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鸟归林[校园]》快乐的土豆泥

12、虚惊一场

　　平安百货里，一个女人侧躺着，手脚缩在肚子处，眼睛紧紧闭着，神情看着十分痛苦。

　　宋简眼神里闪过惊慌，吓得呆在原地，毕竟她才十岁，远没有大人的镇定。

　　但很快她就强行压下害怕，嘴里念叨着：“120，要打120。”

　　电话就在旁边，红色的电话线一直延伸到柜台后面，隐没在视线盲区。

　　原本小店里是没有电话的，冯平安奶奶嫌弃电话线动不动就缠绕在一起，影响美观。

　　可有一回，一个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要找妈妈，冯平安奶奶问她什么她都不说，只是一个劲的哭。

　　最后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卡片，上面印着一串电话号码。

　　手机是个稀罕物件，冯平安奶奶是没有的，只有家里的座机可以联系孩子的家长。

　　她怕孩子留在店里不安全，想把孩子带回家，但小孩这个时候又固执的不肯走，一双哭的红红的眼睛恐惧的看着想带走她的陌生奶奶。

　　冯平安奶奶没法子，只能守着她，然后站在门口张望，看有没有人来找孩子，或者碰碰运气，看有没有有手机的人路过。

　　索性运气不错，没多久她看见了秦阿姨，借了手机联系上了孩子妈妈。

　　孩子妈妈是个销售员，就在附近推销，没成想一扭头孩子不见了，吓得整个人魂都没了，接到电话后，很快就赶来。

　　对着秦阿姨和冯平安奶奶再三道谢，最后抱着孩子离开。

　　第二天，冯平安奶奶便装了电话。

　　只是后来再也没有迷路的小孩，电话旁也多了个硬纸板。

　　上面写着：五毛一次。

　　宋简亲眼见着有次有个男人买了包烟，叼着烟打电话。

　　烟抽完才挂了电话，然后转身就准备走。

　　冯平安奶奶直接叫住他，普通话混着方言破口大骂，从他祖宗十八代到他一个都没放过。

　　骂的男的气急，想耍横，最后抵不过冯平安奶奶的吐沫星子，骂骂咧咧的掏出了五毛钱甩在柜台上。

　　走出门，冯平安奶奶还在身后继续骂，看见宋简站在身后，眼神一横，粗声粗气的说：“十二岁以下免费。”

　　即便冯平安奶奶说免费，但宋简从来没用过店里的电话。

　　万万没想到，第一次打电话竟然是打120。

　　短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车顶的红灯不断闪烁着，冯平安奶奶被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抬上担架，作为陪护，宋简跟着上了车。

　　站在车门口，宋简探着身子朝站在救护车门外的宋飞说：“你回去跟妈妈说冯平安奶奶出事了，在第一医院，你让她去找冯平安。”

　　她说这话时，已经有些哽咽。

　　冯平安奶奶闭着眼躺在已经泛黄的白色床单上，边缘处还有暗色的血迹凝固，她带着呼吸机，身体一起一伏，宋简恍惚看见死神举着镰刀站在她的身边，只等一个时机，就毫不留情的挥下。

　　宋简一眨巴眼，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不吵不闹，悲意顺着这滴泪重重的砸在宋飞的心里。

　　他抬头望着宋简，似乎是不解，嘴唇动了动，最后低声道：“好。”

　　第一医院是小镇里唯一一个正规的医院，人来人往，有人笑着，有人哭着。

　　在病房门口，宋简倚着墙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有人见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碰碰她的肩膀问她喝不喝热水，宋简一抽一抽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一直摆手。

　　路过的人见一个小姑娘哭这么惨，有人忍不住跟着抹泪，有人于心不忍的别过头。

　　“可怜的小孩，不知道是谁彻底离开她。唉……”

　　低低的感叹带着满满的同情消散在这富有悲□□彩的环境中。

　　冯平安到医院的时候就看见这副景象。

　　小小的身躯缩成一团，脸埋在手臂里，身体颤个不停，可怜极了。

　　他走到宋简身前，声音沙哑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你怎么哭成这样？”

　　宋简过了几秒，缓慢的抬起头，她的整张脸通红，眼睛肿成核桃，嘴巴微张，喘着粗气。

　　冯平安蹲下平视着她，声音轻柔：

　　“我奶奶已经没事了，是高血压导致的晕倒，幸亏你发现的及时，谢谢你，宋简。”

　　没事，原来没事。

　　宋简又重新把头埋下去，过了一会，闷闷的笑声传出来。

　　太好了。

　　冯平安奶奶没事。

　　她重新抬起头：“安安，幸好。”

　　下一秒，她被拥进一个怀抱，宋简下意识的想挣脱，但感受到冯平安的身体轻微的在颤抖，她犹豫了一下，环抱住他轻轻的拍他的后背。

　　“不要怕，没事了。”

　　冯平安肉嘟嘟的身躯几乎完全将宋简裹了进去。宋简费劲的把头放到他肩膀处，露出两只眼睛。

　　她的眼睛忽然睁大，视线凝固在不远处的墙壁旁边。

　　宋飞站在那，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宋简原本想打招呼，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敏锐的感觉到宋飞并不高兴。

　　他就像被一团雾气包裹住，宋简努力的想要看清，于是，她就这样静静的和宋飞对视着。

　　两人都没有率先移开目光。

　　宋简似乎听到了宋飞一声叹息，然后宋飞就这样对着她清凌凌的目光，朝她走过来。

　　“宋飞。”宋简叫了一声。

　　听到宋简的声音，冯平安松开手，伸手把她拉起来。

　　宋飞目光在冯平安和宋简交握的手上打了个转又重新回到宋简脸上：“脸脏兮兮的。”

　　他伸手轻柔的擦了她脸上的不知道怎么蹭上的灰。

　　“妈妈帮忙一个叔叔缴费，等等我们就回家。”

　　站位巧妙的发生了变化，宋简站在宋飞的身后，冯平安站在了他们的对面。

　　“叔叔？”宋简疑惑，冯平安一直和他奶奶生活在一起，从来没听说过他的父母，难不成他爸爸回来了？

　　她曾听说过冯平安的妈妈原先在外打工，后来忽然回到小镇说是大城市太累了想休息休息，直到她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冯平安奶奶才知道自家女儿是未婚先孕，并且男方早就在外有家庭。

　　那一夜，整个小区都能听到冯平安奶奶的谩骂和哭声。

　　冯平安奶奶当初就是被骗，一个人大着肚子来到小镇，生下女儿并将她拉扯大。

　　当时她永远也想不到，她走过的路竟然会有一天在她的女儿身上重演。

　　但冯平安妈妈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生下孩子后，她就消失不见，只在孩子旁边留下了一个平安锁。

　　平安，盼他一生平安。

　　冯平安奶奶望着比正常新生儿更瘦小的孩子，给他挂上平安锁，为他取名为冯平安。

　　自此，祖孙两个人相依为命。

　　宋简唯一见过冯平安发火，就是因为有人提起他的父母，冯平安直接重重的一拳挥过去，虽然最后被打的很惨，还是宋简及时出手，护住了他。

　　但他愤怒又倔强的眼神牢牢地记在了宋简的心里。

　　她小心的瞄了一眼冯平安，发现他竟然意外的平静，见宋简的小眼神还露出一个笑容。

　　“如果按照血缘关系，他是我的生父。”

　　宋简觉得这个轻描淡写的冯平安似乎变了一个人，不再是跟在她身后咋咋呼呼的小胖子。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就叫成长。

　　只是冯平安的成长来得太早。

　　齐雪娇就是在这时招呼他们回家，一个男人就在她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宋简很快意识到这就是冯平安的爸爸。

　　他穿着白色短T，牛仔裤，看着一点也不像三十多岁的人，更像是个大学生。他皮肤很白，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但眼尾微微下垂，收敛了轻佻，多了些人畜无害的温和。

　　是一眼就能让人放下防备，想要亲近的样子。

　　这样的人抛下了冯平安十年，宋简心里暗暗想道，果然人的皮囊总具有欺骗性。

　　男人察觉到她目光，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随着宋简走到齐雪娇身边，他半蹲下来：“谢谢你及时把奶奶送到医院。”

　　他的声线很平，有种冬日的暖阳的温和感。

　　宋简摇摇头：“不客气，我和安安是很好的朋友。”

　　“安安。”男人低声重复了一遍，转头看了一眼冯平安。

　　有些落寞。

　　“林先生，我们先走了。”齐雪娇临走打招呼道。

　　林先生礼貌的微笑：“再见。”

　　宋简跟着齐雪娇和宋飞往外走，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

　　林先生站在冯平安面前，带着笑不知道在说什么，冯平安冷着脸不耐的站在原地，但他又确确实实在听着。

　　不知道为什么，宋简有种预感冯平安迟早会接受林先生，但她转念一想，冯平安的根就扎在冯奶奶所在的土壤，即便是外面的花园再金贵再豪华，只有这片土地才能让冯平安活着。

　　那么宋飞呢？

　　如果有一天他的亲生父母找上门，他会怎么选择？会不会最后也接受了亲生父母，选择离开。

　　血缘是斩不断的纽带。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宋飞，如果你亲生父母找你你会走吗？”

　　宋飞握紧她的手，庄严的像是在宣誓：“不会。”

　　无论无何，他都不会让其他人毁了他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