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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静水颖川(中) ...

  •   3.
      在那个雨夜,柳元明白自己的命运发生了根本的转变。当时郭嘉那老小子笑着对他说什么如若不嫌麻烦就一起去吧之类的话时,他就知道自己上当了。当他面对曹操不由自主地说出那句:“君之不君,臣将不臣。乱世之中安有君臣?”时,他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已成定局。曹操,不,曹公目能透心。现在他已经不是年轻的大学语文教师,而是一个初出仕的臣子。曹公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跪倒在地的两人,问:“本初拥翼州之众,青,并从之,地广兵强,而数为不逊。孤欲征伐他,但恐力不敌,如何?”
      柳元发现郭矮冬瓜的嘴角微微抽动,食指不为人知地轻轻抖了抖,想是想起了游戏之物,他听郭嘉从容地回答道:“刘,项之不敌,公所知也。汉祖唯智胜;项羽虽强,终为所擒。况主公可遣人将少帝接自府内好生安养,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主公不可不早做准备。”
      曹公抚掌大笑道:“诚如奉孝所言,孤有何忧?”
      听毕,柳元道:“元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曹操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讲来!”
      “以我等现在的势力,兵不过千余。强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恐怕不可行……”柳元看到郭矮冬瓜和曹公的目光都看向自己,一个若有所思,一个深不可测。
      “但若我军真能接出城中少帝,则兵必与日增,所投者或因少帝之名,或因以主公为汉之栋梁。然,这之前必先引开袁本初等众诸侯的目光,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事成,主公可趁此得紫金绶带!”
      “大胆!”曹公怒喝道,“我岂是趁人之危之人,子鹤将孤看成小人了吧?”他虽然怒喝,目光中毫无怒意,反而充满了一种隐约的,胜利的光芒。柳元知道他这样是做给外面士兵看的,否则众口铄金,那些谣传于市井的言辞也可能断了这个新起的诸侯的道路。
      “是我多言了。请主公降罪。”柳元伏在地上说。一双有力的手扶起了他,他抬头时就看到曹公决断的目光。
      “你等做好准备了吗?”曹公说着,指着郭嘉道,“你,可为我司空军祭酒。”又指着柳元道,“你,可为我军中行军参谋。”他走近两人低低地说了句,“使孤成大事者,必你二人也。”说着曹公背过手,离开了帐内。
      柳元这才起身,他的鼻间,额上尽是汗水。摸一摸,都发冷了。一边郭嘉扯着他大笑道:“曹公,曹公……真不愧是主公!”
      “屁!”柳元怒喝道,“郭奉孝你差点泄露了象棋的秘密!”
      “那,这……嘉也是不得已嘛!子鹤兄就别生气了——生气的话……”郭嘉挤眉弄眼地指了指额头,“容易老……”
      “什么?我还没有皱纹啊,死老头!明明比我大三岁还有脸说……”
      “噗嗤!”郭嘉弯下了腰。
      柳元见到郭嘉一脸想笑不敢笑的表情,终于扑过去,掐住他的脸,同时郭矮冬瓜的手也伸了出来,两人互掐着,谁也不肯放手。
      “快放手啦,好痛!该死的……郭奉孝!”
      “哈哈哈!”一边传来郭嘉欠揍的扭曲笑声,“你不放手嘉为什么要先放?那岂不是太没有自尊了吗?你说是不是?哼哼哼!”
      “我,我为什么要先放!?”柳元加重了力道。
      “臭小子!”郭嘉怒道,“不整死你我就不是郭奉孝!”
      “发生什么事了?”帐外传来荀彧疑惑的声音。他得到的是戏志才懒洋洋的回答,“还不是我们的郭祭酒和柳参谋?在互掐……”
      那日,柳元,郭嘉,夏侯惇等奉曹公之命往扬州募兵。戏志才,荀彧与曹公坐守城中。
      柳元自进帐中不到五日,又都是在帐中筹画,所以没有见到夏侯惇等将领几次,样貌自然也记不清。
      这次,他打量着夏侯惇不由心内发冷,这个张扬跋扈的少壮者,身上有一种野蛮霸道的气势,夏侯惇看柳元这个青衣文士在打量自己,狭长的眼睛里微露出轻蔑的寒光。
      “怎么?柳参谋没有看过我等战将?”
      “这倒不是……”柳元说,他暗自对这个将领留了个心眼。
      “哈哈,是吗?”夏侯惇在一旁干笑两声,柳元一脸尴尬,一旁郭矮冬瓜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听闻两位在雨夜被主公请来共商大事,但不知是什么大事啊?哈哈哈……”意思是我等战将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都未尝与主公共商什么大事,你俩弱质文士瞎掺和什么啊?是不是以为凭嘴皮子就可以知晓天下大事啊?
      “夏侯将军说得也不错。”柳元慢慢说。他此时心不在焉地想三国志上陈老头子所书的这段历史,哪能听出夏侯惇话语里的讽刺?
      书中记载的这段历史是这样的:太祖兵少,乃与夏侯惇等诣扬州募兵。刺史陈温,丹杨太守周昕与兵千余人。还到龙亢,士卒多叛。
      “夏侯将军,扬州刺史可是陈温?”柳元问。
      “柳参谋这话倒也说得不错。不过主公已交咐我言语,柳参谋是不是想出谋划策啊?哈哈,可惜有点放马后炮的意思了。”
      与夏侯惇不同,郭嘉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尽是狡黠,玩笑的光芒,看得柳元不由得全身一抖,一阵恶寒向头皮袭来,这个郭矮冬瓜又想到什么了?
      “下马,命我军在此地扎寨!”夏侯惇命令道。
      柳元勉强下了马,初到几日,他还不大会骑马。记得不久前还是跟郭嘉同乘一匹。看着几个士兵看着他嗤笑,他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回头时柳元看到夏侯惇看着这一幕唇边瞬间未能消磨的冷笑。
      帐篷中,郭嘉边吃饭边拉过柳元道:“来来来,子鹤兄,来几盘。”看到郭矮冬瓜边鼓着腮帮子边在地上画出象棋的棋盘格,再放上木制的棋子。柳元诧异地看着郭嘉,他看到鬼才洋洋得意的笑容。
      “你连这个也带出来了?不是说了……”
      “是是是,不得外传。嘉也没办法啊……”说着郭矮冬瓜露出了可怜兮兮的无辜表情,“那次,嘉正独自玩此游戏,好不寂寞。正好主公来了,就邀他玩了几盘……”
      “然后?”柳元咬牙切齿地问。
      “其实此游戏已经流传出去,听主公说城内的达官贵人,文人学士特别衷爱此棋。”郭嘉摆好棋,抱着膝笑嘻嘻地问,“这个棋是子鹤兄制作的吧?这个价钱方面就……”
      “什么!你说你中饱私囊了?”柳元一脸的苦相。他拽住郭嘉的胳膊,“钱呢?”
      “因嘉甚感无聊,所以都用于青楼酒肆了。剩下的只有——”郭嘉从袖口里摸出几个铜板,几个铜板以一种滑稽的节奏蹦到柳元面前,柳元满脸黑线,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井’字。
      “郭奉孝!”柳元恶狠狠地咬出郭矮冬瓜的名字,“你出卖朋友不算,还中饱私囊……你,你还真来劲了!”
      “嘉也是不得已啊……”柳元看到郭矮冬瓜可怜巴巴的笑容,与笑容不符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隐含着好笑,好像在与一只不通世事却聪明的小狗逗趣。
      “好了,子鹤兄,我们来下棋吧!”
      柳元跟着郭嘉跪坐在地。他无奈地看着郭嘉兴致勃勃拿着棋子的样子。这个郭奉孝,明明做得不对,不肯认错就算了,哪来这么多歪理!
      “中攻炮!”
      “跳马!”
      “双炮!”
      “上象!”
      不过柳元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全心投入棋局中。至中局,两人棋局出现了‘死局’的局面。柳元紧绷绷地锁着眉头,郭嘉恶狠狠地咬着手指。沉默了一会儿,当柳元抬起头时,他看到郭嘉笑嘻嘻的脸,“说吧。你今早上为什么问‘扬州刺史可是陈温’?”
      “我……想到一件事。”柳元低低地说,低头继续摆弄象棋。
      “说吧。这里只有你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最好从实招来,不然的话——哼哼!”即使低着头,柳元也能‘看’到郭矮冬瓜可恶的笑脸。
      4.
      “以我等现在的势力,兵不过千余。强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恐怕不可行……”那小子说出的话让郭嘉震惊。郭嘉没有看曹公,但他确实知道曹公现在同样震惊。天子所在早已不是洛阳城,自董卓之乱以后,天子被劫迁。苍天已死!
      郭嘉伏身叩首,脸隐藏在胸前,带着滑稽的笑容,这个笑容可不能让曹公看到。他无声地大笑,笑得全身都在颤抖,抬头时郭嘉脸上的神色已换作肃穆。
      “但若我军真能接出城中少帝,则兵必与日增,所投者或因少帝之名,或因以主公为汉之栋梁。然,这之前必先引开袁本初等众诸侯的目光,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事成,主公可趁此得紫金绶带!”那小子的话一句比一句逼人,像炎夏午后的惊雷一样,他这才发现这个素来轻浮浅薄的小子有些不一样了。
      当令人刮目相看!
      “然则孤何以取此城?”曹公问。锐利的目光直逼两人而来。
      郭嘉大笑道:“这有何难?主公可先屯兵积粮……嘉愿为主公分忧!”
      “明日你两人来我帐上!”曹公指着他们。郭嘉偷眼看着柳元,那小子神色还算平静,只是浑身汗湿。
      “你等做好准备了吗?”曹公说着,指着郭嘉道,“你,可为我司空军祭酒。”又指着柳元道,“你,可为我军中行军参谋。”他走近两人低低地说了句,“使孤成大事者,必你二人也。”
      郭嘉等拜伏在地。曹公走后,郭嘉看那小子没什么精神,故意逗扯他大笑道:“曹公,曹公……真不愧是主公!”
      那小子果然上钩,继而愤怒地掐住自己的脸,郭嘉心里暗笑。
      次日,郭嘉等人来到曹公帐上。那里的幕僚众多,郭嘉也不甚在意,倒是那小子东张西望的。待曹公来后,因说:“吾兵少,欲遣人募兵,公等谁可担此任?”
      郭嘉看那小子走出队列跪下说:“元愿担此任。只是不知主公欲往何处募兵?”
      曹公笑道:“扬州。”
      郭嘉听后皱了皱眉头,曹公为何这么快就确立了目的地,莫不是早有准备?他思考了一阵,顿时想透了:曹操根本就知道在哪里募兵,或者退一步说曹操不知道在哪里募兵,他想考验一下自己和那小子的能力。所以事先设了一局。
      想透后接下来是狂喜:真吾主也!
      “不知有谁愿意同去?”曹公冷冷的目光放在郭嘉身上。郭嘉伏身拜倒:“嘉愿同往。”
      此时,从一众幕僚左边第三位走出一个人物,那是个粗壮,精明,有一脸拉渣胡子的年轻武人。
      “属下——夏侯惇愿同往!”夏侯惇跪在地上做了一偮。
      这个武人是曹公的眼线,为了监视郭嘉等人募兵。老谋深算的曹公早就打好了主意。兵不可不募,贤亦不可失,乱更无从起。
      郭嘉与他两人领命后,并不回帐,而是前往曹公的帐篷。他想那小子还真单纯,郭嘉眼底划过一丝歉疚,此时他才显出了一个真正的谋士的风骨,静默,深不可测。
      “奉孝啊,你怎么来了?昨天不是才夜谈过吗?”帐内,曹公笑得阴冷。
      “我来,是向曹公介绍一个微不足道的戏耍之物。”他恭敬地跪坐下来,摊开抄好的象棋棋谱开始和曹公解说。
      半饷曹操大笑道,“妙啊!”又见曹公贴着他的耳朵沉声说,“奉孝啊,恐怕你来此不是单单向公介绍一个玩物吧?”
      “主公观柳子鹤此人如何?”郭嘉同样压低声音说,“此番征兵不为征兵,而在察人。”
      一番话后,曹操脸上勃然色变,“尔竟敢如此揣测孤?”
      “我可协助主公察人,嘉说得可对?主公。”面对曹操的怒火,郭嘉也不反驳,只是说出了权谋之术。
      “好……”曹公暮地笑了,“孤就将兵符交予汝,如若看到军中反叛者可凭此兵符斩杀!顺便啊,奉孝……”曹公眯起眼睛,“这个棋是谁制作的啊?上次你那番楚汉争霸的言论可是出于此?”
      “主公,嘉不是想挣点小钱么?”郭嘉大笑道。
      曹公亦大笑。他附于郭嘉耳边说:“素闻奉孝为颖川浪子,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好!孤今天就将此棋献于达官贵人手中,奉孝也可趁此逛一下城中的青楼酒肆。”
      郭嘉收好兵符,大笑着走出营帐。他听出曹公未尽之语:别忘了,你可以替我监视柳子鹤与夏侯惇,但柳子鹤与夏侯惇同样能替我监视你!
      那日,他留了心。他知道那小子口中绝无好话,所以在那小子和夏侯将军对峙后,郭嘉暗自笑了。什么叫‘扬州刺史可是陈温’?这种众所周知的事情……郭嘉暗想要套出话来,于是当天晚上邀那小子陪自己一起下棋。
      在那小子听说自己这些天终日流连于青楼酒肆,兜里只剩下几个铜板时,那张年轻的面容果然变了颜色。
      “郭奉孝!”那小子恶狠狠地咬出他的名字,“你出卖朋友不算,还中饱私囊……你,你还真来劲了!”
      “嘉也是不得已啊……”他露出认错的,可怜巴巴的笑容。与笑容不符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隐含着好笑,好像在与一只不通世事却聪明的小狗逗趣。
      “说吧。你今早上为什么问‘扬州刺史可是陈温’?”
      “我……想到一件事。”柳元低低地说,低头继续摆弄象棋。
      “说吧。这里只有你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最好从实招来,不然的话——哼哼!”郭嘉龇牙咧嘴地狡黠地看着柳元,只见柳元皱着眉头,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恐有兵变……”
      “兵变?扬州之地岂有兵变?”他一脸不相信地看着那小子。这以后无论他怎么问都再不能从那小子口中套出一句话。
      他没想到那小子所说的话会变成现实。来到扬州后,他们发现扬州果然是繁华之所。但郭嘉直觉地觉得扬州以后恐怕就不是安定之地了。
      见过陈温后,夏侯惇大笑说道:“刺史真是有名,不久前我们的柳参谋还问起你呢!”陈温本就不待见曹公的将士,脸上露出不悦。郭奉孝心道:“此人必不予兵于我等。若勉强予之,恐是叛乱之众。”由是看了柳元一眼,见那小子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情,不觉郭嘉撇了撇嘴,那小子难道有预知力不曾?
      陈刺史屡出荒唐之言,当下众人不欢而散。郭嘉拉着柳元道:“现在也没什么事——走!陪我逛逛这里的楼肆。”
      “楼肆……”
      “怎么了?”郭嘉不悦地看着那小子。
      半饷,那小子进退两难地看着他:“我说,奉孝兄,你有钱么?”于是几枚铜钱滑稽地从柳元的袖口落入郭嘉的怀中。郭嘉顿时瞠目结舌,既而大笑:“怕什么?没钱最多被打一顿。嘉为你多挨几拳如何?子鹤兄。”
      “真是个无赖啊!郭奉孝!”那小子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郭嘉对着那小子大咧咧地说:“是是,嘉是无赖!”他挽住柳元的手,“好了,子鹤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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