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逃离夏季》李将歌

45、登场

　　高二（2）班的同学原本好好地在排练室彩排话剧，忽然有人敲了敲门，走进来一个没见过的高个男生。

　　沈知年礼貌地说：“我是高三（9）班的学生沈知年，我们班主任说这里在排话剧，差一个角色，让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没走错地儿吧？”

　　排练室的男男女女同时看向了他。

　　屋内开着空调，热气扑面，沈知年随意地摘下了红色毛线帽，抓了抓被帽子压乱的发型，额前的小卷毛一晃一晃的。

　　只是几个不经意地举动，却莫名引得屋内一阵骚动。

　　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女老师走了过来，她抬了抬眼镜，绕着沈知年走了一圈，嘴里喃喃道：“不错，不错……老邱这次眼光不错，这身段、这样貌，不演王子太可惜了！”

　　人群里一个样貌清秀的男生委屈地开口：“老师，你刚刚还说我是最佳的王子人选……”

　　老师讪讪一笑，“这个、这个……人外总是有人嘛。”她拿来一份剧本塞给沈知年，“这是我们的剧本，你看看。”

　　沈知年扫了一眼剧本，一句话没看懂，头就已经犯疼了，“哇，这么长的台词，还都是英文的？”他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我不能演这个，我背不了台词。”

　　老师不死心，“那演国王怎么样？国王的台词少很多。”

　　沈知年说：“其实我就是被班主任赶出来凑个数的，实在没什么演技。你们有没有站着不用说话的那种角色？比如，侍卫？”

　　“不行不行，你这张脸演侍卫太屈才了。关键是你要是演了侍卫，王子的光环不都被你抢走了吗？”

　　正牌王子又被无端戳了一刀，不平道：“老师，到底谁才是你的学生啊？”

　　“那个……这样，你来念旁白！”老师思索许久，终于想到了个折中的办法，“读稿子就行，不用背台词，关键是你可以一直站在舞台上，吸引大家的注意。”

　　沈知年不解：“我站在台上也不演戏，怎么吸引别人的注意？”

　　老师将他拽到落地镜面前，指着镜子里的另一个他说：“还能靠什么？靠脸呗。”

　　沈知年：“？”

　　-

　　沈知年结束彩排回到班上时，手里捧着厚厚的剧本，和一本《哈姆雷特》中文版原著。

　　据那位老师说，只有先读懂了整个故事，念旁白时才能更有感情。

　　沈知年这次非常认真，回到自己座位后当真捧起原著拜读起来。

　　只是还没读完两页，刘阳突然跑过来，抽走了他的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看书了？哟，哈姆雷特？年哥，你还真的准备去演话剧啊？”

　　“是啊，真演。”沈知年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抢回书仔细收好。

　　刘阳更惊讶了，“班主任把你赶出教室的时候，你不是很不情愿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校庆日的文艺汇演，高三是不能去看的，对吧？”

　　“当然了。按咱们班主任的话说，都高三了，是惦记着玩的时候吗？刷题还来不及呢。”

　　“所以啊，我要是想去看文艺汇演，就只能亲自参加表演了。”

　　刘阳更听不懂了，“文艺汇演多无聊啊，你看那玩意干什么？还不如跟我翘课去网吧呢。”

　　沈知年用剧本在他脑袋上猛拍一下，“你懂什么？净知道打游戏，一点追求都没有。”

　　“得了吧。你到底是有追求，还是，有要追求的人啊？”

　　沈知年心虚地咳嗽两声：“滚。”

　　·

　　因为洪锋的闹事，大合唱的彩排刚开始，荣胜男就借口身体不舒服离开了。

　　当天下午，荣胜男将只试穿了一次的演出服折叠得整整齐齐，还给了音乐老师，决定退出大合唱。

　　下午的课都结束后，学生们急不可耐地奔向了食堂，教室里只剩下辛睿和荣胜男两个人。

　　辛睿盯着荣胜男的背影看了会儿，见她始终伏案刷题，没有要起身去吃饭的意思，只好主动走了过去。

　　“周老师让我来劝劝你。”辛睿站在她的课桌旁，说，“你唱得很好，如果你退出了，我们班的节目就更糟糕了。”

　　荣胜男头也不抬地说：“你也说了，是‘更’。只有我一个人，就算表现得再好，也还是比不过其他班。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如果你是因为早上的事情……”

　　“我不会感谢你的。”荣胜男啪地摔了笔，打断她的话，“如果那个人到处乱说了什么，一定是因为你激怒了他。”

　　辛睿眉头一蹙，“你再说一遍？”

　　荣胜男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她，直视着辛睿的眼睛，不像感谢，反倒像是见了仇人：
　　“我承认，你帮我出了口气，我很感谢你。但是你也看见了，你根本不能把这种人怎么样。还不如安安静静地待着，不要把事情闹大，这才是我现在想要的。”

　　“我的确没想到他会那么无耻，竟然想用这种事情来威胁人。”辛睿沉声道，“但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荣胜男咬紧了牙关，眼底藏着隐隐的愤怒，“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她站了起来，平视着与辛睿对望，用讽刺的语调说：
　　“是，你辛睿最了不起了，高一的时候同样被人欺负，我只能一声不吭忍耐，但你非要反击。他们撕你的作业本，你就立马撕回去，被人报复了，就一个人和一群人打，打不过也也要打，知道自己会受伤就干脆把警察也喊过来。可就算闹成这样，你还是能全身而退。”

　　荣胜男说着，情绪濒临失控，连声音都在发抖。
　　“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你的好运气。”

　　辛睿依旧是那副平静得一丝表情也无的模样，可她就像一面镜子，越是波澜不惊，越是衬托出荣胜男的不安。

　　“我并没有认为你不好。我只是相信，你可以变得更好。”许久后，辛睿才开口道，“哪怕你自己都不这么认为。”

　　她走回自己座位，从抽屉里取出荣胜男退回的服装，扔还给了她，“衣服不用还了，这是周老师自己掏腰包给我们定做的，退不掉了。”

　　·

　　十二月，初冬已至，凛冽的北风将天空吹成寡淡的灰白色，整座城市的饱和度也随之淡了几度。

　　万川中学的校庆日如期来临，校门口张灯结彩，挂上了大红条幅，在气温又达新低的日子里，成为最鲜亮的一抹色彩。

　　按照校庆日的传统，今日是校园开放日，校史馆、体育馆、食堂等公共设施全部敞开大门，迎接学生家长和附近居民的参观。

　　上午是高一和高二年级的集体家长会，家长们先去教室和班主任进行沟通，之后再去学校大礼堂参加全校大会。

　　前一天，辛睿打电话给姨妈，问她今天是否有空来学校开家长会，姨妈说：“你成绩这么好，没什么可操心的。如如她爸去外地做生意了，店里现在就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家长会我就不去了。”

　　辛睿只回了一句“好”，没再多说。

　　类似的情况发生过很多次，学校的老师们也都知道她家的情况，大部分需要家长出面的情况，她都是一个人。

　　早就习惯了。

　　全校家长会上，辛睿作为高二优秀学生代表进行了一番发言：

　　“……最后，我真诚地希望每一名学生都能在万川中学健康成长，收获友谊、梦想，和抵达未来的勇气。谢谢大家。”

　　发言结束，礼堂内响起掌声，主持人重新走上了台。

　　“非常感谢辛睿同学的发言。”

　　辛睿收起发言稿，正准备下台时，主持人突然放下话筒，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同学，先留步。”

　　她只好留在了台上，一抬头，看见台下坐满了乌泱泱的家长，无数双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身旁，主持人字正腔圆地说：“在上个月的期中考试中，辛睿同学再次保持了年级第一的好成绩。不仅如此，辛睿同学也积极参加体育运动会和文艺汇演，可谓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她听得快要走神时，主持人突然发问：“辛睿同学，有什么学习的技巧能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辛睿深谙这种问题的套路，张口就来：“我认为在学习中找对方法和思路是最重要的，了解自己对知识点的掌握程度，特别是优点和薄弱之处，再进行针对性的训练，会比盲目地刷题式学习更加有效。”

　　主持人道：“能培养出辛睿同学这么优秀的孩子，你的父母一定花了不少心血吧。正好，今天我们的学生家长们都来到了现场，不如就请辛睿同学的家长上台，和我们分享一下教育的心得吧！”

　　辛睿的脸色登时白了两度。

　　主持人还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热情地鼓舞道：“辛睿同学的家长在哪里？请上台与我们分享！”

　　后台，周舟急坏了，跺着脚问：“张主任，这是从哪儿找的主持人啊？咱们流程里明明没有这个环节啊，谁准他随便发挥了？”

　　一旁的女老师解释道：“这是前几届毕业的学生，现在在婚庆公司做主持人。他应该也不是故意的，毕竟谁能想到辛睿的家长早就……”

　　周舟撸起袖子就要往台上冲，“不能再让他乱说话了，我现在就去把他抓下来！”

　　张主任抬手拦住了她，沉着脸说：“我亲自去。”

　　台上，辛睿的家长迟迟没有现身，现场一时有些尴尬，主持人只好更加努力地热场子：“辛睿同学的家长可能是有些害羞，大家给点掌声鼓励一下！”

　　掌声再度响起，辛睿夺过主持人的话筒，说：“其实我的父母……”

　　“我在这儿！”

　　话未说完，台下，一名身穿灰色大衣的短发女人突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