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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已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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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祈月姑娘,纸条。”丫头小环呈上一张卷起的纸条交给我。
我展开纸条,默念其上字句:“今夜子时,城外竹林。”
纸条被放入灯盏,继而燃烧殆尽。
扶风楼实际是为大皇子效忠的组织。
我们从王公贵族口中套取信息,或者替他处理路上的障碍。
我屏退了小环,换上夜行服从窗外跃上屋顶。
步伐轻盈地躲开巡逻的守卫,向城外奔去。
把这次任务完成,就能再得一枚解药。
下次体内蛊毒发作时不至于低声下气地求老鸨。
我捏紧了拳头,跑得更快。
已至深夜,城门关闭,本该一片昏暗的竹林散着星星点点的光。
我停在稍远的地方,观察周围。
火光中心处,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身旁站着许多侍卫,四周约有暗卫十余人。
毒烟随风飘散,无色无味。
在几名暗卫倒下后,其余的人纷纷掩住口鼻,进入警戒状态。
我从树上跃下,手中的蝴蝶刃打转,迎面而来的人被逐个击破。
渐渐的,只剩下被护在中心的那人。
他尚是少年,眼里盛满惊恐。
可惜了,惹上大皇子殿下。
我叹了口气,刀刃划过他的脖子,鲜血喷涌至地面,像月光一般冷。
循着月光,我四处扫视一番,除了风过的动静外一片祥和。
把化骨水倒在尸体上,我才转身离去。
直至次日晌午,才有消息传来——
本该于今日到达京城的三皇子在城外竹林失踪,生死未卜。
原来那日我杀的是三皇子,难怪……
不过大皇子人前和善,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
最终我也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解药。
如果当时我知道,自己的爱人才会因为我杀了三皇子而杀了我……
那我必然不会动手
2
一个月后,我从楼上缓缓下来,就看见一男人赶着个男生进来。
男人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赌鬼,常常因欠钱而被打。
他抚摸着老鸨的手,笑得谄媚:“陈妈妈,这是我一侄子,细皮嫩肉的,您看……”
谁都知道,男人家就他一个,何谈侄子一说?
但这种情况早已屡见不鲜,谁也没有点破。
我缓缓看向那男生,虽灰头土脸,但那张脸着实娇俏,又不失阳刚之气。
他长得一表人才,倒是我喜欢的模样。
男生四处张望着,像来到新家的小动物,惊惶无措。
老鸨把他留了下来,问:“小孩,叫什么名字?”
男孩垂下头,略一沉吟,回答:“长枝,祝长枝。”
话音刚落,我和老鸨都松了口气。
朝中没有从五品以上官员姓祝,还好不是什么贵族,不然找上门来就麻烦了。
“陈妈妈,这孩子合我眼缘,不妨送我吧?”
我娇笑着拿着折扇下来,本不算热闹的大厅爆发起喧嚣,灼灼目光落在我身上。
陈妈妈自然明白,只要把我哄好了,为大皇子夺得皇位更是如虎添翼。
她讨好地笑着点头,把祝长枝推到我身边:
“你以后就跟着祈月姑娘,伺候得好了,有的是好处。”
他凌乱的发丝挡住我窥探的目光,拉起他瘦削的手:“走吧长枝,带你去我们的家。”
那双手极冷,刺得我发颤,以为他再冷也能被我融化。
后来我才知道,三尺寒冰不能被烈日所熔。
就像最终,我死在了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孩子手上。
我把长枝带回房间,擦干净他灰扑扑的脸。
白净如羊脂玉,那双眼睛漆黑而深沉,封尘许多故事。
“长枝,今年几岁了?”
我尽量敛去身上那种风尘气息。
但有那么一瞬,我仿佛看见了长枝眼中的鄙夷,心跳也似乎停下。
长枝不知是初来乍到而羞怯,还是对我有所不满,语气尤为平淡:
“十一。”
他差了我四岁。
也正因为他合我眼缘,我对他比对旁人略热情些。
我边收拾床铺边道:“你可有什么才艺?”
若是什么也不会,他大抵不能继续留在我身边。
“三弦,我弹得很好。”
他说着,见我扬首示意一旁的三弦,自觉走过去拿起来。
一曲《六幺》精彩绝伦,叫人回味无穷。
我不自觉鼓起掌,连连赞叹:
“好曲,好曲!长枝,今后你便是我的琴师了!”
像是被夸得害了羞,长枝垂下头,手指无措地交缠在一起。
那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怜惜。
3
我精湛的舞技和长枝绝伦的琴声相互应和,锦上添花。
一时间,我们的名号传遍整个京城。
纵然我对长枝极为偏爱,却也无法让他接触到我的工作,只能将他安置到偏房。
如果可以,我愿意护着他,让他不触及尔虞我诈。
“长枝,我比你多看四年春秋,所以我该如何走进你的世界?”
每次任务归来,我都会沐浴后来到长枝的房间,替他盖好被子。
再像这样,与他说说话。
我曾问过自己,为什么喜欢上长枝。
大抵因为他泡的茶、制的熏香总能恰到好处地安抚我的心神。
或许是上台前给我披上的外袍,恰好挡住暴露的胸部。
又或许是他熟睡时抱住我喃喃道的那声“别走。”
可是扶风楼的人都属于大皇子齐瑄,对局外人动情倒真是犯了大忌。
长枝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上次任务胜利完成后,我向大皇子求了个出街的机会。
于是次日一早,我就拉上了长枝,换上保守些的明艳衣裳出了门。
这张脸全京城的人再熟悉不过了,因此走在街上总有许多目光落在身上。
我攥紧了长枝的手。
“祈月姑娘要买些什么?我这有刚进的胭脂,可是上好的货呢!”
商贾们的确尤为热情,这只因我出手阔绰。
他们眼中的鄙夷藏不住。
我笑着,拒绝了。
长枝这一路上沉默得不像话。
我敏锐地察觉到他在与每个行人对视时,总带着仇恨与厌恶。
良久,他才开口:“姐姐,买个斗笠吧。”
他这是嫌我的身世太过肮脏,讨厌待在我身边时行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吗?
仿佛浑身血液冷凝,耗尽全身气力才扯出一抹笑:“好。”
我松开了他的手,凭内力也能感受到他的位置。
他脸色苍白,那瘦小的身形怔愣一瞬,步伐急促地追上来,用力握紧我的手。
我明白长枝这是在安慰我。
可是长枝,你没必要委屈自己。
我用另一只手轻轻掰开他的手;“无妨。”
他低下头,沉默。
路边卖斗笠的很多,不过片刻我便买好了斗笠,白纱朦胧视线,只能勉强辨路。
长枝乖静地待在我身边,不似寻常小孩吵嚷着要买东西。
我开口问:“长枝,可有什么想买的?”
“我若说有,姐姐会买吗?姐姐会开心吗?”
长枝的语气着实太平淡老成了,黑色的眸子定定地望向我。
仿佛能透过纱帘看见我。
听到这话,我不由发出一声嗤笑,弯下腰与他平视,指尖点点他的鼻尖:
“傻长枝,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倾尽全力帮你,哪怕是星星月亮,我也会想办法。”
长枝的喉结上下滚动,目光失神。
我站起来继续向前,走了两步后,却发现长枝并未跟上来。
人群熙攘,分明如此热闹,他的表情落寞无比。
我们中间像隔了千里,遥不可及。
长枝仰视我,静如死水的眼深沉得可怕:“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的确,他与我非亲非故,他于我也无利益可言,他会这么想我也不意外。
可是长枝,我如果说出“心悦”二字,你会不会疏远我呢?
他似是定在那,等待我的回答。
你既犹豫不决,那由我坚定走近你:
“这个呀,等长枝你长大就懂了。”
长枝似懂非懂,眼里那层云雾仿佛突然散开,多了几分真挚。
也许是为了弥补我那不明所以的回答,我给长枝购置了许多物什。
我的长枝,当真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
经过一处饰品铺时,长枝顿住了脚步,踮起脚拔下一根簪子。
那簪子上雕着只盘踞在太阳上的凤凰,缀了几枚红宝石。
既是摆在摊上,定不会昂贵到哪儿去。
作为我的琴师,长枝自是有许多余钱的,他询问了价钱后,毫不犹豫地买下那根簪子。
正当我以为他会将簪子戴在我头上时,他却将其揣到衣袖间,没有波澜。
京城长街太长,我们只能走过一小段。
太阳开始被群山半掩,暮色苍茫里我们回了扶风楼。
长枝直奔他的房间而去,直至太阳快完全沉下去时才出来,大汗淋漓:
“祈月姐姐,给你!”
他用涂料把太阳涂得更红更艳,我不禁想逗逗他:
“长枝把它弄得这般好看,我不过一青楼女子,又怎能配得上呢?”
长枝举着簪子的手仍未放下,语气认真:
“姐姐是人间月,自是配得上这太阳的。”
我心头一颤,回坐到梳妆台前。
长枝缓步走到我身后,挽起头发插入发簪,他的手在微微颤动,但没有伤到我。
“姐姐当真是这俗世不可多得的美人。”
少年的声音清脆润朗,像风那样纯粹。
我面上一红,不知所措。
长枝离开房间,留下我独自回味方才的情景。
被抚摸过的发丝泛出层层热意,长枝说我是美人,是否证明他喜欢我的长相?
这天晚上,我难得没有任务,但平时身体还算健康的长枝却罕见地发了烧。
似陷入梦魇,长枝不断呓语,潮红的面色与苍白的唇对比鲜明。
除我之外房间空无一人,毕竟一介琴师,又怎需侍从呢?
我端来一碗水,把长枝扶起来靠在我身上,用勺子舀水给他。
他分明在呓语,却在勺子接触到唇瓣的一瞬紧紧闭上。
水根本喂不进去。
“长枝,原谅我。”
我小声附在他耳边道,吸了小口水,贴在他唇上,水才终于送进去。
如同快渴死的植物,长枝急切地咽了下去。
如此反复,好不容易才让他的体温退下去。
怀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我打算走出房间。
“别走……”长枝前面还说了两个字。
但我并未听清,他忽地翻过身拉住我的衣袖。
我能挣开,但我不愿挣开,顺从地回到床边,陪他入眠。
4
自那之后,长枝与我亲近了许多。
他时常捎来自己做的甜点,还会主动和我说话,面对妄图对我不轨之人也会反抗。
七年里,我将他保护得很好。
他不知我们做的是如何血腥的事,也不知在他眼中柔弱的我手上沾了多少血。
直至很久之后,我也依然记得他推开我房门的样子。
“祈月姐姐,我及冠了。”
长枝不再是当年瘦弱的少年,他抽条了不少,高我一个脑袋。
长枝漆黑的眼里藏了许多情绪,倒映出我的脸庞,如同看向猎物的老虎,令人心悸。
我有些不明所以,放下正在绣的帕子:
“昨儿个不是给你行了及冠礼吗?你还想要什么礼物?”
我招手示意他过来,但他没有。
这是长枝极少数违逆我的话的时候,我立即意识到他此刻有多么认真。
长枝关上房门:“姐姐,我们可以在一起了。我心悦姐姐。”
他开始上前,步步逼近。
我强忍胸中“我愿意”的冲动,藏在袖中的手用劲掐住指尖:
“长枝,别开玩笑了,我长你四岁,如今已准适婚之龄,迟早会委身于贾人,我不愿耽误你。”
长枝来到我面前,捏住我的下巴,力度之大仿佛快把我捏碎,弯下腰,双唇相贴。
像当年他发烧时我做的那样。
我知道长枝是个有些阴郁的人,不曾想他有天竟会向我展露这一面,不禁瞪大双眼,想推开他。
他在我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好不容易松开,却是解下腰带捆住我的手腕,高举过头顶。
而后他钻入其中,看起来就如同我环住他的脖子。
“乖。”哄小孩般,长枝抚过我些许凌乱的发丝。
我顷刻间便坠入他的眼眸,对他言听计从。
他的吻没有夹杂太多技巧,野兽那样横冲直撞,但仍搅得我浮想联翩。
银丝挂在我们嘴边,被房间里跃动的烛光染得忽明忽暗,房间里还回荡着喘息声。
长枝的声音带了哀求,虽没有年少时的让人怜惜,但也能为之一动:
“姐姐,长枝已经从了你了,你也答应我好不好?”
此刻,我早已没有了拒绝他的理由,轻叹一声,再昂首对上他炙热的目光。
“长枝,你就是笃定我拿你没办法。”
他眼中迸出欣喜的光芒,身上那阴鸷的气质一扫而空。
长枝牵上我的手,烙下一吻,它在发烫,一步步侵蚀我的心。
我和他在人前依然保持着正常的相处方式,只有私下里才会放肆。
像阴沟里的老鼠,我们的感情似乎永远见不得光。
我好歹是在这烟花柳卷中浪迹多年的人,相比养在闺阁中的女子更为大胆,倒和长枝有些羞涩的举动相得益彰。
我会去到他的房间,踮起脚搂住他修长的脖颈,吐气如兰:“长枝,你真好看。”
5
时间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它让长枝险些忘记了我是他的杀兄仇人。
甚至需要由下属提醒才反应过来。
像往常一样,我和长枝来到台上,人山人海,我露出羞赧一笑。
今天唱的曲儿是新写的,长枝只来得及看曲调,连我的词都未知晓。
“雨打寒潭声切切,最不知人间何时春来了,怎让我,一十一就失了兄长……”
我也是后来才知这曲子是长枝的下属所作,目的就是为了提醒他我的身份——
杀了三皇子的凶手。
此句方罢了,三弦就猛得响起弦断声,这是表演的大忌。
台下议论声骤起。
我只能趁着舞蹈窥探长枝的神情。
他脸色苍白,衬得那几分闭郁的气质更实兀,缓缓抬眼。
似凶狠的狼死死盯着我,仿佛要把我杀掉。
我强撑着精神,才把曲子唱完。
长枝随我回到房间,房间里有生人的气息,想来应该是大皇子的死侍。
还未来得及阻止他,他就急不可耐地拦住我的腰抵在墙上亲吻。
他没了从前的温柔,如同惩罚,匆匆而来,匆匆地离去。
他把头埋到我脖间,重重咬下一口,用手一措,竟渗了鲜血。
我神色一变,再不让长枝离开,那人可能就会对他使用对身体伤害极大的迷药:
“闹够了吗?”我尽力推开了他。
长枝眼里的红血丝渐渐褪去,盯着我脖间的伤口,张了张口,沉默着退出房间。
死士从居檐下来,胸口绣着“拾肆”二字。
我微微做挥行礼:“见过十四姑娘,让姑娘见笑了,比次前来有何事?”
十四的眼里确实就是死水,没有常人的灵动,连语气也无起伏。
“大皇子殿下明日回京,请姑娘做好准备。”她顿了顿,继续道。
“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报大皇子。”
她的话让我如坠冰窟。
大皇子常年据面北一地,以此让皇帝对他放松警惕,同时也可以暗中收买兵马,此时回京,恐怕京城要变天了。
而今日之事若是让他知道,我恐怕是死是活都未知。
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即使死也无所谓,可长枝呢,他该怎么办?
我怎能丢下他呀!
我要活着,无论如何。
6
今夜仍得出任务,其余皇子得知大皇子要归京后定会在途中埋下许多杀手,我要替殿下扫清障碍。
他们所派出的定是手下的使依者,仅凭我一人定然不行,因而还有我的搭档乔纾一同前往。
默契加上实力,那些人压根不是我们的对手,空闲时间,我们便会聊聊天。
乔纾语气调侃,但又有些担心:“楼里传出的你和小琴师的事,神乎其神,可在此事?”
“嗯。”对于她,我毫不避讳,重重应了一声。
乔纾难以置信地抓住我的肩,黑暗中如的瞳孔在放大:
“你疯了!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楼里的人中殿下最看重也最喜欢的人是你!
“为了那小子放弃大好前程,殿下还可能杀了你,值得吗?”
她的声音惊起鸟雀一片,我沉默半晌,回答:
“值得啊,我心悦长枝,无可避免。
“等所有任务完成,我就向陛下请求和长枝共度余生的机会,到那时,我就能和他白头偕老了。”
风把我的期待吹散、弥漫在空中。
后来乔纾告诉我,这时的我脸颊通红,眼里充满期许,忽略满身血污,的确像天上仙子。
她说,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当年一起在深山圳练的我,也是对未来向往无限。
她叹了口气,不再劝阻:“既然你意已决,我便不加阻拦了,祝你好运吧。”
“当心!”一支箭矢从高处枝头破划虚空而来。
我连忙扑倒乔纾,仍不慎被擦破了皮,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念头———
如有一天我死在任务中,长枝该怎么办?
把漏网之鱼消灭后,我们已筋疲力尽,倚靠在树干上。
听着城中狗吠,我有点心不在焉,开口:“乔纾,我拜托你件事。”
她应了声,我才继续:“若有天我不幸离世,你帮我照顾好长枝,他性子沉闷,和这世道不和。”
乔纾和我毕竟生死相交十八年,略一思考就答应下来。
7
次日,我的心就开始悬着,连带着与长枝的交往也不专心。
长枝掐住我的腰,在唇瓣上重重咬下一口:“姐姐今天一点也不专心.……”
他的手不安分地移到我胸口:“可是心里有了别的男子?”
我的喉间抑制不住地泻出呻吟,说话也磕磕绊绊:
“没,没有。姐姐只,只爱长枝,一人。”
我迎上他,唇齿缠绵。
听闻此言,长枝这才扬起唇角,力度也轻了些。
我和长枝在一起两年,他从未真正地碰过我,他总在克制,也总念叨着“以后”。
“祈月姑娘,奴婢有事相禀。”
门口映出个绰约人影,而这声音使我心慌,是十四姑娘。
我只好整好衣衫,命长枝退至一旁,待十四进来后再离去。
十四恭敬地行礼:
“传殿下口令,姑娘今夜好生沐浴休憩,子时一至便有专人带您去见大皇子,殿下还说……
“纵使您被别的男子碰过,他也不介意,侧妃的位置还是能勉强赐予您的。”
十四不愧是死士,说出此等下流之言时脸上也没有半分羞耻。
我点头:“奴家明白,有劳姑娘了。”
我从未想过,大皇子竟如此好色,江山需要美人点缀。
不幸的是我就是那个不被爱的美人。
或许今夜之后,我与长枝便会别离——
大皇子的命令一旦违抗,我体内的毒就会发作,而我又怎么忍心向长枝撒谎?
因此我这天一直有意回避长枝。
哪怕是突然的疏远也能让他得知今晚的事后不会那么悲伤。
长枝,这是我,我们的命运。
在经历太多俗世接折后,我们早已失去了逆天改命的能力。
生活如同剪纸,跟刀走不会先死。
为了避免我知道通向大皇子住处的路,十四用黑布蒙住我的眼。
走进房间,一股奇异的香味传来,我的武功尽数散去,因此接下来的事我全无还手之力。
“析月,本于以为你是聪明人,但你却有了心上人,这是背叛。”
眼前的布被粗暴地扯下,微光映在齐瑄脸上。
他无疑是俊朗的,但又多了些阴狠:
“不过无妨,你的守宫砂还未消失,本王不亏。他也能忍,面对如此尤物也不动手。”
微黄的烛光熄灭,那是个让我生不如死的夜晚。
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喉咙嘶哑,眼泪也仿佛流干了。
长枝,救我。
可话没有说出,自然也就没有回应,他不会救我。
完成后,我披着被撕得残破不堪的衣服回到房间,被我吹灭过的墙烛又亮了。
我看见那道身影,双眸充血,死死盯着我:“回来了?”
他似是一夜没睡,声音沙哑。
我扶紧了衣服,回避他的目光:“别看了,长枝,脏……”
他被这话激怒了,快步走过来掀开我的衣服。
扫过青红交加的痕迹,他咬咬牙,打横抱起我,放在床上。
“他是怎么对你的?这样?”毫无征兆的,他把衣服褪下,动作粗暴。
我本就受伤的身体更加破败。
流血了,但长枝红了眼,他只知道我脏了,留下了别人的痕迹。
他像有强烈领地意识的野兽,想覆盖这些气息,可这对我的身体无疑是重创。
长枝不断念着我的名字:“祈月,说你爱我,说!”
但这样的颠簸让一切话语破碎在嗓间,泪水再次流出,我的眼睛疼得不像话。
从没想过,我和长枝的第一次会是在这种情况。
你看,不美好的初遇终会酿造悲剧的结局。
8
过了多久呢,仿佛从午夜直至清晨,我无法晕过去,疼痛让我的意识保持清醒。
新点的蜡烛燃烧到根部,他终于放开了我,整理好衣裳,那双眼里似乎再没了我。
他的身影,那么冰冷,慢慢离开这处房间。
不知是长枝还是丫头来过,□□灼热的痛感被抹上清凉的药膏,好像发了烧,额上盖了条湿帕子。
在这张充斥着靡乱气息的床铺,我躺了一整天。
伤好之后,长枝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照常和我上台表演。
台下看戏的人比以往多,大都实力不俗。
而门外车水马龙,虽不算太浩荡,但也是比以往壮观。
看来不止大皇子的人,也有别的皇子派人来京。
不过半月过去,京城就开始动荡,诸位皇子起兵谋反,展开的战争使城中生灵涂炭。
长枝便在这时失踪了,我一边忙着替大皇子夜袭,一边寻找他。
十几天已过,他依然不知所踪。
长枝可能在战争中被误杀,也可能被当作人质关在因中。
或者,他只是失踪了,仍活于世。
每分每秒,我心中倍感煎熬。
大皇子、四皇子、六皇子拥兵自重,在战争中自是占了一席之地。
但让谁也没想到的是,十七皇子也异军突起,竟以迅猛之势鼎立一方。
我几乎没听过十七皇子齐琰,他自小就不被皇帝在意,才有许多时间和精力准备兵马。
况且他谋略得当,连大皇子也有些招架不住。
因此,对于管理我们一事,大皇子松懈了不少。
和我一样因任务完成得好的人不在少数,我们都或多或少存有一些解药,用刀片刮下小部分,精通医术的人来研制解药。
为了自由的这天,我们准备了十几年。
在吞下解药的一瞬,我们催动内力,“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黑血,蛊虫也在其中。
此后大家各自散去,世上再无扶风楼。
昔日姐妹脸上露着劫后余生的笑意,我显然不在她们之列。
乔纾收拾好行囊,见我仍保持原样,问道:“祈月,你不走吗?”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他们停下手中的事,等待我回答。
我不由会心一笑:“我要等长枝,万一他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你真没救了,一个琴师,至于吗?”
“先走吧,万一他死了怎么办?你要等一辈子吗?”
她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我知道她们是为了我好,可是长枝太重要了,我做不到就此离去。
见我心意已来,他们也不再劝。
在一声声“保重”中,他们的身影沉入夕阳里,只有我仍在原地。
我害怕长枝回来后找不到我,便只身留在扶风楼,等着他到来。
9
战争从冬打到次年秋,大皇子和六皇子内斗,都成了残疾人,这皇位自然也轮不到他们来坐。
最后,在鲜血淋漓的土地上,十七皇子路上龙阶,成了九五之尊。
百姓对这位新帝并不了解,抱有一丝期待,因而无人反对。
新帝没有辜负大众的期待,设立平安寺为流人谋取职务。
向富商、贵族征收税务,将抄家的贪官家中的财产分发给当地百姓。
一时间,百姓赞叹声不绝,得了民心。
那时的我心里只在乎长枝的安危,全然没注意到这些改革皆是我当年向长枝说的话。
后来回想起来,才知冥冥中一切早有征兆。
扶风楼常闭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三人,为首的那人一身朱红色衣袍,面容严峻。
其余两人身在房梁上,俨然是暗卫。
对上为首者的眼眸,我周身血液冷凝。
那双眼。
我见过它所有样子,一言不发时的沉闷,获得礼物时片刻的欢欣。
和动情时强烈的占有。
独独没见过此刻盛气凌人、厌恶和喜悦交织着的模样。
他晒黑了些。
“长枝!”我从地上爬起,怔愣地看向他。
我们中间像隔了层厚厚的屏障。
他听到熟悉的称呼,眼底的笑意再度涌上,伸手抱住我。
他身上飘着陌生的香味,我不喜欢,但为了能与他多拥抱片刻,还是忍了下来。
我与他诉说这些日子的经历,他还是像从前那样耐心倾听,偶尔回应几句。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身体开始出现异样,五脉皆废,功力全失——是那股香!
我猛然后退,眼中尽是不可思议:“长枝你……给我下毒?!”
长枝悠悠抬眸,显然对这一刻恭候多时,他走到我面前,缓缓开口:
“不下毒又怎能让你听话呢?朕等今日等了八年之久,万不可功亏一篑。”
朕?
我震惊不已,消失的日子,奢华的衣裳,对得上:“你是齐琰?”
长枝面色更为阴沉,遮住他片刻的纠结,挡住我的脖子,道:
“祈月,直呼朕的名字,可是不敬之罪。”
“长枝,是因为我是青楼女子,才要杀了我,以抹去你式微时的感情吗?”
我再直望着那双寒眸,妄图在其中再度找到从前的柔情。
但是找不到了,那里只有深深的厌恶。
长枝猛地甩开我,居高临下之势,目睹我的狼狈:
“你也配叫朕长枝,祈月,你手里沾了多少人的血,也……配和朕的母亲一样唤朕?
“每次你唤朕长枝,肤都恶心!”
他知道我杀过人,也因此憎恨我。
我有些茫然,更多的是心哀,原来长枝是那么恨我,而我却没有觉察到半分。
委屈像潮水反扑而来,强行压下后,喉间疼极了。
“可是,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杀了我呢?难道连个位份也不愿给我吗?”
齐琰眼里恨意更浓,蹲下身,掐住我的脖子:
“如果你当真只是名青楼女子,朕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封你为后。
“可是你是大皇子手中的人,你杀了三皇子,那是朕的至亲。
“这天下也只有他真正对朕好,朕年幼时不被人待见,只有他会带朕出宫游玩,会护着肤。”
那我呢?
长枝,你看不见我对你的好吗?
明明,我也在真心实意地爱你。
齐琰甚至等不得我的泪滑落,或许他也不愿见到我哭吧。
所以在泪水即将夺眶而出之际,他一剑穿过我胸膛,毫不留恋地拔出。
“祈月,朕从爱过你。”他把头偏过去,我看不见他的神色。
那是我死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为这悲哀的一生画上句号。
听他这么说,我也没了遗憾。
可是,长枝,你撒谎,你分明爱过我。
10
“陛下,这如何处理?”侍卫推门而入,看见地下已死的我不免一怔。
齐琰一手拿着剑,剑上寒光乍冷,滴下殷红的血。
齐琰沉默着,任由红色的黏稠液体浸湿他玄白的靴子:
“抛到乱葬岗,记得整好她的衣装,命人把她弄干净,她不喜淤泥,命人看管着,不许人碰她。”
谁也不知道这我与齐琰有何关系,让他既爱又恨。
某日,暗卫来报,我的尸体在夜间被盗,盗贼武功高强,因此没被拦住。
齐琰先是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罢了,别追了,一具尸体而已。”
而后又拍案而起,双目通红:“派人去,掘地三尺一也要找回来!”
大臣们说皇帝疯了,行事更为雷厉风行,但不可否认,他依然在为百姓谋生。
有心计的大臣四处打听我的样貌,再献给皇帝,又无一例外被送回去。
皇帝告诫他们:
“不必在这方面下心思,她只有一个,谁都不是她,谁也无法替代她。”
大臣这才放弃。
约摸过了大半个月,眼看着皇帝状态愈发差劲时,皇宫里终于来了客人。
“启慕陛下,宫外有人吵嚷着说要见您。”太监尖着嗓子,额上浮了虚汗。
这世上吵着要见皇帝的人多了去了,要是人人都可以被太监通报,那就忙不过来了。
因此能让太监出面通报的人,定然不是常人。
齐琰瞥了他一眼。
太监忙不迭解释起来:“是名女子,自称是您的旧相识,名叫乔纾,她说她会告诉您那位姑娘尸首的行踪。”
如今,我的名字也成了宫中禁忌。
这个名字齐琰印象深刻,她是我的至交,也曾对自己略有照顾。
他眼中的冰霜柔和了些许:“让她进来吧。”
太监“喏”了一声,快步走出这压抑的地方,拭去细密的汗珠。
乔纾的衣裳没有从前那么精致,浑身上下却流露出获得自由后的畅快。
她背着个行囊,在看到齐琰的刹那却盈满恨意和讽刺。
侍卫催促她跪下,但她就定定地站在那,直视高处的男人。
“罢,退下吧。”
齐琰知道她是因为我的事怨恨自己,挥手让侍卫退下,大殿里只剩他们两人。
乔纾放下行囊,无视齐琰的存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自顾自地开口:
“真壮观啊,可惜她从未看过一眼。
“她傻得不行,给我留了许多钱财和一封信,让我照顾好那个小琴师。”
她话锋一转:“现在看来,小琴师也不需要了。”
齐琰并未被她这讽刺的话语影响,问道:“她的尸体,和,信在哪?”
乔纾那分伪装的笑意终于消失殆尽,眼神锋利似可杀人:
“小琴师,你也配提起她吗?
“她的悲与喜皆因你而赐,你觉得她愿意陪在杀了自己的人身边吗?”
大殿中沉默得可怕,针落可闻,仿佛两股看不见的力量在相互碰撞。
最后乔纾叹了口气,站起身:
“祈月早就知道自己有死的一天,但从未想过是死在你手上。
“她留的东西是给你的,还愿你好生保留。她无安葬之地,我们仍在天涯。”
随即,乔纾转身离去。
齐琰闭上眼,那半柱香他回忆起了十年里的许多事。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这才走下去查看。
包袱里那些金条对他来说已不算什么,但对于我而言,可谓大半身家。
他看到一方帕,桃色的绢布上给了绿叶茂盛的枝丫与一轮明月,左下角的诗句还未绣完。
齐琰想起来了,那是他向我表明心意时我在缝的东西。
后来战争挑起,也就此耽搁了。
太阳发簪上的涂料已经褪了大半,但被主人照料得极好。
“长枝,我在春天等你,愿幸福安康,岁岁平安。”
这是封没有落款的信,我也没有归期。
所谓的等他,也不过是慰藉。
齐琰猛得攥紧方帕,又无力地松开。
布料是上等的,连一丝皱褶也没留。
就像我那么用力地爱过他,最终也没有在他的世界里留下痕迹。
现在是秋天,但春天再也不会到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