生，您杀害费尔蒙员工Mia的相关视频已被曝在网上，警方大概还有几分钟抵达，友情提示，您抓紧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