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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敌国皇帝18(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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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凌霜自一时口误说出兄长之事后便万分愧疚。看到苏瑾泽和褚不筹从佛堂走出,他快步迎了上去,着急问道:“怎么样,娘罚的重不重?”
身后传来一个苍老威严的女声:“怎么,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不通情理之人?”
苏凌霜一僵,赔笑道:“哪有,娘您是妙智娘子,百胜将军,我敬佩您还来不及。”
苏母冷哼一声,苏凌霜赶紧过去抱住她的胳膊,好话说了一箩筐,才堪堪让她消了气。
“你个小猴精的,什么时候像你兄长学学,再也不这么淘气!”苏母拍拍他的手,扫了眼苏凌霜指腹处练武磨出的茧子,顿时什么气也升不起来了。
苏凌霜高了她一个头,阳光下站着,嘿嘿一笑,露出黝黑肌肤下一排大白牙。
苏父回家听闻此事,先是觉得不可思议,到后面被苏母劝了一整晚,也渐渐接受了。苏府默认他们二人的婚事后,苏母全盘接管了此事。因身份问题,此事不可大办,苏母便打算先招呼户部关系,将褚不筹更名为楚步?,登记为苏母亲姐汝阳侯嫡妃罗绮的小女儿,其他再做打算。罗素素向二人分析,不是不想二人立刻成婚,只是先不说苏瑾泽身上的麻烦事,陛下尚在病重,丞相府却要大办婚事,太多让人指摘的地方,不若新皇登基后再做打算。苏瑾泽和褚不筹二人自是同意。
然而次日,相府来了个身份尊贵的探访者。
当朝陛下,墨成翰。
墨成翰下了马,先对着面前的牌匾恍惚了一阵。自苏瑾泽“死”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相府,唯恐触景伤人。而他身边的人也尽量不去触碰他的霉头。如今只是站在这里,恍然间想起当年时光,又思及或许能在这里得到苏瑾泽的消息,一时惴惴。
丞相将他迎了进去,话里话外不外乎打探他的目的。墨成翰只说来同凌霜叙旧。不一会,少年敏捷如豹子的身躯出现在他面前。
“殿下为何来了?”墨成翰未同苏凌霜说出他那些隐秘心思,故而苏凌霜待他还同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向嘴里扔了颗葡萄,含糊说到:“您最近应该很忙吧。”
忙,确实忙。
但是酒楼上的惊鸿一瞥让他夜不能寐。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那块烧焦的玉佩。
墨成翰勉强扯开笑容,旁敲侧击道:“最近也不知怎的,总是梦见瑾泽。便来看看。”
苏凌霜第一次知道自家大哥和太子是熟识,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听着墨成翰继续与他诉说。
“孤同瑾泽年少好友,至今已有二十个年头。若他不早去了,如今能与孤喝酒的,尚且能多一个。”
“殿下......”苏凌霜欲言又止。他是准确知晓自家兄长尚存于世的信息。只是太子毕竟皇室中人,因为哪怕心有不忍,依然不能透漏一丝消息。
“嗯?”苏凌霜的脸上藏不住事,墨成翰一眼就看出事实与他猜的八九不离十,明知故问道:“凌霜你今日怎如此忸怩?怕不是征战日久,尚不适应家中的环境?”
苏凌霜摇头,内心天人交战,又听见身边人说:“说起来府内今日仆从来去匆匆,甚是热闹,可有什么喜事不成?”
苏凌霜便拿出先前父亲教他的话板:“表哥不日便在府内成婚,故而热闹些。”
“你表哥是何人物,孤竟未曾听说过。”墨成翰紧了紧手中的茶杯,脸上看起来只是随口一说,神情天衣无缝。
“表哥身子骨不好,一直在府中静养。殿下不认识也是应当的。”苏凌霜怕自己说漏嘴,强行转移话题道:“殿下竟一直问这些无聊的问题,该是无聊了吧。咱不如把同袍都叫来,一起去望海楼聚一聚。”
墨成翰听懂他言下之意,知道自己的消息也只能打探到这里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往日苏瑾泽住的院子里人影绰绰,有仆从拿了红带往屋檐上挂,顿觉心中苦涩,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任凭苏凌霜把自己带到酒楼,想起来又道:“告诉我他什么日子成婚罢,于情于理孤也该出一份贺礼。”
“今月十三。”苏凌霜没有隐瞒。
“...嗯。”
......
望海楼中,人声沸腾。哪怕被簇拥在席间,墨成翰却依然感觉到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孤寂。
他往口中倒了一杯酒。
望海楼的招牌花雕酒,喝起来又辣又苦涩。
胜在后劲无穷,能让人暂时忘却所有伤心事。
恍惚间,有人凑到他耳畔说了什么。
墨成翰抬眼一看,是御史大夫王崇的女婿漆子午。
眨眼半月已过,眼见陛下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宫中终于传来让太子暂代国政的讯息。
景十六年七月二十三,太子监国不过三日,景帝驾崩,谥号孝昭。
一场酝酿已久的大风暴突兀地在京城中刮了起来。像是一切暗流涌到了明面上。景帝去世之时,太子正在皇庄视察佣农工匠的生活,突然一伙蒙面黑衣人从一旁晒干的稻谷垛中跳出来,手中银剑直指墨成翰。太子遇刺,失踪。身为北镇军的苏凌霜被急召,彻夜出城寻找太子。
苏芜当机立断,下令全城戒严,城中取消了一切娱乐活动,取而代之的,是随处可见巡逻的铁甲卫,冰冷肃默,像一座座移动的坟墓。
褚不筹听完晨曜的汇报,一言不发。苏瑾泽站在他一旁,忽然问道:“殿下不在陛下床前伺候,为何会出现在十几里之外的皇庄内?”
晨曜答:“御史大夫王崇御前状告庆老王爷纵容悍奴欺压百姓,侵占土地,殿下便乔装去一探究竟。但属下事后查明,王崇所言均是妄言,他半月前隐瞒面容与三皇子墨博延在醉阴楼相聚,家中还藏有一批来历不明的银子。”
“墨博延,若朕没记错,他是墨成翰一母同胞的弟弟。”褚不筹摸摸下巴,“莫非他想学隋炀帝杨广,与自家胞兄争夺皇位?”
苏瑾泽不置可否,道:“这么明显的陷阱,殿下不会看不出来。”
见苏瑾泽对墨成翰如此熟悉,褚不筹吃味,看底下晨曜单膝跪地,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脚下三寸的地板,就侧身过去拉住苏瑾泽的袖子,手伸下去和他十指相扣,而后说:“不管他看不看的出来,现在都身陷囹圄,自身难保了......”
褚不筹话没说完,苏瑾泽另一只空闲的手伸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说:“不管如何,太子乃国之重器,我需要知道他的下落,倘若他身死,西晨必乱,纷争四起,民不聊生。”
褚不筹看他一眼,未有反驳,只是说:“晨曜,你说。”
晨曜当即磕头,道:“当时太子驱马往东南方驶去,属下已命暗卫私下寻找。”
褚不筹点点头,补充一句万不可让他人寻到踪迹。苏瑾泽沉思片刻,道:“我或许知道他会在哪儿。”
墨成翰现下和漆子午躲在一户农户的后院中。墨成翰捂着受伤的腹部坐在柴垛上,漆子午小心的替他擦汗。
“殿下,”漆子午小心的说,“追兵暂时没有追来。”
墨成翰看他一眼,说:“王崇同孤那弟弟要杀孤,你为何与孤通风报信,反而救了孤?”
漆子午后退一步,单膝跪地,谄媚道:“我那岳丈见识浅薄,不知道您才是真龙天子。微臣自幼便听闻殿下您的事迹长大。您当年在三郡内治理水患,恰巧微臣进京赶考路过此地,感染时疫,多亏您,才勉强苟活下来。自此后您的恩情在我心中必不敢忘。”
墨成翰曲手,缓慢敲击柴垛,这是他思考的一贯动作。他又问:“若孤有幸不死,待他日清算之时,你又要如何面对王崇,和你那新婚妻子。”
漆子午此刻已被权势冲昏了头脑,未看太子沉在阴影下的面容,忍着狂喜道:“微臣自然与他们一刀两断!”
“孤可是听说你那妻子待你情深似海,连带王崇在你为官路上替你扫清了很多障碍啊。”
“殿下,王家与您作对,那就是于我作对。小人一定不会徇私枉法的。”
“哦?”
墨成翰站起,高大的身影就像猛兽把漆子午保围。漆子午浑然不知,依然说出无数夸赞奉承之语。
“殿下您龙章凤姿,必然继承大统,小小王家螳臂当车,自不量力.......”漆子午盯着地面上漆黑的影子,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兵器狰狞声。
“叮——”
是剑拔出鞘的声音。
漆子午惊恐地抬起头,入目是一道泫眼的银光。
苏瑾泽与褚不筹赶过去之时,正巧看见墨成翰杀人现场。鲜红的血印子溅在地上,有几滴落在脸上。
“瑾泽,孤故意选了这个我们两个都知道的地方,孤就知道你会赶来。”墨成翰挥刀入鞘,身形在阴影中。
“你以身犯险就是为了逼我现身?”苏瑾泽不认同地看着他,“你可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墨成翰嘴角微勾,不答,转言道:“瑾泽,这个漆子午救了孤,孤却杀了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褚不筹前进两步,挡在苏瑾泽身前。苏瑾泽微微握住他的手。
墨成翰全当没有看到他们二人的互动,申对着苏瑾泽深情地说:“你曾经同孤讲过,不忠不义,挟恩图报之辈,他今日因为利益敢背投靠孤,他日也会因为更大的利益背叛孤。所以孤将他一剑刺死,也省的在金銮殿上污了孤的眼。”
苏瑾泽看着地下的无头尸体,深刻的感觉到,眼下的墨成翰已经不是几年前跟在他身后的少年郎了。他从军征战数年,身上早已染上了挥之不去的决绝与冷酷。
“瑾泽,你曾经告诉孤的道理,孤都好好遵守。”墨成翰孤注一掷地看着他,“瑾泽,回到孤的身边,好吗?”
墨成翰眼睁睁看着年少仰慕的人在他面前露出一种复杂的眼神,苏瑾泽说:“墨成翰,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墨成翰的心隐约泛来阵痛,他已经预感到,面前的人说出来的话一定是他不愿听的。
“你是皇帝,自当勤民听政,掌舵天下棋局。你以身犯险,对得起你身后追随的那些人吗!你可知因为你这一举动,京城内乱了多久?”
“孤不在乎这些。孤只想和你在一起。”墨成翰涨红了脸,情绪激动地说,“既然他可以,孤也可以。”墨成翰一剑指向褚不筹,“可你从来不给我机会!”
苏瑾泽失望的松开了拉着褚不筹袖子的手。
褚不筹见状一脚将他的剑踹开,将刚刚还神威耀耀的太子踹倒在泥坑里,恨恨地说:“朕早就想打你了!一口一个瑾泽,叫的这么亲热,我才是与他即将成亲的男人!”又说,“你说你爱瑾泽,可他在南景的时候你在娶老婆,他在四处躲藏的时候,你在建功立业。你总是嘴上说着爱情,行动上却万分也不想付出,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孤那是以为瑾泽已经...已经.......”墨成翰的手在虚空中虚虚握紧又放开。
“我怎么记得你与太子妃的婚约,在瑾泽被掳走之前就存在?”
“......”心虚爬上了墨成翰的脸庞。他着急的去寻找苏瑾泽,却只看褚不筹挡在他面前,恶鬼一般的脸。
“你只想着他留下来陪你,你不去思考瑾泽他想要干什么。你渴望功绩,渴望那万中无一的宝座,这没问题。可是你不应该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在瑾泽身上。”
“孤没有!”
褚不筹冷笑一声,“还是说,你只想让他当你那暗地的情人,一辈子藏在暗处?”
墨成翰梗着脖子回答道:“孤当然会给他一个名分。”
“哦,一个侍君?”褚不筹贴近,穿着黑金靴的脚直接踩上墨成翰的胸膛,将他踩进泥里,“还是贵君?就算你舍得让出皇后的位置,你现在的太子妃又该如何相处?我可记得,她的父亲并不好惹。不过没关系,瑾泽脾气好,或许你与他好好商量,他会甘心退而求其次,反正你爱他,是吗?”
藏在心中的阴暗角落被如此直白地指出来,墨成翰满脸苍白,喃喃说道:“不是这样的。”
“我没兴趣听你诉说衷肠。褚不筹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揽住苏瑾泽的肩膀,他背着光,身形被勾勒出一层金色的亮光,墨成翰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得意洋洋的声音,“是我赢了。”
墨成翰自被褚不筹打了一顿后,就仿若心灰意冷,投身政治了。京城内乱平定后,墨成翰登基,定国号为“崇”,取自崇知瑾言,泽被万物的意思。褚不筹听闻差点再次给墨成翰套个麻袋,所幸被苏瑾泽制止。
苏瑾泽和褚不筹的婚礼进行的很是顺利。二人在苏父苏母以及师门众人的见证下结为连理。而后回到南景有办了一场。
在场的都是自家人,也无需客气,对拜过之后褚不筹就要拉着苏瑾泽回喝交杯酒。
“你也太猴急了。”目前暂代朝政,并且好像要代替一辈子的三王爷褚祁看着两人交叠的手,为褚不筹少有的急迫感到惊奇,“你们还有多少时日可以待在一起,不差这一时!”
苏瑾泽目光转向三王爷身后那几大坛酒,感觉到手腕一紧,就听到耳畔人说,“老匹夫,你要喝酒自己喝,别打扰我的洞房。”
褚祁暧昧地在他俩身上来来回回打量,“铁树开花果然不一般。”他把手中的酒杯递给宫女,道:“哪有新郎不喝酒的?这小子身子弱倒也罢了,”——他的手指了指苏瑾泽,又对褚不筹说道:“你万不能逃了去!”
倒霉的褚不筹逃脱不了皇叔的龙爪手,被抓回去灌了四五斤白酒,走路都打摆子。
——今夜看起来是什么都干不成了。苏瑾泽叹了口气,从宫女手里把陛下扶到了床上,帮他脱衣服的时候感觉身后怀抱来一对有力的臂膀。
他也回抱了过去,暖烘烘的热气在二人周围升腾。苏瑾泽在烛光下看到褚不筹英俊的脸,和小麦色的皮肤。他熟悉上面每一道年轻的褶皱,而这些印记终将被时光烙印,成为年龄的勋章。
褚不筹在他耳畔轻轻的说:“这像做梦。”
苏瑾泽没有回话。他垂下眸子,耳畔滋滋的电流声突然响起。
【结局正在判定,叮,判定成功,苏凌霜墨成翰已无任何暧昧情感,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
叮,判定成功,恭喜宿主达成隐藏任务:幸福一生。宿主是否选择五分钟后脱离位面?】
苏瑾泽毫不犹豫选择了“否。”
“选择成功,宿主可随时选择何时脱离位面。”
苏瑾泽揽上褚不筹的腰肢,酒香扑鼻,室外的海棠花落了一地。
一年后,褚不筹正式禅位于褚祁,成为太上皇。此年墨成翰孝期已过,开放后宫选秀。苏凌霜子承母业,自请愿驻守边关,并迎娶了青阳子二徒弟花翎。
红枫青翠这两个小丫头被褚祁正式收编为皇翎卫,在自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苏瑾泽生命中认识的其他人也在执着而坚定地走着自己的道路。
六十年后,太上皇褚不筹携其爱人苏瑾泽寿终正寝。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还没写完,等写完再发(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