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逃离夏季》李将歌

80、折星

　　这是一段除了辛睿之外无人知晓的往事。

　　一念之间的决定，一夕之际的坚持，引领着她走到了今日。

　　沈知年捕捉到这段故事中被她一带而过的痛苦，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你那个时候难道……”

　　辛睿打断他的话，“别乱想，已经过去了。别说小孩子了，就算是成年人，也有觉得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吧，那只是一时的念头而已。”

　　沈知年缓缓坐了回去，

　　“所以，你是因为他才打消了那个念头。”

　　这不是个问句。

　　“可能是因为他提醒了我，这个世界上还有可以等待的人事物。”辛睿坐在床边，翻阅着这些信笺，微微一笑。

　　“其实现在想想，很多觉得熬不下去的时候，只要再坚持坚持，也许只是明天、也许只是下一秒，日子就会变得好过起来。”

　　沈知年问：“这些信……我可以看看吗？”

　　“看吧。”辛睿将信递给他，“他好像很喜欢旅行，经常去不同的地方，然后会在信封里塞上当地的纪念品。”

　　沈知年将信笺一封封打开，每一封都被保存完好，除了岁月留下的痕迹，纪念品也全部如旧，“冰箱贴，纪念硬币，书签，平安符……全都在这里。”

　　第一次随信寄出冰箱贴，只是随手之举，想要送给她一样礼物罢了。

　　而后来，不自觉地就把这习惯保留了下来。

　　他是这个世间的幸运儿，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有能力有条件去不同的地方、国家旅行，去看一看世界的不同风景。

　　她是他的相反面，被困在世界的一隅，无力逃脱。

　　可他打开了她的天窗，带着世界各地的色彩走近她，告诉她这世界还很大、一生还很长。

　　在世界的宏大尺度之下，人的生死和痛苦，也变得分外渺小。

　　沈知年从未想过，自己写下的文字、送出的礼物，会被她这样悉心地保存到今天，一时竟有些无措。

　　他小心翼翼地问：“这个朋友，对你这么重要吗？”

　　“嗯。”辛睿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已经记不起11岁之前的朋友了，也许有过，也许走散了。所以在记忆中，他就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第一个朋友……”沈知年念叨着这几个字，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可念头一转，他又问：“那，和我比起来呢？”

　　“和你比？”辛睿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反问道，“你怎么能和他比？我认识他多少年，认识你才多久？”

　　“我……他……”竟然被匿名的自己比了下去，沈知年急了，“可你都没见过他长什么样！万一是个大叔，万一是个丑八怪！”

　　“那也没关系，我们这叫君子之交。”辛睿满不在乎地说，“而且，我也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才和你做朋友的啊。”

　　顿了顿，她瞅了瞅沈知年这张貌美如花的脸，又补充道：“嗯……虽然这也是一个原因。”

　　沈知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轻轻地夸奖了，还在努力争取自己的地位：“我觉得你可以再想想，那句话这么说来着？远亲不如近邻，还是我们这些近在眼前的朋友比较重要啊……”

　　辛睿懒得听他说下去，甩了甩手，打断他：“行了行了，我还要收拾家里，没什么事儿你就回去吧。”

　　“你再想想嘛，再想想……”

　　回家的路上，沈知年气得捶胸顿足。

　　总是提倡什么做好事不留名，这下好了，他写信不留名，结果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要不要告诉辛睿，其实自己就是她所说的那个朋友？

　　可她将匿名的他形容地那么好，如果知道其实是自己，会不会很失望？

　　沈知年越想越愁，边愁边抓脑袋。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自己的头发抓成了鸟窝。

　　·

　　纸箱子拿下来的时候带下来一层灰，辛睿清理地面时看了眼乱糟糟的柜子，撸起袖子，决定趁机把柜子给清理一次。

　　她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也不知不觉间积攒了很多没有用的旧东西，当成杂物堆着也是占地方，不如拿去卖废品换钱。

　　夜色登场，辛睿终于结束了鏖战，看了眼整理出来的两大箱杂物。

　　初中的作业本，过期的药物，超市买东西送的纪念品等等，还有一个装着半瓶纸星星的玻璃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正好到了晚饭时间，辛睿随便给自己煮了碗面，等水烧开的时候，刷了刷手机。

　　沈见岁发了一条动态，文案是：「第一次在海边过生日，谢谢爸妈准备的生日惊喜~今天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配图是她和父母在海边的合影，她穿着一条白色蛋糕裙，梳着公主头，笑容甜蜜，漂亮灵动。

　　照片的角落里，则摆着一个插着蜡烛的生日蛋糕。

　　辛睿恍然想起，今天是正月初六，沈见岁的生日。

　　她立刻给沈见岁发了条消息：「小妹，祝你生日快乐。对不住，没有提前给你准备礼物，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沈见岁很快回复：

　　「嘿嘿！不用啦！」

　　「这是我第一次过生日的时候没有沈知年在旁边捣蛋，我可太开心了，不需要别的礼物啦！」

　　看到这句话，辛睿突然被点醒。

　　对了，还有个沈知年。

　　这对神奇的双胞胎，一个是初五的生日，一个是初六的生日。也就是说，沈知年的生日已经被她错过了。

　　而沈知年却完全没有提起这件事。

　　辛睿对于生日、节日、纪念日这种事情从不上心，也没有为别人庆祝的习惯。

　　但想到自己过生日的时候，沈知年废了那么多心思，还送了她一条项链，虽然她不能回馈同等价格的礼物，但也不想差得太多。

　　可是，送礼物这件事……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了。

　　锅里的水烧开了，辛睿却没了食欲，将燃气关掉，坐在沙发上开始思考。

　　现在的高中生之间都流行送什么礼物？

　　辛睿对于礼物的记忆还停留在小学，大家会互相送贺卡、千纸鹤、纸星星。

　　纸星星？

　　辛睿一抬眼，地上正摆着一瓶纸星星，是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的，它被放在了柜子最下方的角落，被其他物品遮挡，落满了灰尘。

　　她已经不记得这样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里。

　　是哪个小学同学送给她的礼物吗？

　　她将玻璃瓶从杂物箱里取出来，用抹布擦干净灰尘，搁在了茶几上，仔细观察。

　　瓶子里的纸星星有四种不同的颜色，混杂装进玻璃瓶里，远远看着色彩缤纷，很是可爱。

　　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这么多纸星星，一个一个亲手去折，也得花费不少时间。

　　是给她的礼物吗？

　　为什么她却没有印象了呢？

　　思索间，辛睿忽然留意到，最顶端的星星中，有一颗没折好，纸条一段脱落，露出的一截纸的反面，竟然还写着字。

　　辛睿将瓶子打开，取出这颗黄色的星星，将纸星星沿着折痕打开，发现纸条的反面写的是一句完整的话：

　　天天开心事事如意

　　是句祝福语，字迹幼稚，但还算工整。

　　这是折纸人留下的惊喜彩蛋，还是每一颗星星的背后都写了字？

　　她又随手拿出一个绿色的纸星星，拆开来，反面果然也写了字。

　　这次写的是：凭这张纸条可换一顿饭

　　这次变成了兑换券？

　　辛睿再一次取出一颗星星，这次是蓝色的。

　　纸条里同样写了字：看到这行字的人是小狗

　　这次是恶作剧。

　　原来不同颜色的纸条背后的文字内容也完全不同。辛睿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又摸出一个罕见的红色星星。

　　纸条拆开，看清上面的字后，她却愣住了。

　　「你好，我叫沈知年，我们交个朋友吧！」

　　沈知年？

　　这些纸星星的主人，是沈知年？

　　怎么会？

　　难道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和沈知年认识了吗？

　　她想起第一封信里写的一句话：

　　“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今年夏天在医院，我们曾经见过一面，那个时候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一直记在心里。”

　　第一次收到信的时候，她没有细想过这句话的意思，后来便渐渐忘了。要不是今天她将信拿出来又读了一遍，怕是永远不会留意。

　　在沈知年给她寄信之前，他们就已经认识了。

　　那会是在什么时候？

　　夏天……

　　医院……

　　记忆中折叠的一角徐徐展开

　　那是一件她遗忘已久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