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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被爱是浮木,让他不至于沉没深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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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莎家被烧了,消防车赶来时,那栋大楼已经烧了两三层,但巧合的是,公寓楼里的人在那之前就搬空了。
“真不知道说他们什么了。”修杰气得要死,“勉强还有几分人性,放火前还记得清空。”
“监控呢?”
宋楠站在阳台上,在床上躺了三天了,他感觉再不起来走走四肢得退化。
说到这个,修杰更气。
“别提了,附近该查的都查过了,连个衣角都没看到。”他喝了口水,“你怎么样?要不要我过去表示表示慰问。”
“呵,免了。”
宋楠冷得身子一缩,还是老实地回了屋,“马特亲自过去,说明那样东西很重要,你再仔细查查。”
“嗯,有消息会告诉你。”修杰又恢复了那副不着调的样子,“小美人,你真的不能再私自行动了,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单是帮他删监控都删得胆战心惊。
“麻烦。”
宋楠不悦地摁断通话,身子蜷在了沙发上。
这还真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中枪。
脑袋正放空,门口摁响密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外面走进来一个青年。
“给你带了午饭。”
程默将打包盒放到一边,换了鞋,然后依次摘手套,摘围巾,又脱掉外面的大衣,结束这一系列动作,最后才微笑着朝他走来,“一会儿吃完饭帮你换药。”
“嗯。”
宋楠坐了起来,同样微笑,“谢谢。”
“跟我还这么客气。”程默走过来,顺手将一个保温杯递给他,“让我哥家里阿姨煮的豆浆,要是喜欢这几天继续给你带。”
宋楠双手接过,颇有些受宠若惊:“你这让我都不好意思了。”
他就昨天早上提了一嘴,程默就记在心里了。
程默眼睛一弯,让他过去吃饭。
程默的公寓宽敞奢华,家具齐全,每个角落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少了点人气,一个人住显得空空荡荡,特别是晚上,程默在研究所熬到凌晨时,公寓里就冷冷清清,走路都是空寂。
“你东西搬过来了吗?”
程默主动给他布菜,一副贤惠模样,“要是没有,我刚好下午没事,可以开车去帮你。”
宋楠起初没反应过来,等那双筷子塞进手里,他才慢半拍地想起了什么。
“我现在这样,也只能麻烦你了。”
受枪伤这个成分有点多,解释起来很复杂,宋楠就长话短说地把事情串了串,得知他目前住在酒店且已身无分文时,程默立马塞给他一些现金,并主动让他搬过来。
原本宋楠是不好意思的,毕竟也挺久没联系了,突然出现就惹来一堆麻烦,但程默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很熟稔,甚至少见地态度有些强硬。
民宿的曲喻热切地挽留,宋楠很不好意思地将程默借给他的现金补交了这几天的房费,婉拒了。
最后曲老板非得给他打包一碗鱼汤让他带回去喝。
“这家民宿环境不错。”程默打着方向盘,饶有兴趣道,“你在网上订的吗?”
宋楠点头,摸着良心推荐:“而且服务很到位,三餐也好吃,单是冲这里的伙食,我下次有时间也会过来住几天。”
程默笑起来时眼睛很亮,也很漂亮。
“那你一会儿分享给我,我推荐给我哥他们。”
宋楠比了个OK,然后动作迅速地开始翻手机,却发现找不到那家店了,只剩下自己的预订记录,他抿着唇,随手打了个五星好评,然后才遗憾地说:“找不到了,可能被曲先生下了,唉,这位老板佛系得很,我还是他们民宿的第一位客人呢。”
“这样啊,真是可惜。”
程默勾了勾唇,就专心开车了。
他没告诉宋楠,那一片是他哥去年才收的私人别墅区,价格不菲。
宋楠一时无聊,就耐心地打了挺多评语,想着尽一点绵薄之力,恰好,修杰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还真让我找到点东西。”
修杰听起来很振奋,那边风声挺大,“我把娜莎和埃克森联系在一起调查过后,发现他们两人之前在当地一个教堂举办过一个简易的小型婚礼。”
冷风灌进听筒里,修杰的声音听起来好似多了点电流声。
“这间教堂有一个小仪式,新婚夫妇可以写下一封信,在以后产生矛盾的时候双方可以私下拿出对方的信看,我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结果还真找到了。等会儿,我找个亮堂点的地方给你拍照发过去。啧,这破网可真是要命。”
宋楠问了程默一声,然后才开了免提,打开聊天软件等着对方传来的图片。
等了一会儿,两张图片终于看得清了。
准确是说,这是两封不同性格的情书。
娜莎依旧是那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字里行间都是对埃克森毫无保留的爱,那样的情话于她似是与生俱来,她生来就有了爱人的能力,特别是爱埃克森,那种幸福,与她那间公寓所表达出来的有着很大的差距。
而埃克森更为严谨,宋楠没见过他,只能从当初那封遗书仔细推敲那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他意外的是,写下这封信的埃克森,是一个被爱包裹后,对未来充满展望的男生。
“母亲去世后,我就再未曾拥有过这样完整的幸福,好像我生来就是为了等待她,等待娜莎带我从前半生的遗憾里走出来。”
“娜莎总是热切又满怀憧憬地期待着与我的婚姻,甚至计划着和我未来的家,我们未来的孩子。我其实更希望我们会有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儿,漂亮又活泼,小太阳般的孩子,会在满满的爱意里长大。”
“娜莎拯救了我。于我而言,她是降临凡世度化我的仙女,我很难不爱她。”
“我计划着求婚,但娜莎却先将我带来了教堂,说是提前预习一下,店长总说我慢半拍得让他想替我把婚求了,但是娜莎总是觉得‘慢半拍’是坏词,让店长离我远一点,怕我被教坏。”
“娜莎总是有让我会更爱她一点的手段(划掉),抱歉,是魅力,娜莎于我总是充满魅力的,她代表着我的未来。”
“我很爱她。”
宋楠喉头一哽。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象中的埃克森是阴暗、自卑又充满抑郁的人,可这封信里的埃克森,内敛、有教养并且憧憬未来。
他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对于埃克森来说,他孤独的生活中闯进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像是黑白的世界忽然被其他颜色填充,冷冰冰的小房间里逐渐回暖,他就像是真的活了一次。
被爱是浮木,让他不至于沉没深海,因为被娜莎爱着,所以他可以忍受其他的苦难,因为被爱着,所以他始终对未来充满希望。
但是,忽然有一天,他觉得娜莎放在他身上的爱被他玷污了。
他觉得自己肮脏,所以配不上娜莎对他纯洁热烈的爱意,于是,他主动将娜莎送出自己的世界。
他已然满身污秽,万不该染指他的仙女。
“看明白了吗?”修杰实在等不下去了,太冷了。
宋楠回神,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嗯?”
“我的天!你关注重点啊!”修语气又急又焦躁,这会儿大概是做进车里了,隐约听到了车门声,“埃克森嘴里的店长啊!据现有调查来看,埃克森出生前父亲车祸去世,十岁母亲病逝,然后寄住在亲戚家,寄人篱下的生活养成了他自卑胆怯阴暗的性格,所以身边没什么朋友,但这个被称为‘店长’的人能几次出现在他的信里,一定意味着比较特殊的地位。”
“哦。”宋楠一副兴致缺缺地样子,敷衍了一句,“那你就去查呗。”
修杰沉默,忽而笑:“小美人,真把我当跑腿的了?”
“啧。”宋楠懒得搭理他,神色间展露出疲惫,“我的兴趣点不在这里,我只在乎,GR到底为了掩盖什么才让埃克森背锅。这之外的信息,有点占我的脑容量,所以,抱歉。”
又一声不吭摁断了电话。
程默瞥了一眼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的人,敏锐地觉察到宋楠的心情不太好。
将宋楠送到公寓,天色沉沉,程默就赶回学校了。
从民宿拿过来的鱼汤味道依旧很好,只是,他忽然有一瞬间想起了许珩。
已经将近一个月没给许珩发消息了,只要他不发,对面永远不主动,也永远没回复。
很突然,嘴里的鱼汤就难以下咽。
他紧抿着唇,勉强喝了几口就拿了个碗盛出来覆上保鲜膜收进了冰箱里,想着明天用微波炉热热煮点粥就又能是一顿。
勤俭节约真是好品质。
公寓里安静极了,宋楠打开电视,里面的声音传出来,回响,更瘆人了。
叹了一声,他老实地回房间睡觉。
“嘟嘟”
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一下,宋楠以为是修杰,懒得回,紧接着又是一声振动。
他彻底烦了。
翻身连最精深的国粹都在他脑子里酝酿好了,可看到发信息的人,他面上一片怔然。
X:你受伤了。
X:我很担心你。
宋楠撇了撇嘴角,将手机抛开。
都三天了来表达关心,真是很可以了。
许珩无情的时候是真的挺无情的,说不联系就不联系,说不见就不见。
“嘟嘟”
X:下来一趟。
宋楠眨了眨眼,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打字:?什么意思?
对面没让他等,紧接着就有了回复。
X:我在你朋友家楼下。
X:让我见你一面。
宋楠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都恍惚了起来,呆滞地盯着那条信息看了许久,才如同回神般拎着外套和围巾跑出去。
凌晨了,程默还没回来。
公寓里是他匆忙的脚步声,接着是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进入电梯,宋楠才莫名地感到一丝丝紧张。
两年多快三年了,这还是许珩第一次提出来要见面。
形容不出具体什么心情,宋楠就是忽然觉得今天似乎没那么冷了,指尖无意识的揉搓也摩擦出了热意,于是,等他走出大楼才发觉,原来又下雪了。
理了理围巾,他一眼看到了不远处路边的灯下停着的一辆宾利。
脚步一顿。
寒风果然还是冷的。
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靠在车身上,垂着眼,光线打下,上半张脸埋在阴影里,下半张脸被照亮着,整个人气场很足。
听到点声响,许珩抬头看过来,见到是他,似乎是隐约笑了一下。
他敲了敲车窗,从里面递出来一把黑色的伞,他看着那个逐渐走近的人,将伞撑开接他进来。
宋楠心里是有气的,可看到这一幕,气消完了。
他算是彻底想明白了。
狗男人,说什么五年,不就是在玩欲擒故纵!
“许律师。”
走到伞下,宋楠脸上是盈盈的笑意,礼貌又没那么礼貌,“什么风把您吹来的。”
类似于玩笑话,许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鲜活的宋楠,眼底浮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还能是什么风。”走近,许珩意味深长,“可能是宋记者吹的枕边风。”
宋楠不退不避,目光直挺挺地瞪着他,带着莫名的火气:“怎么吹的?我隔着大洋彼岸给你空运的?”
这是真有气性了。
许珩捏着他的火星子,也不恼,耐心地哄着:“别气,听说你受伤了,我真的很担心,伤在哪儿了?我看看。”
说着就要上手,被宋楠轻啧一声拨开了。
“就一点小伤,有什么值得看的。”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没有半点心虚,只是声音下意识放轻了些许。
“一颗子弹沁骨头边上,轻伤?”许珩不赞同地反问,曲着手指在他脑门上敲了敲,“宋楠,不过就一阵子没看着你,怎么学会撒谎了,嗯?”
宋楠理亏心虚,没敢反击回去,却学着他的口吻阴阳怪气道:“二十七个月,一阵子?”
许珩微怔,方又失笑。
“回学校吧。”他摸了摸他的眼尾,指腹摩挲,“这里的事被闹大了,不太好处理,马特那边肯定在找你,很危险。”
宋楠不回答,只是摇头。
许珩不想理解他的坚持:“你听话,剩下的事我来解决,马特这个人不简单,你对付不了。”
“不回。”他明确拒绝,躲开了他的手,语气认真,“我挖的案子,凭什么让给你?”
颇有几分防备的意思。
许珩头疼,捏了捏眉心,声音放轻:“为了什么?那所谓的正义?幼稚。”
宋楠倒是不以为然,想到了修杰手上的希腊语:“是啊,是挺幼稚的,可总有些人,想要为这份缥缈多争取一丝可能。”
见他表情没什么异常,许珩才稍微松了口气,讲大道理似的给他灌输:“宋楠,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正义,争取过后才发现是徒劳,那样的结果带来的打击才更致命,不要太理想了。”
是啊,人本身拥有的七情六欲就注定了,他们无法接受正义带来的割舍。
宋楠突然就心烦起来。
“你真的很烦。”他眉心紧绷绷的,深褐色的眼珠子就这么瞪着他,语气也很不耐烦,“见到你我原本是很高兴的,但是,许珩,你太扫兴了。”
许珩习惯性挑眉。
宋楠却是心情完全变差的模样,连对他的态度也冷漠起来:“你说得对,过度依赖需要彻底戒掉,所以,在你戒掉之前,我们确实没必要有那么多联系。”
许珩无奈:“宋楠。”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宋楠像是在耍性子,冷着脸拒绝与他交流的样子,避开两步,彻底退到了伞外,头上、肩上很快就落了雪,连他的语气都冷得打颤,“你以后不准再监视我!”
许珩没有办法,轻轻叹息,然后上前将伞放进他手里。
“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受伤了。”他抬手想帮他拍掉肩上的雪花,但看着他阴沉的脸还是作罢,“我先走了。”
话音落下,许珩转身就要钻进车里,手刚放在后座车门上,他又折回来。
宋楠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提着一个纸袋子。
“Y国的冬季寒冷又漫长,你的手容易长冻疮,外出的时候记得戴上。”纸袋子里拿出来一对黑色手套,外层是皮质的,戴在手上却能明显感觉到里面细密又柔软的毛绒,触感像极了卢卡斯家里养的那只阿拉斯加。
沉默地看着他给自己戴好手套,宋楠手心好像还留有许珩手上的温度。
“我没有否定你的意思。你要做什么、争取什么就去坚持吧,别受伤就行。”
许珩还是没忍住抬手掸开他肩上融化的雪水,黑夜里看不清痕迹,但他的手在上面停留了许久才收回,“回去吧,太冷了。”
宋楠紧盯着手上的手套,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许珩就见他解开了围巾,动作麻利地往他脖子上缠。
许珩眉尾一挑,重新接过伞,很纵容地弓着身把身子压低靠近他。
宋楠白了他一眼,似是不太耐烦地碎碎念:“零下二十多度就套件大衣,很好看吗?”
许珩没忍住勾了下唇:“不好看吗?”
“呵。”宋楠冷笑一声,面色不虞,“光着身子更好看,你要不试试?”
“在外面就算了。不过,你要想看可以跟我回家。”
许珩好像能够闻到围巾上淡淡的香味,他深深嗅了一口,感觉身体发热,两人眼睛平视,许珩好看得不像话。
宋楠迅速扭过脸。
“我走了。”
他没看他,特别无情地转身离开,走的时候也没忘记抢过那把伞,修长的身影被伞遮掩了一部分,决绝得让许珩不禁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