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逃离夏季》李将歌

40、道歉

　　汽车再次发动，载着沈知年缓缓消失于大雨之中。

　　车走远后，沈见岁擦干被雨淋湿的鞋面，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瞪沈知年一眼，“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每天骑自行车上学的吗？”

　　沈知年目视前方，头也不回地说：“这么大雨，骑什么车。”

　　“对啊，这么大雨，你就让睿睿一个人回家？”

　　“她带伞了。”

　　“你……”

　　沈见岁忽觉不对劲，眉头一拧，从座椅中间探出身子，死死盯着沈知年，质问道：“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其他女生了？”

　　“啊？还有这事儿？”正在开车的沈爸爸吓了一跳，差点把路开歪了。

　　他看了眼儿子，语重心长道：“年年啊，爸爸本来是不想管你们年轻人交朋友的事情的，但是你做人不能这样三心二意，你要对自己和别人负责。”

　　“我什么时候……”

　　沈知年无语地捏了捏眉心，半晌，才咬着牙，吐出一句幽怨的话：“不负责任的人，明明是她。”

　　·

　　沈知年好像在生气。

　　辛睿本人在时隔一周后，恍然意识到这一点。

　　实际上，沈见岁在此之前已经三番五次地提醒她，沈知年的状态不对劲，但她忙于打听名师班的事情，虽然隐约知道好像有这么个事儿，但一直没有精力去管。

　　直到她通过周舟成功给如如报名了名师班的课程，姨妈特地打来电话来谢谢她，辛睿才算松了口气，腾出空来关心关心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

　　周日阳光明媚，辛睿心情大好，将家里仔细打扫一番，晒洗被套床单，忙碌了一个早上。

　　中午照例还是煮水饺，等水饺煮熟的时候，辛睿拿出手机随便看了眼，聊天界面的第一个人是沈见岁，两日前，她们曾进行过如下对话。

　　沈见岁：你和沈知年吵架了？
　　辛睿：？
　　辛睿：没有

　　沈见岁：那他为什么好久都不来找你了？
　　辛睿：为什么要来找我？
　　沈见岁：？

　　沈见岁：非要我说那么直白吗？
　　辛睿：？
　　沈见岁：算了，你们俩的事情自己解决吧。

　　这段对话发生的当时，辛睿确实没有理解沈见岁的意思。

　　她这一周除了忙自己的日常学习，还得四处打听消息，不像过去一样有闲心听沈知年在耳边唠唠叨叨，由此看来，沈知年没有出现对她而言，简直是件天大的好事。

　　换个角度再说，沈知年身为高三生，却像个退休大爷一样时不时在辛睿面前晃悠，这才是不合理的。

　　因此，沈知年闹失踪这件事，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但现在再冷静想想，人的行为习惯都是有规律可循的，任何突然的改变都存在一定的理由，沈知年确实对辛睿态度冷淡，确实是不太正常。

　　辛睿再次打开了她和沈知年的聊天窗口，他们最近一次的对话是上周六，运动会结束的第二天。

　　沈知年：学习机用了吗？感觉怎么样？好用的话我也买一台。

　　而辛睿并没有回复他。

　　辛睿回忆了一下，她印象里自己的确看见这条消息了，当时她正在给如如分析期中考试失利的原因，看完消息后就先搁在了一边，想着有空的时候再回复。

　　谁知，后来就直接忘记了。

　　辛睿挠了挠头，总不能是因为她忘记了回消息，沈知年就生气了吧？

　　她点开沈知年的头像，点进他的空间看了看，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爱发动态，没有留下什么新的线索。

　　辛睿退出沈知年的空间，又在自己的空间首页随便翻了翻，无意间刷到一个陌生人的动态：

　　【墨染星航：今天也是爱学习的一天】

　　配图：1张学习机的照片和8张自己的自拍

　　刘阳在下面评论：行了行了大家都知道你买了新火牌最新款的学习机

　　辛睿第一眼看到这条动态时直接滑了过去，翻到后面时突然想到什么，又滑了回去。

　　“墨染星航”是辛睿转卖学习机时在二手群里加的好友，她不知道对方的具体姓名，就没有留备注。

　　但从这条动态来看，刘阳和这个人原来是认识的？

　　辛睿又点进了墨染星航的空间主页仔细看了看，上周五，他还发了一条动态，文案是：高三（9）班牛逼！！！

　　配图是篮球队成员们在运动会领奖台上的合影，合影中央的人身高突出，样貌出众，正是沈知年。

　　在这条动态的下面，沈知年也留下了一条评论，是系统自带的表情：[抱拳]

　　辛睿摸了摸下巴，一下就想明白了。

　　她为了如如凑齐名师班的补课费用，将沈知年送她的学习机转卖了，但好巧不巧，买家偏偏是沈知年的同班同学，还天天在空间里晒学习机，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

　　沈知年一定是发现了买家手里的学习机，就是他送给辛睿的那台，这才生了闷气，一个星期都没主动来找她。

　　锅里的水饺煮熟后纷纷浮上了水面，辛睿看了眼时间，关了火，继续焖煮。

　　想通了沈知年闹别扭的原因后，辛睿不禁佩服自己，仅凭空间的几条动态几个评论，就能挖出沈知年心里哪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辛睿毫不着急地想，原来沈知年，也是会生她的气的。

　　但是，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容易，将人给哄好却是不容易。

　　辛睿当初想要学习机，本也不是想留着自己用，只是觉得它价格贵，一定能卖不少钱，既然沈知年送来了，就是属于她的东西了，如何处理本就是她的权利。

　　但，这只是她过去为人处世的逻辑，直接的、功利的、不讲人情的。

　　她很清楚，这并不适用于沈知年。

　　她用金钱衡量一切，而他，用心。
　　但心，才是世间最昂贵的东西。

　　辛睿将水饺盛入碗中，端着碗坐到餐桌边，边吃边思考。

　　她知道自己应该去向沈知年道歉，至少是解释清楚一切，但只是用嘴说的话，他会接受吗？

　　可他什么都有，能用钱买到的东西她都不必赠送，而用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又能是什么呢？

　　·

　　沈知年一觉睡醒已经是晚自习结束。

　　他这几日心情不好，夜里难眠，到了学校更是精神不佳，一到晚自习就困意顿生，本就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又摆上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难免被认为是熬夜打游戏去了，没少挨老师们的骂。

　　刚背上书包走出教室，沈见岁的短信就发了过来，说她想吃学校后门的烤冷面，但是天气太冷，不想在冷风里排队，将活儿扔给了他。

　　沈知年回了句：吃吃吃，就知道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

　　但是脚步却听话地拐了弯，走向了学校后门。

　　每到上下学时间，万川中学的后门外都聚满了小吃摊位，其中就数烤冷面的生意最好，即使天气一日日转凉，学生们也依然执着地排着长队。

　　沈知年来得晚，等了二十分钟才买到手，这时小吃街上已不剩下多少人，有的摊主骑着车赶去了其他地方接着做生意。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迎面却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天凉了，辛睿在校服里穿上了毛衣，白色的衣领衬托着她修长的脖颈，像黑夜里已然挺直脊背的白天鹅。

　　秋风刺骨地吹过，她两鬓的碎发飘动，本就白皙的脸颊显得更加萧瑟。，然后，喊了声他的名字：“沈知年。”

　　沈知年的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他面上毫无表情，其实心中却十分紧张。

　　他早就等着她来找自己了，可她真的出现时，却又想要抱怨，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沈知年身体紧绷，一言不发地从辛睿面前走了过去。

　　辛睿早知人不是这么好哄的，转身又追了上去。

　　“你如果不想和我说话，那就什么都不用说，我今天来只是想把这个给你。”

　　沈知年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一本厚重的笔记本被塞进了他的怀里。

　　辛睿说：“还有，我要向你解释。我是因为有急事要用钱，才把你送我的东西转卖给了别人。如果你真的很在意这件事，我向你道歉。”

　　即使是道歉，她的语气还是那样地平淡，像是在说一句稀松平常的话，不卑不亢，不求着对方原谅。

　　她说完，也不等沈知年反应，抬脚便走，又被沈知年紧忙喊了回来：“等等……你回来。”

　　沈知年翻开写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被里面的字看花了眼，问：“你这送的……什么东西啊？”

　　辛睿说：“高三精选错题集啊。”

　　沈知年愕然：“错、错题集？？？”

　　她点头道：“我看了你期中考试的试卷，分析了你错题的原因，把相关的知识点都整理了下来，也附上了相关的例题。如果你能好好把这本错题集上的内容学好，期末考试的时候一定能进步。”

　　“我的试卷什么时候……”沈知年忽地想起前几日，沈见岁曾偷偷摸摸进过他的卧室，迟钝地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又、是、沈、见、岁。”

　　辛睿松开了握住他的手，“我要说的话说完了，我先走。”

　　“不准走。”

　　她刚迈出一只脚，手腕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