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逃离夏季》李将歌

43、笨狗

　　座舱的门突然被从外打开。

　　不知不觉间，摩天轮已经转回了底部，工作人员在门外笑着说：“游客朋友们，游览结束咯，出舱时请小心脚下。”

　　沈知年想装作没看见工作人员，继续说：“辛睿，其实我……”

　　辛睿却已经跳下了车厢。

　　工作人员看着呆坐着的沈知年，问：“游客您好，您是还想再玩一圈吗？”

　　“……我来了。”沈知年摇了摇头，悻悻地跨出了舱门。

　　跟着工作人员走出围栏后，辛睿问道：“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沈知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像隔夜的气球般瘪了下去，他叹了口气，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下次……下次再说。先去吃饭吧。”

　　游乐园的餐厅价格昂贵却并不美味，沈知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小口小口地用勺子挖饭，难得见他吃饭时如此安静文雅。

　　辛睿将面吃完时，沈知年碗里的饭还剩下大半，瞧着他像是不大开心的样子，辛睿思索片刻，借口说去趟洗手间。

　　沈知年没想太多，点了点头，看着她走出了餐厅。

　　想起在摩天轮上说了一半的话，沈知年越发懊恼，早知道摩天轮的时长这么短，他就应该早点开口的。

　　沈见岁这时发来短信：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回家？天都黑了，睿睿一个人回家多危险！

　　沈知年：我当然会送她回去。
　　沈见岁：好重的心机！原来是故意的！
　　沈知年：……

　　沈知年：我准备今天就把那件事告诉她。
　　沈见岁：？？？
　　沈见岁：你确定要说吗？

　　沈见岁：如果她知道你早就认识她，却还隐瞒了这么久，肯定会很生气吧？
　　沈见岁：反正如果是我，我肯定生气。我最讨厌别人有事瞒着我。

　　手机忽地从手心滑落，掉在了桌子上，险些落进汤碗。

　　沈知年再次拿起手机时，辛睿发来了短信：我还要点时间，你如果吃完了，先去大门口等着我吧。

　　-

　　入秋之后，天黑得越来越快，进餐厅时还是日暮黄昏，走出来却已驶入黑夜，游乐园亮起了灯，沈知年抬起头，看见摩天轮闪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像一轮硕大的霓虹月亮。

　　夜风微凉，沈知年站在游乐园大门口，只穿了一件加绒红卫衣，看着一群又一群地人从面前走过，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出门时沈见岁嘲笑过他要风度不要温度，他还没当回事，冻得鼻子微红时，才明白她是对的。
　　会不会，在其他的事情上，她同样也是对的？

　　沈知年揉了揉冰冷的鼻尖，不知第几次再度看向身后，一抹白色的身影朝他走了过来。

　　辛睿今日没穿校服，穿着一件没见过的白色摇粒绒外套，虽然不是新衣，但打理得干净整洁，包裹着她纤瘦的身体，裤子也是颜色相近的米色，路灯朦胧的光笼罩着她，远远看去像一只毛茸茸的银渐层。

　　沈知年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猫挂件。

　　他没告诉辛睿，打枪赢来的那些奖品中还有一只白色小猫，和她书包上的那只一模一样，被他偷偷留了下来。

　　这只猫很柔软很可爱，他时不时要捏一捏，贴在脸上蹭一蹭，说不出的喜欢。

　　沈知年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迎上前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辛睿双手背在身后，像是藏了一样什么东西。不说话，只是挂着一抹别有深意的微笑，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很少笑，更别提这么笑着盯着自己，沈知年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有点不敢对上她的目光，“笑什么？我脸上沾了米饭吗？”

　　“这个，给你。”辛睿眼角弯弯，有些得意地拿出了一只藏在身后的东西，“大笨狗。”

　　她抱着一只萨摩耶玩偶，和白天在打枪游戏摊位上见到的那只一模一样，纯白色的毛几乎和她的衣服融为一体，甚至比她的身躯还要再宽一些。只是因为天黑，沈知年的注意力又在别的地方，才迟迟没有发现端倪。

　　“这是……特等奖！”沈知年睁大了眼睛，“你，你打枪打到了满分？！”

　　辛睿轻飘飘地说：“嗯。比我想象中要难一些，试了三次才拿到满分。”

　　试了十次都没成功的沈知年失语了。

　　辛睿有这样深藏不露的本事，他竟然不知道，还非要当着她的面打枪，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可话说回来，在游戏摊位的时候，辛睿一点出手的意思都没有，沈知年还以为她是对这种游戏没有兴趣。现在才知道她在那时候已经计划好了，要把惊喜留到现在。

　　“好柔软，好大只，好可爱。”沈知年用脸贴着玩偶，蹭啊蹭，蹭啊蹭，心里暖滋滋地，连夜风也不觉得寒冷了。

　　辛睿皱眉看着他，“脏不脏？这玩偶不知道摆那边多久了，一定落了不少灰，你拿回家后记得洗一洗。”

　　“没关系，我不嫌弃，嘿嘿。”沈知年完全陷入了萨摩耶的魅力之中，无法自拔。

　　辛睿望着他傻笑的模样，好一会儿后，才开口唤道：“沈知年。”

　　她的语气出奇地认真，沈知年从傻笑中回过神来，抬眼看过去，“嗯？”

　　“这也是我为你赢得的礼物。”辛睿注视着他的眼睛，说，“谢谢你，我今天玩得非常开心。”

　　说完，她眼瞧着沈知年的脸，缓缓地、渐渐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沈知年将整个脸都埋进了萨摩耶的肚子里，连耳根也染红了，“这、这种话……不能乱说的！！”

　　“你怎么了？”辛睿一脸茫然，“我说什么了？”

　　她只是把沈知年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而已，为什么他突然娇羞成这样？

　　沈知年早已语无伦次，“就是说……你这……我们还是高中生……不好……我还没告诉你……总之……”

　　辛睿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

　　东江市的秋天极为短暂，十一月底进入深秋，早晚温差极大，夜间几乎与冬天没什么区别。许多人早早换上了羽绒服，张主任体察民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对校服穿着提出要求。

　　十一月还有一件大事，就是为即将到来的校庆日作出准备。

　　校庆日是万川一年一度的大事，不仅会对市民开放校园，还将举办文艺汇演，除了高三以外，每个班都必须准备一个节目进行全校表演。

　　校庆汇演在即，班主任周舟野心勃勃，不惜把自己的语文课让出来，给高二（3）班的同学练习合唱曲目《最初的梦想》。

　　第一次彩排当天，辛睿早早地来到排练的教室，刚来便看见周舟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凳子上，面如死灰。

　　辛睿问道：“周老师，出什么事了？”

　　周舟痛心疾首：“你说说你们这些学生，考试考试比不过人家，体育体育又差一截，此次都被1班和2班压一头。原以为搞文艺说不定能赢一回，可问你们有什么特长，每个人都沉默，只有赵松这个傻子站出来说，他反射弧特长。个熊孩子！”

　　辛睿问：“您想表达的是？”

　　“咱们班的学生啥都不会，出节目要么诗朗诵要么大合唱。可你知道1班和2班表演什么节目吗？”

　　辛睿摇头。

　　“1班，民族乐器合奏，2班，话剧《哈姆雷特》。天杀的！怎么想都比合唱有意思多了！这次又输定了！”周舟气得捶胸顿足。

　　辛睿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就算比不过别人，至少得把能做的做好。你是班主任，要是连你都泄气了，我们干脆弃权算了，别浪费这个时间。”

　　经她提醒，周舟垂死病中惊坐起，拍了拍自己的脸，醒悟道：“你说得有理。我好歹是个老师，我不能还没比赛就认输了。我得打起精神来才行！”

　　辛睿满意地点了点头，从书包里拿出打印的歌词，去一边练习了。

　　周舟迟钝地想起来什么，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怎么回事？明明我才是班主任，怎么又被这个小姑娘教育了？”

　　排练正式开始前，音乐老师喊了几位男生，将表演要穿的服装搬了过来。

　　女生是蓝色长裙，男生是蓝色衬衫、白色长裤。质量虽算不上太好，但好歹合身，和校服比起来，至少能给大家带来一些新鲜感。

　　因天气太冷，不在教室里换衣服多半要冻着，音乐老师让男生回3班教室换衣服，女生留在排练的教室。

　　窗帘拉好，女生们一边换衣服一边叽叽喳喳地聊天，许多人都是第一次穿上这种类似晚礼服款式的衣服，心中难免兴奋。

　　因衣服是统一定制，并非量体裁衣，辛睿穿上后才发现，这衣服比想象中宽松了许多，得用小夹子从后面夹住一截才算合身。她个子又比其他女生高一些，别人穿着齐脚踝的裙子，才刚刚到她的小腿。

　　沈见岁比她矮了一头，看着她穿上长裙的样子，羡慕地牙牙痒，“你说你，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长这么高？我要是不生病，一定也是个高个子。”

　　辛睿看着落地镜里的自己，说：“放心吧，肯定没你吃得好。”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