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逃离夏季》李将歌

52、通关

　　学校保健室内。

　　周舟等人都离开后，辛睿双手抱胸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沈见岁，说：“人都走了，别装了。”

　　沈见岁的眼球动了动，三秒后掀开一只眼皮，确认自己没被骗后，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她长舒一口气：“憋死我了。一动不敢动，手都麻了。”

　　辛睿冷眼看着她，“亏你想得出这招，你知不知道周老师快被你吓死了？”

　　沈见岁耸了耸肩，“我也是没办法了。我们家现在已经够乱的了，她还突然出来咬沈知年一口，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认定这事就是沈知年干的。我总要拿出些什么，让他们忌惮一些吧。”

　　沈见岁越说越生气，反观辛睿面无表情，双眼放空看着窗外，突然拿起身后的枕头，轻轻扔到了她身上。

　　辛睿接住枕头，抽回神思，问：“你干什么？”

　　沈见岁鼓着腮帮子，死死盯着她，不说话。

　　“你这是什么眼神？”

　　“刚刚荣胜男说那些话的时候，你怎么不上去替沈知年解释啊？难不成，连你也相信了网上的那些谣言吧？”

　　“是啊。”辛睿竟然坦然地点了点头，“我听了录音之后才知道，原来沈知年一直以来是这么看我的，我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个新奇的玩具吧。”

　　“喂，你在说什么啊？”沈见岁急得翻身下床，使劲儿摇晃她的肩膀，想把她脑子里的水给甩出来，“你没有基本的判断能力吗？怎么能突然说出这种话？沈知年对人怎么样，别人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吗？”

　　辛睿却拂开了她的手，眼帘微垂，冷淡地说：“你就这么相信他？他平时也没嫌弃过你，谁知道在没有人的时候，他有没有说过更难听的话。”

　　沈见岁双手叉腰，语气坚决：“我是他的亲妹妹。从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我们就是兄妹了。我如果连他都不信，我还能信谁？”

　　“沈知年如果听见这些话，一定很欣慰。”辛睿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沈见岁扫了眼手机屏幕，瞳孔一缩，“喂……谁准你录音了！”

　　辛睿抬高手臂，举到她够不到的地方，“你看，录音确实是很有用的一招，对吧？你是情急之下才说了这些话，所以并不想让沈知年听见，那么这些话，就可以成为我威胁你的工具。”

　　“有用个……诶？嗯？”

　　抢手机的动作停了下来，沈见岁后知后觉地对上辛睿的目光。

　　“只要录音的人有心，就可以通过故意的提问得到预料之中的答案。并以此来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

　　辛睿第一次听到那段录音时，第一感觉是古怪，却又说不清究竟是哪里古怪。直到听到第三遍，她才终于想明白。

　　录音完全由一问一答的对话组合而成，对方抛下一个问题，沈知年便回答一次，对方再抛出一个问题，沈知年再回答一次。

　　提问的人并没有对沈知年的回复做出任何的判断、评价，就像一个单纯的提问机器，目的是引出沈知年的回答。而现实生活中的自然对话，绝不是这样的。

　　很明显，这段对话被人动过手脚。

　　“放心吧，我没相信那个录音，更没相信网上陌生人说的话。”辛睿说，“我没那么蠢。”

　　“那就好。”沈见岁眼珠子一转，突然在床边坐下，长叹一声，“哎呀，你都不知道，沈知年因为这件事受了多大打击，每天都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门，饭也不吃，也不和人说话。爸爸都担心死了！”

　　辛睿挑眉道：“所以呢？”

　　沈见岁眨巴眨巴眼睛，“你想，他都这么可怜了，那你要不要，去看望一下他呢？”

　　·

　　辛睿站在沈知年房间门口，房间门关上了，门上的挂牌翻到了“请勿打扰”的一面。

　　沈见岁把她带到门口就溜了，辛睿合理怀疑，她可能是急着把家门锁起来，以防她半途逃跑。

　　辛睿抬起手抵在门上，却迟迟没有敲下去。

　　她其实也有点犹豫，明明知道沈见岁的话一定不可信，可还是脑子一热请了假，就为探望这个祖宗。

　　算了，来都来了。

　　辛睿用四字真言说服了自己，用力在门上敲了三下。

　　等了片刻，房间内没有任何回应。

　　她又敲了敲门，结果还是一样。

　　辛睿将耳朵贴在门上，房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如果不是门缝下透出的灯光，简直要以为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在。

　　她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沈见岁没有骗她，沈知年真的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打算谁也不见。

　　她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拒绝与外面的世界接触，只想独自缩在自己的领地里，不见任何人，就不会被任何人伤害。

　　但她同样清楚，这样的逃避最是无用。

　　辛睿很快下定了决心，既然门里的人不愿意出来，她就主动进去。

　　这样想着，她握住门把手，用力推开了门。

　　明亮温暖的灯光下，沈知年背对着房门，盘腿坐在懒人沙发上，头上戴着耳机，对着游戏屏幕疯狂地按动手柄，原先听不到的按键声细碎而密集地传进了耳朵。

　　书桌上摆着一碗面，面泡在汤里太久，已经坨成了面疙瘩。筷子干干净净地搁在一边，显然是完全没动过。

　　沈知年感觉到有人走进了房间，但他只顾着在游戏里厮杀，头也没回地说：“爸，你不用管我，我真不饿。”

　　辛睿翻了个白眼，满腹担忧的心彻底凉了。

　　这就是沈见岁所谓的“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门，饭也不吃，也不和人说话”？

　　他明明是打游戏打上瘾了！

　　辛睿也不着急，就这么双手抱肩站在沈知年的身后，看着他专心打游戏的模样。

　　这家伙不知道几天没出过门了，穿着一身法兰绒连体睡衣，睡衣的帽子上还连着两个毛绒耳朵。他的小卷毛蓬松而凌乱地堆在脑袋上，额前的头发扎成了一个小揪揪，从后面看上去，就像个小苹果。

　　辛睿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这场风波倒是教会她一个道理，关键时刻要学会留下证据，不管是录音还是照片，也许总有一天就会派上用场。

　　终于，大屏幕上显示出硕大的“victory”。沈知年扔下手柄，振臂一呼：“三天了，可算是通关了！”

　　举高的双手渐渐下垂，演变为一个伸懒腰的动作。沈知年站起来，使劲儿扭了扭腰和胯骨，舒活舒活快要僵硬的筋骨。

　　接着，他觉得有些饿了，想下楼吃点东西，一边扭腰一边转过身——撞见了正面朝向自己的辛睿。

　　沈知年身体一僵，维持着妖娆的扭屁股动作，顿住了。

　　辛睿堆出一个空姐般标准的职业微笑，冲他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啊，沈知年。”

　　五秒后，沈知年撒腿冲进了洗手间，砰地关上了门。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里面做了什么，隔着一道门，辛睿都能听见乒乒乓乓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撞倒，又或是沈知年本人摔在了地上。

　　三分钟后，洗手间的门再次打开，焕然一新的沈知年走了出来。

　　头上的小揪揪被取了下来，头发湿漉漉地整齐地贴在额头上。毛绒睡衣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蓝色丝绸睡衣。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沈知年若无其事地说着，一边朝辛睿走去，一边用脚踢开掉落在地上的玩偶。

　　“来了有一会儿了。”辛睿说，“看你玩得特别投入，就没有打扰你。”

　　“我平常……不怎么打游戏的……主要是这个最近吧，有点、压力太大了，嗯，嗯。”他说完，猛地打了个喷嚏。

　　辛睿说：“最近天气挺冷的，虽然你们家开了空调，但还是穿件外套比较好。”

　　“确实，确实。”沈知年拉开衣柜，被随手塞进去的衣服哗啦啦地掉了出来，他手忙脚乱地将衣服都塞回去，又随手抓了件红色卫衣给自己套上。

　　沈知年尴尬地转过身，倚在柜门上，再度否认道：“我平常……不是这样的。”

　　辛睿点头道：“我想也是。”

　　她不否认、不戳穿，沈知年的脸却越来越红，从脖颈烧到了耳根。

　　辛睿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听沈见岁你状态很差，我才想过来看一看你。不过现在看来，你状态挺好的，应该也不需要我瞎操心了。我还是回学校上晚自习吧。”

　　转过身的瞬间，辛睿脸上的笑容彻底塌了下去。

　　她真是大脑当机了，竟然担心沈知年这狗会伤心难过！
　　她上了这么多年学，连病假都没请过，竟然为了这家伙找借口逃了晚自习！

　　她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走得越快，沈知年愣了几秒才匆匆跟过去，走下了楼梯才勉强追上她。

　　沈知年匆忙解释：“你是为了网上的那个事情来找我吧？其实我放假的时候就想跟你解释的，但是你一直没回我消息，打电话也不接。再后来事情变得太快，我妈就不让我出门了，我让小妹给你带话来着，让你别担心我这儿的情况。她……”

　　他反应过来，“她是不是又胡说八道了……”

　　“胡说八道？没有吧。我不记得沈见岁说过什么了。”

　　沈知年根本拦不住辛睿，她一路冲到了玄关，穿上鞋就要走。

　　大门突然从外面打开。

　　沈婧女士一身雪白色大衣，风尘仆仆地回到家，和辛睿撞了个满怀。

　　“辛睿同学？你在这里呀，我正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