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娱乐圈》衡随心

14、他

　　手机屏幕上正在放着一个，他不知道是什么明星的团体。

　　这是间装潢豪华的房间，他的房间。

　　说豪华并不是因为它有多么金碧辉煌那种，而是因为里面装饰着的物品，价格不菲。

　　男孩子的房间不要放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显得小家子气。母亲是这么说的。

　　所以这里看起来有些冷清。

　　所有的一切都整整齐齐。

　　此刻稍微让这里显得乱一些的，就是从手机里放出来的声音了。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节目。是随便点开的。

　　想着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刺骨的冷，所以他随便划拉了几下手机，点开了这个节目。

　　然后往那里一扔，自己则后退，倚到了床上去。

　　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看只是想放出点声音，所以十分钟过去了，手机还是放在离他远远的地方。

　　上面五颜六色的什么在动来动去，好像画室里的颜料一样。

　　这种乱糟糟的声音理应是不能让他感到愉悦的，远不如指尖下奏出的钢琴曲那样优美——什么曲子用钢琴弹奏都会变得优雅许多——现在却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让自己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一场比赛结束后的清静时间，他回到这里，却感到身上有些发寒。

　　搞不懂他的父母，又不见得多相爱，还在他面前表现出这样干什么。

　　也没见他们多么地关心他——

　　大概他们自己也是被这样对待过来的？

　　微凉的月光照进来，有一半洒到他的身上。

　　少年稍微抬起手，无聊地用手去拨弄两下月光。

　　手指在月光水色的映照下显得苍白了几分。

　　一双十分合格的用来弹奏钢琴曲的手。

　　他心中更感无趣，于是放下。

　　你做得不够好。

　　你还不够完美。

　　你去练习绘画。

　　你去练习钢琴。

　　我希望你不靠我们，也能进入那所大学。当然如果你自己上不了，爸妈还是会帮你的。但你不要以为这样的机会有很多。

　　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晃着。

　　向窗外看，能看到庭院里的花。

　　修剪得挺好，本来应该很美丽的。

　　但在这样惨白的月光之下，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恐怖。

　　他收回了视线。

　　月光落在他的头发上，那黑色的发显得更凉了。

　　比水还凉。

　　这个房间实际上并不冷，只是他的心比较冷。

　　小的时候他也问过，为什么就他要做到完美，认识的别的同龄人不用。

　　为什么他需要这样。

　　被给的回答是，因为你父亲不讨爷爷喜欢，所以要靠你。

　　这么直白的回答，直接地摊到了他面前。

　　这就是他母亲的性格。

　　“你爷爷有好几个孩子，你父亲是最不讨喜的。”那个时候的他，从母亲的眼睛里看到了嘲讽。

　　他们并不相爱，但是依然在一起。

　　为了利益。

　　他曾经痛苦于这样的家庭关系，但后来想开了：

　　想必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少人和他处于同样的痛苦之中。

　　他又不能强迫自己的父母相爱，那还痛苦什么呢。

　　总之因为这样的原因，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有艺术气息。

　　学习绘画，练习钢琴，不仅如此，在学业上也被要求精益求精，表现得完美。

　　还差一点点就被安排了未来的结婚对象。

　　当这话从自己的双亲口中被轻飘飘带过告诉他的时候，他反问了一句“为什么”。

　　当时自己被给的回答，具体是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反正大概就是对方家里也很有钱。对方的家里人也是这么想的。

　　还漏了一句这件事如果成功那爷爷心情会好的吧。少年在心里给他们补充了一句。

　　然后内心升起一股嘲讽。对他父亲的：

　　谁让你自己不受喜欢。

　　呵。

　　不过他嘴上可没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无所有”。

　　到如今，心情也早就从比较抑郁到平静死寂，到漠视周围，再到父母难得一起吃饭，在饭桌上还针锋相对时能劝解他们，请求他们不要分开了。

　　然后在他们各自恢复平静之后，露出看起来十分美好的笑容。

　　完美、

　　完美，

　　完美。

　　好像他变得更好，他们就真的能从爷爷那里得到更多似的。

　　唉～

　　现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其实隐藏着波涛。

　　要不要在不想隐瞒的时候爆发一下，吓周围人一跳呢，好像也有些意思。

　　恶趣味的念头曾从他的大脑中一闪而过。

　　不过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保持着非常好的对外形象的。

　　但偶尔，

　　会觉得有些冷。

　　大概他还不如他想的那样，十分成熟。

　　偶尔他会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在画里，发泄在钢琴曲里面，一个人在画室里涂抹乱七八糟的色彩，然后揉起来扔掉。

　　学业上因为有很优秀的补课的老师，目前应该是不会走到让他父母帮他上那所大学的地步。

　　反正糟糕的事情也改变不了。

　　反正有时候还是会感到压抑，索性多利用一些自己能够得到的东西吧。

　　毕竟他能得到的东西，大多数人都得不到。

　　那就物尽其用吧。

　　月光……

　　很凉。

　　他躺到床上，抬起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手机里放出来的声音不那么吵了。

　　那个节目放到哪了……

　　过了几秒钟他起来。

　　决定看一会儿这个节目。

　　现在节目上正在对几个女生进行采访，从采访的内容来看应该是一个团体。

　　GlitterGirls。

　　这是这个团体的名字。

　　名字听起来中规中矩。

　　几个女生年纪都不是很大。

　　最后一个看介绍和他是一样的年纪。

　　他的目光稍微被这最后一个女生吸引了一下。

　　坐在那里维持着完美的、看起来很甜的笑容，像个洋娃娃一样。

　　说出来的话，像事前排练过，叫人找不出缺点来。

　　此间的一些小动作，也都像练习过很多遍的。

　　“偶像”。

　　这个女孩说，她要成为一个被更多人喜欢的偶像。

　　穿着可爱的服装，露出甜美的笑容，尽力表现得像人偶一样，这就是想被更多人喜欢的偶像吗？

　　[这个人，搞不好和我一样。]

　　他是因此才第一时间被这个女生给吸引了注意的。

　　那在内心里的对于自己的些许嘲讽和厌恶，让他注意到了和自己相似的人。

　　他身上有的这种“不好”的地方，他在屏幕里这个“偶像”身上也看到了。

　　这个女孩比其他人更加在意去扮演一个完美偶像。

　　她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继续看了下去。

　　月光透过玻璃，

　　拂过他的黑发、他低垂下的眼睫、略显苍白的皮肤，还有，

　　他微抿的唇。

　　很快他知道了这是一个出道时间并不长的偶像团体，成员有六个人，而那个女孩名字叫做濮钰。

　　濮钰。

　　璞玉。

　　她也是要被雕琢成一块完美的玉吗。

　　这个名字让他内心升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这期节目是这个偶像团体的团体综艺第四期，不知道前三期讲的是什么。

　　总之这个第四期是这些女生去教一些喜欢唱歌跳舞的小孩子——年龄小的只有七、八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一岁而已。

　　屏幕里的那个女生带着许多温柔去教导那些小孩，明明她自己的年纪也不大，是这个团体里年龄最小的。

　　被问为什么这样的时候她说：

　　因为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这些小孩一看就知道并没有被很专业地培养，只是家长送过来让他们玩玩——这可真是少见，所以他们才这么开心吗？蹦蹦跳跳的。

　　……很吵。

　　她都不嫌吵的？

　　还是说因为是在镜头里所以要表现得很有耐心，很温柔？

　　他的注意已经全在这个女生身上了。

　　节目中说最后要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让这些小孩和这个女团一起跳舞。

　　要想有更好的舞台效果，不仅需要教这些小孩，更需要这个女团的女生们自己去参与舞台的布置，参与策划。

　　她换上了一套简便的衣服，把头发简单地扎起来，教自己负责的那些小孩子。

　　和他们进行互动，说一些节目组安排好的话题。

　　看得出来她很努力想要让节目很有效果。

　　明明只是在表演，至于这么努力么。

　　途中遇到问题的时候他看到她皱了一下眉，然后又很快恢复，脸上又挂起了笑容。

　　屏幕外的他也皱了一下眉，但没挂上笑。

　　她很尽力地在表演一个完美的偶像。

　　任劳任怨。

　　而且和他不一样，不会有像他那种说出来乍一听很温柔，实际阴阳怪气的话语。

　　……她不觉得烦么？

　　镜头切到别人那里，有一个女生直接很严厉地训导了自己教的小孩，很有节目效果，而且那个女生说得也没错，那个小孩最后也认识到这一点了。

　　皆大欢喜。

　　节目再放过一段时间，又放到她的时候，她在问小孩有什么梦想。

　　真是一个初听很好，实际上遥不可及的问题。

　　不过他本人是并不讨厌有梦想的人就是了。

　　那很好，不是么？

　　不像他。

　　她温柔也认真地教着小孩子们。

　　给出的指导听起来都很专业——不过他对此也没有多了解就是了。

　　态度很好。

　　节目中间插的一些“花絮”里，

　　有她看着蛋糕店橱窗里的蛋糕露出渴望的神情但最终又没有买，说着要控制自己体重的“情节”，

　　有她在玩小游戏的时候其实并不在意输赢，输了也很坦然，但玩的过程中非常努力的画面，

　　有在和其他队员进行分组比赛的时候，队友跌倒了，她“背弃”了之前和小孩子们说的姐姐一定会赢的诺言，跑过去立刻帮队友的擦伤做处理的内容，

　　也有很多其他队员以及参加这期综艺节目的嘉宾的，展现自己魅力的各种内容。

　　这是一期内容满满、排得很紧的团体综艺。

　　怪不得评论那么多。

　　就节目而言确实做得挺好。

　　还有她说的那句话：

　　我认为，偶像就是表演。

　　……

　　他就这样看着她。

　　她和他一样，但也有一些不一样。

　　节目快要结束，他的心情也稍微平复，当然之前也没不平静到哪里去。

　　其他偶像中，也有不少跟她一样的吗？

　　他心里这么想着。

　　毕竟，“偶像就是表演”么。

　　天不早了。

　　不过既然已经看到了这里，那索性就看结束吧。

　　节目里天色也已经不早了。

　　那个说是临时搭建的舞台还真就挺简陋的，但也做了一些装饰，总的来说还行。

　　最后结尾的部分就是表演了。

　　女团的成员们换好服装散开，站在小孩子们的中间。

　　她们是要带着这些小孩一起唱起来、跳起来的。

　　他看到她们站上台。

　　然后音乐响起来。

　　前几秒钟，

　　她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做出祈祷一样的姿势。

　　少女的祈祷看起来很美。

　　在星光下，像一个假人。

　　然后，

　　随着一个特殊的曲中转折响起——

　　她睁开了双目，

　　脸上浮现出跟之前截然不同的笑容，那是这首曲子所要表达的欢快所需要的笑容——

　　不——不是所需要的……

　　而是她，

　　发自内心的——

　　他看到了她眼睛里的光彩，

　　脸上的那种神采，

　　在月光和灯光交融在一起中，散发出比月光和星光更甚的……

　　美……！

　　少女动起来的时候，跳起来的时候，一切的平静都被打碎了。

　　如同翡翠一样的湖面，

　　也因为破晓天光那一缕金色，

　　而变得有波纹了起来。

　　变得流动了起来——

　　不再是死水一般的死寂，而是真真正正地动了起来。

　　就好像他的内心一样。

　　她是真真正正地喜欢着这样的表演的。

　　她浑身上下都迸发出蓬勃的生命的力量——那种热情，好像能让苍白寒冷的月光都变得温柔、温暖。

　　喜欢、

　　喜欢，

　　喜欢。

　　从她全身上下都能够看出来这样浓烈透露出来的情感。

　　她是荒野上的绿意——

　　是星空下的宝石——

　　是打破镜面的利刃——

　　是破开深沉黑色的晨曦，

　　她不是需要被打磨的璞玉，她和他根本就不一样，她已经是——

　　穿越亿万光年而来的，

　　光了……。

　　“……喜欢。”

　　月色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窗外的庭院里，

　　花草正蓬勃地生长着，

　　充满生机，

　　也无比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