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逃离夏季》李将歌

26、候补

　　次日，辛睿独自走在上学的路上

　　初秋的清晨天高云淡，伴随着阵阵凉风，正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这是辛睿最喜欢的季节，她走在路上，却觉得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心里说不出的空落落。

　　刚到教室，就瞧见一群人围坐着说话，不知是在聊什么八卦，时不时爆发出一两声震惊的感叹。

　　辛睿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方若晴抓着没吃完的面包跑过来，两眼冒精光，“我刚刚听到个大新闻！”

　　“又是哪位风云人物谈恋爱了？”

　　“不是这种新闻。”方若晴说，“7班的章荟，前段时间入选了那个‘薪火计划’，你应该知道吧，我记得你也参加的。”

　　章荟，辛睿记得这个人，高一时的贫困生补助名单上曾有过她的名字。偶尔也听人说过，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欠债跑路了，母亲在外地打工，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过得挺不容易的。

　　辛睿问：“薪火计划我知道。章荟怎么了？”

　　方若晴说：“昨天有人匿名在我们学校贴吧发帖，举报她前两天国庆放假的时候，用学校发的补助金去KTV消费，包了个最大的包厢，还请了好多同学吃饭喝饮料。”

　　“有证据吗？”

　　“有啊。都是包厢内部的照片。我估计啊……”方若晴小声说，“就是她自己的同学举报的。”

　　东江的KTV大部分是纯唱歌的场子，虽然标了未成年人不准入内的牌子，但很多时候睁一眼闭一眼也就放进去了，高二高三的学生正是十七八岁又爱玩的年纪，擦着成年的边界，放假去KTV玩并不是稀罕事。

　　但这种事若是捅到学校老师那里，却是少不得要挨检讨的。

　　辛睿问：“老师们看见那个帖子了吗？”

　　“不知道。不过那个贴子热度可高了，留言都几十页了，老师们想不知道也难。”

　　高中里藏不住秘密，一旦有个新鲜事传得比风还快，特别是这种被挂到了网上的。

　　辛睿侧耳凝神听了听，身边的同学果然都在谈论这件事。

　　“章荟不是贫困生吗？哪儿来的那么多钱请客啊？”

　　“谁知道她的贫困生资格怎么来的。这种人也能拿补助金，真是。”

　　“我高一和她一个班，她老说自己爸爸是做生意的，做老板比打工的强。对了，她之前还买过最新款的手机，炫耀了好久呢。”

　　“虽然她家条件不好，但是偶尔买一两个贵的东西，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条件不好还在这种地方花钱，也太不懂事了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偶尔有一两个站出来替章荟说话的，很快就被其他人的反对声给淹没了。

　　方若晴也嘟囔道：“为什么章荟这样的人也能入选薪火计划啊？还不如把这个资格给你呢。”

　　辛睿用课本轻轻敲了敲她的头，“我们跟章荟也不熟，不能因为看了一个贴子就这么说她。”

　　方若晴挠了挠后脑勺，“好吧。”

　　·

　　大课间时，有同学替周舟传话让辛睿去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辛睿刚走到门口，就先听见了里面传出的哭声。

　　“我没有骗人，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啊……”

　　透过门的缝隙，辛睿看见，一名扎着高马尾的女学生被几名老师包围着，满面泪痕，说话时因为过分激动而脸颊通红。

　　女学生据理力争道：“钱是我爸爸给的，他已经好几年没联系过我了，因为那天是我十八岁生日才突然打了电话，给我赚了一笔钱让我和同学去庆祝。以前别的同学出来玩都不带我，我也从来没有去过KTV，就想成年第一天去见识一下，我们只唱了歌，这也不行吗？”

　　听到这里，辛睿确定，这个人就是章荟。

　　张主任双手抱胸，铁青着脸问：“买新手机又是怎么回事？”

　　章荟哭诉：“这是我攒了很久的钱才买的，我好几个月都没吃晚饭，没乱花学校给的补助金！”

　　“这不是乱不乱花的问题，既然你有能力买新手机，说明你在基础生活上是不成问题的。但你知不知道有的同学可能连吃饭都紧巴巴的？我们必须保证补助金用在最需要的同学身上。”

　　“就因为我家没钱，我就连买个好东西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你……你这孩子什么态度？”

　　眼看着章荟就要和张主任吵起来，周舟赶忙上前劝道：“行了行了。都别说了。事情的大概情况我们已经清楚了，这件事学校会再好好讨论的，章荟同学，你先回去吧。”

　　章荟擦干了眼泪，愤愤地瞪张主任一眼，扭头冲出办公室。

　　她与辛睿擦肩而过，眼睛微肿，鼻尖通红，不知早已流了多少眼泪。

　　辛睿在门口待了会儿，等办公室里老师们结束讨论后，才敲门进去。

　　周舟抬头看她一眼，立刻调整了自己的表情，顶着一个老师该有的平静，说：
　　“你来了。有个事儿要跟你说下。薪火计划前段时间不是公示来着吗？有个同学退出了，空出了一个名额，你在候补的排名是第一，所以就被顶了上去。”

　　她在堆成山的文件里抽出一份计划书，递给她，“这个是薪火计划的项目计划书，你带回去仔细看看，觉得没有问题的话就签个名。”

　　辛睿看着计划书的封面，问：“我顶替的是章荟的位置吗？”

　　周舟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解释：“别瞎想，不是因为她，她的事情还没决定呢。你能拿到这个名额，是因为有个同学的家庭条件突然改善了，自动申请退出的。”

　　辛睿不解，“家庭条件要怎么突然改善？”

　　周舟用手掩着嘴，压低了声音说：“他们家，中彩票了！两千万！”

　　“？”

　　“是真事儿。就在学校附近那家体彩店里中的，横幅都挂上了。”

　　“……还有这种事。”

　　周舟叹息：“我什么时候也能中彩票啊，真不想上班。”

　　·

　　辛睿刚刚走出办公室，迎面遇上荣胜男抱着一摞作业站在门口，不知道已经在这儿站了多久。

　　她径直往教室走，可走到半路的时候，身后人还是加快脚步追了上来。

　　“恭喜啊。兜了一圈，最后还是入选了。”

　　荣胜男多半是在门口听到了周舟和辛睿的对话，说是恭喜，语气却阴阳怪气，听得人心里直膈应。

　　辛睿侧头看她，平静地问：“你是不是挺崇拜我的？”

　　荣胜男眉头一蹙，啐道：“你莫名其妙说什么呢？”

　　辛睿耸了耸肩，“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太关注我了，我不管有什么事儿都瞒不了你。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成偶像了呢。”

　　“谁爱管你的事。”荣胜男的脸刷漆似的变白了，气得有怒不得言。

　　辛睿突然就理解了沈知年为什么脸皮能那么厚。

　　因为真的有用。

　　辛睿希望这段对话到此为止时，荣胜男却又冷声道：“你不怕成为第二个章荟吗？”

　　辛睿微微皱眉，“你想说什么？”

　　荣胜男说：“章荟有个不靠谱但有钱的爹。而你，不也有个沈知年吗？”

　　辛睿沉思片刻，“你这么类比的意思是，沈知年想给我当爹？”

　　“……”

　　“别跟我装傻了。”荣胜男气得直翻白眼，“你们特地闹出一副关系不好的样子，不就是想避嫌吗？你请假没来学校的那几天，沈知年也翘了课，说这只是巧合，鬼才信。”

　　“爱信不信。”辛睿扭头进了教室，懒得理她。

　　·

　　万川中学的体育课将多个班合并在一起上课，辛睿脚伤痊愈回归课堂，意外发现人群里有个熟面孔。

　　解散后，沈见岁和辛睿一起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晒太阳。

　　沈见岁说：“沈知年让我跟你解释一下，今天早上女王大人难得休息，突发奇想要送我俩上学，他就没去找你。”

　　辛睿的心重重跳了一下，而眼睛看着远处，仍是一贯平静的语气：“有什么好解释的。”

　　“是啊，我也问了，有什么好解释的啊。之前他天天陪你，是因为你腿脚不方便，现在你都恢复得这么好了，干嘛还非得搭伙呢？你猜他说什么？”

　　“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沈见岁抬了抬眉毛，“但是脸红了。”

　　“……”

　　辛睿抬头看天。

　　“可能是因为我对沈知年这家伙的意见太大了，我其实并不希望他跟你走太近。”沈见岁说，“虽然现在大家都以为你们关系很差，但是日子久了，总会发现不对劲的。他可能会害惨你。”

　　辛睿想起荣胜男说的话，问：“是怕我成为第二个章荟？”

　　沈见岁茫然：“谁是章荟？”

　　“……没什么。”

　　“所以你跟着我混就好啦。离沈知年这厮远一点。”沈见岁用胳膊肘戳了戳她，“男人什么的，都是垃圾。”

　　辛睿看向她，认真地观察了她一会儿，然后问：“我一直挺好奇的，你们明明是兄妹，为什么关系会这么差？准确地说，是你单方面对他很差。”

　　沈见岁躲开她的目光，避而不答：“是兄妹就一定要关系好？谁规定的？”

　　刚说完，忽然身子一僵，捂住心口，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

　　辛睿即刻发现不对劲：“你怎么了？”

　　沈见岁蜷缩起身体，吃力地吐出一个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