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逃离夏季》李将歌

24、流言

　　十一假期结束在即，这场短暂而漫长的北京之旅终于走到了结尾。

　　回东江的票是沈知年负责买的，辛睿没有多问，到了机场才意识到不对。但为时已晚，沈知年一边嚷着“来不及了”，一边拉着她匆匆登了机。

　　落座后，沈知年打了一路的腹稿终于找到机会说了出来：

　　“情况是这样的。你看，现在是国庆假期对吧，大家都跑出来旅游了，人流量特别大，火车票都卖完了。但是明天就要开学了，如果等到抢到票再走那我们恐怕……”

　　“怎么不是头等舱？”辛睿给自己系好安全带，打断了他的打断废话，“这位置好窄。我以为跟着你，能体验一下头等舱的待遇呢。小说里的有钱人不都这样吗？”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沈知年抹了把脸，“我目前还只是个看我妈脸色拿零花钱的高中生，不是霸道总裁。”

　　“再接再厉啊。”辛睿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等一下。”沈知年困惑了，“你就这么平淡地接受了我的安排？你不应该问一下机票多少钱，然后给我打个欠条，申明一下你以后一定会还我之类的吗？”

　　辛睿平静地说：“不啊。我接受。”

　　“你……你是辛睿吗？”沈知年四处张望，一会儿翻翻包，一会儿翻翻她的口袋，“你把真正的辛睿藏哪儿了？”

　　“得了啊。”辛睿翻翻眼皮，又有些想笑，“我只是算过了。这几天在北京吃你的住你的，早就不知道欠你多少了。如果真的要还你，也许靠省吃俭用和一些补助金，一年内也能还清，但那样……太痛苦了。而我现在已经不想给自己增加额外的痛苦了。”

　　她耸了耸肩，说：“所以与其委屈我自己，还是先委屈你好了。”

　　“早这样想就好了嘛。想想之前我那么好心，却遭了你多少嫌弃。”沈知年捂住心口，做出痛苦状。

　　飞机即将起飞，广播提示道：“尊敬的各位旅客，飞机即将起飞，请您系好安全带……”

　　在广播声中沈知年听见辛睿小声说：“之前……确实没想到，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空姐从走到经过，提醒乘客们系好安全带，手机关机。

　　辛睿第一次坐飞机，虽然记得已经给手机关了机，但还是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然后才收回口袋里。

　　很快，飞机起飞，经过巨大的轰鸣声和颠簸后，进入平稳的飞行阶段。

　　她这才再度开口：“你就这么离开北京，那宋霖怎么办？”

　　“我找以前的朋友打听过了，那天我们走了之后，他就被火锅店开除了。估计现在更讨厌我了。”

　　沈知年自嘲地笑了笑，“我拜托了我妈，她说会让北京的朋友帮忙介绍份更合适的工作，以别人的名义推给宋霖。如果他真的不愿意继续念书的话，至少也该学点真正的本事。”

　　辛睿点头，“只能先这样了。”

　　·

　　翌日，辛睿回归了正常的作息时间，6点便起床洗漱，去小区对面的烧饼摊买份烧饼做早饭。

　　热乎乎的烧饼刚刚到手，身后响起一阵车铃声，沈知年骑着单车而来，稳稳停在了辛睿的身边。

　　他还没开口，卖烧饼的大爷已先一步说：“还是俩烧饼，一甜一咸？”

　　沈知年笑道：“没错，还是王大爷您了解我。”

　　王大爷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打了个转，话外有话地说：“啧，能不了解吗？”

　　沈知年将装着烧饼的塑料袋挂在把手上，下来推着自行车，配合辛睿的脚步，慢慢往学校走去。

　　辛睿咬了口烧饼，问：“卖烧饼的大爷姓王？”

　　沈知年脱口而出：“是啊。他姓王，五十多岁了，儿子在大城市工作，老伴喜欢跳广场舞，家里还养了条狗叫大黄。”

　　“……你这是买了他家多少烧饼，竟然对人家的家庭情况这么清楚？”

　　“随便聊聊天就知道了啊，这不是很容易吗？”

　　辛睿想了想，说：“这可能就是我和你的区别吧。”

　　她以前只是觉得沈知年对她过分热情、过分乐于助人，后来渐渐发现，他对身边所有人都很友好，从班上的同学、值班室的保安，乃至路边摆摊的大爷，他很乐意敞开自己的心扉，倾听别人、保持交流。

　　而对辛睿来说，这太难了。

　　她以前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内向”，但仔细想想却不竟然。

　　辛睿自言自语般念叨道：“我在这儿住了十几年，每天都路过他家的摊位，可从没想过去问一问他姓什么、家里有几口人。因为……”

　　她顿了顿，“因为只过好自己的日子已经很难了，对于别人的人生，我根本就不关心。”

　　沈知年在她的后脑勺上轻轻弹了一下，“诶咦，哪有你说得那么深奥？按我家小妹的话来讲，我就是嘴太碎，缺心眼。”

　　辛睿说：“那她说的确实也没错。”

　　“对了，你额头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早上换创可贴的时候看了下，已经愈合了。你的伤呢？”

　　“手上的烫伤呢？”

　　“上过药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

　　“一眼就能看到啊，眼角青了呗。你精神这么好，肯定没什么事。”

　　他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附近，距离还有一条街的时候，沈知年停下了脚步。

　　“我先骑车过去，你等等再走吧。”

　　他说完就上了车，还没踩下踏板，被辛睿拉住了衣袖。

　　“你这是什么意思？和我避嫌？”

　　“那当然要避嫌啊。我长这么好看，又是风云人物，在学校回头率多高啊。你老是这么和我走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早恋了呢。我虽然缺心眼，但也不能影响你好学生的名声吧。”

　　沈知年很聪明地在避重就轻，但撒谎的技术实在是不够好，眼神飘忽，始终不敢直视辛睿。

　　“我不在乎。”辛睿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之前总想避开你，不是因为怕别人说什么，是因为害怕惹上没必要的麻烦。但现在不一样了。”

　　沈知年微微一愣，对上她过分真诚而近乎灼热的视线。

　　辛睿问：“现在，我们不是朋友了吗？”

　　……朋友？

　　沈知年不停地眨着眼睛，看见辛睿松开了他被抓皱的衣袖，朝他伸出了手。

　　“你之前说过，想要从我身上找到一个答案。”

　　“我陪你，我们一起去寻找那个答案。”

　　沈知年喉结翻滚，定了定神，握住了她的手。

　　“那就说定了，新朋友。”

　　初秋晴朗的晨光穿过斑驳的树影笼罩在他们的身上，道路两旁染黄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风里有湿润的泥土的气息，而被他紧握着的手，纤细修长，指尖微凉。

　　沈知年想，即使再过许多年，他也不会忘记这一刻的光亮、风声，和她的模样。

　　当然，如果记忆能只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辛睿一直盯着沈知年，过了半晌，眼神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别动，你脸上有虫子。”

　　“……啊？”沈知年被她一句话从美好的遐想中拽了出来，脑子懵懵的，“蚊子？都入秋了为什么有虫子？”

　　“不知道，可能因为附近花圃太多了吧。”辛睿说，“你别乱动，我来拍死它。”

　　沈知年的脸颊微微抽搐，“我感觉到了，脸上有点疼，不会咬我吧，我的脸可是很宝贵……我去！”

　　辛睿下手快准狠，一掌拍上去，在沈知年的喊叫中碾碎了虫子的尸体。

　　她看了眼掌心黏糊糊的液体，遗憾道：“啊，太用力了，已经看不出是什么品质了。”

　　沈知年在脸上摸了一把，虫咬留下的一点血痕被涂成了大块的红色，他嘀咕道：“太不讲道德了，怎么能咬这么帅的一张脸呢？都咬出血了。”

　　辛睿翻了翻口袋，刚拿出一包纸巾想给她擦擦，一个人影唰地从眼前飞过，她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一股大力往后拽了两大步。

　　“睿睿你冷静啊！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啊！”

　　方若晴紧抱住辛睿，一声大吼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辛睿睫毛扑闪扑闪，试图解释：“我没有……”

　　方若晴瞥了一眼沈知年的脸，惊道：“我去！打出血了！快走快走！万一被主任看见……”

　　“被我看见就怎么了？”

　　张主任今天难得没有在学校门口站岗，反而提着公文包，从他们身后走了过来。

　　他一眼瞧见沈知年脸上触目惊心的红色，又看见方若晴极度心虚但仍坚强护在辛睿身前的动作。

　　“啧，你这脸……”

　　沈知年立马澄清：“不是辛睿打的，她只是想帮我打虫子，但是虫子在我脸上，她就打到了我的……诶不对，她不是想打我的脸，她只是……”

　　“行了行了行了。”张主任摆手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解释，“还不都是你的错？一定是你做得不对，才会让辛睿同学这么生气！”

　　沈知年：“？”

　　张主任转过身，语重心长地对辛睿说：“沈知年这小子平时是调皮了些，但也不见得有什么恶意，以后他要是还敢欺负你，你就来找老师，还是不要随便动手了啊，传出去影响不好。”

　　辛睿：“？”

　　一个上午过去后，全万川中学都传遍了。

　　听说了吗？高二那个拽得要死的贫困生，把高三新转来的富二代给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