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你没暗恋我[校园]》棐十

1、彩虹屁

　　五一假后返校第一天。
　　天空自早上起就灰蒙蒙的，还不时卷起几阵冷嗖嗖的风，将前几天洛城居高不下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又拽了下来。

　　到了下午，天阴得更甚，尤其在上课时间，整栋教学楼像被罩了个灰扑扑的罩子，锁住一切声响，气氛压抑又沉闷，完美衬托了学生们被迫脱离美好假期的苦闷心情。
　　此时是下午第三节课，许恩泽她们这节课上的是化学。

　　讲台上化学老师正在抑扬顿挫地讲着五一假期前考的期中卷子，讲台下则是一大片啄米小鸡崽。
　　返校第一天，同学们的假期后遗症显然还没有好全，假后阴天再加上化学课，打起盹来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妙啊。

　　“死气沉沉”的课上了一大半，窗边的那排座位发出了点小小的躁动——外面狂风乍起，终于开始下雨了。

　　化学老师中场休息，指挥着靠窗的同学关窗户，许恩泽的困意也被这阵小躁动送走了不少，准备低头看几眼自己惨不忍睹的化学试卷，结果看了没三秒，思路又被试卷上那堆奇形怪状的化学方程式送走了个七七八八，干脆在试卷上画起简笔小人。
　　她旁边，乔嘉在书里塞了面小化妆镜，前半节课几乎都在摆弄着她那五一假期新剪的刘海，此时终于收了镜子，探头过来看了眼许恩泽的卷子。

　　“早翻面了，许妹妹。”乔嘉用胳膊碰了碰许恩泽，提醒了她一声，又偏头扫了眼窗外，随口跟她抱怨了句，“这雨放学前应该能停吧，我中午把伞落宿舍了。”

　　“唐晓静桌子上挂着一把呢，你跟她一起回去不就行了。”许恩泽画小人的笔没停，下巴冲右前方抬了抬。

　　唐晓静是乔嘉的舍友，她的座位跟许恩泽的隔了个过道，就在侧前方的位置。

　　乔嘉顺着许恩泽的指向看过去，桌子侧面果然挂着一把粉色雨伞，这才放心地收回脑袋继续去摆弄自己的刘海。

　　等画完笔下的小人，许恩泽才停下笔把试卷翻了面，然后猛然想起来自己早上出门也没带伞。

　　但应该有人带了。
　　她好像看见早上出门的时候周添拿了把伞。

　　许恩泽终于找到了上这节化学课以来的第一个小乐子，心情豁然晴朗，搁下手里的笔，从笔筒旁边撕下来一张便利贴。
　　重新摸起笔准备写字的时候，她还特意扶了扶眼镜，装模做样地看了两眼黑板上老师的板书，自以为表面工程做得十分到位。

　　许恩泽屏气凝神，工工整整在便利贴上写下——
　　“你带伞了吗，甜甜？”

　　写完后还好好地折了两折，才小心翼翼地从背后绕着悄悄地朝后桌上递。

　　不过许恩泽深知后座这位爷的德行，想了想之前那些“石沉大海”的小纸条，在这张没被接过之前没敢收回手，只得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一点一点慢慢朝前送。

　　五秒。
　　十秒。
　　……

　　手上丝毫没有传过来纸条被接过的感觉。

　　许恩泽等得略微焦躁，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扣了扣后桌的桌板，还是没什么动静，她只得微微偏了点脑袋去看后座的情况。
　　但她脑袋偏的幅度也没敢太大，即使这样，余光还是明显能看见后座男生一手撑着下颚，低头看着桌上的试卷，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记着笔记。

　　许恩泽手指往下压了压碰了碰桌面，觉得自己的手绝对已经够到试卷边缘，周添没理由看不见。
　　她在心里肯定，这个王八蛋绝对是故意的。

　　认知到这一点，许恩泽心里冒出来几簇小火苗，一腾一腾地往上涌，但她在烧成连天野火之前很快自行扑灭——万一放学雨还没停，她可没有骨气不用伞自己淋雨出去。

　　身娇体软弱不禁风的仙女怎么可能淋雨？
　　有伞的甜甜是大爷，没伞的仙女还是识时务地下课再问吧。

　　想到这，许恩泽干脆手指一松，把纸条漏出去，然后就准备把手再不动声色伸回来。

　　就在这时，讲台上唾液横飞的讲着题的化学老师猝不及防地就叫了她的名字：“许恩泽，我现在讲的是哪道题？”

　　？？？
　　众所周知，能被老师问出这种问题的学生十个里面有九个是答不出来的，许恩泽显然也不会是那十分之一。
　　她被叫住名字的那一刻整个人都一激灵，连还反搁在后桌上的手都忘记继续往回收，下意识扭头去看乔嘉。

　　当然，乔嘉也不是那十分之一，这位大小姐早就把头埋进了试卷，恨不得把桌子钻个洞让脸藏进去，并不能给许恩泽提供任何帮助。
　　真·孤立无援·许·小白菜·恩泽了。

　　“许恩泽。”化学老师又催了一遍。

　　许小白菜回过神，只得认命做出一副“老师对不起，虽然我不知道答案但是我绝对肯定百分百已经知错了，而且不会再犯”的模样准备站起来以沉默应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她刚准备站起，放在后面准备随着动作一起伸回的手却突然被捏住，然后是笔尖在手心轻划过的感觉。

　　许恩泽怕痒，在笔尖划上的瞬间就下意识用了点力往回拽，但手指还被捉住，她能明显感觉到后面温凉的指腹勾在她的食指上。
　　还用力压了压。
　　像是在警告。

　　许恩泽大概猜到周添要做什么，于是乖乖把手定住，不再乱动。

　　但是她面上不显，用另一只手捏了试卷一边，借着桌子上那摞书的遮掩，垂着脑袋慢吞吞地继续站起来。
　　从前面看来倒像是她的“垂死挣扎”。

　　两秒后，后面笔尖和指腹同时松开，许恩泽轻轻攥了拳，把手悄悄移到前面捏住试卷另一边，手捏得很松，她垂眼就可以看见掌心那个龙飞凤舞的“14.2”。

　　甜甜我爱你！！！
　　呜呜呜全世界最好的甜甜！！！
　　字怎么写得那么好看！！！
　　点都点得那么生动！！

　　许恩泽刚刚那几簇小火苗再次腾起燃成了彩虹色，在心里不动声色地为周添狂吹了一百万亿条彩虹屁。

　　她把试卷稍稍举高，掩住翘起的嘴角，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很平淡：“十四题的第二小问。”

　　讲台上见过大风大浪的老师只空了一秒又再次问道：“那你说说这个题的方程式应该怎么配平？上来填一下。”

　　什么方程式？？？
　　什么配平？？？

　　果然，老师要是想要你坐不下去，是有无数种方法的。

　　许恩泽再次扭头看乔嘉，这位姐姐递给她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接着埋头去做她的鸵鸟。

　　三十二分的化学并不足以支撑许恩泽配平这个方程式，她在黑板上趴了两分钟，进度为0，悲伤地发现这整个式子里没有她确定化合价的元素。

　　“行了，先下去吧。”化学老师见她这幅要跟黑板天荒地老的样子，终于也看不下去，开口放人。

　　许恩泽听见这句话简直是如释重负，乖乖回到自己位子上安分坐好，也顾不得后座的小纸条了。

　　在接下来的十多分钟内，许恩泽几乎眼都不眨地盯着黑板，虽然没听进去什么内容，但起码看起来也是真的在好好听课。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内气氛陡然一松。

　　“好，今天就先讲到这儿，课下记得把错题都订正了。”化学老师收了卷子，走下讲台。

　　许恩泽的心还没放回去，就听见都已经走到门口了的化学老师才想起似的又转头撂下一句，“许恩泽，把你卷子拿着，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
　　该来的总是逃不过。
　　许恩泽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一排小白蜡烛。

　　许恩泽她们的化学老师叫杨德政，也是她们班主任，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从教几十年，向来本着的是“绝对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的原则。

　　哪怕你高二文理分科肯定选文，那你现在也要给我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地学化学。

　　像许恩泽这样的大偏科，文科算得上拔尖，理科惨不忍睹的学生更是是他最想扶持的孩子。
　　杨德政就想不明白了：能学好文科，怎么就不能学好理科呢？
　　这不就是算算数，画画图，记两个方程公式，不比哪些要背那么多东西，条条框框那么多的政史地好学？

　　所以他一直坚信，许恩泽不是学不好，只是重视度不够，因此隔三差五就要把她拎到办公室提点提点。

　　许恩泽高一到现在，被他叫来办公室的次数自己早就数不清了，基本上对他的惯用话术了如指掌。
　　先简要批评一下课上不当行为，再欲抑先扬地夸一下她的文科成绩，最后绕到以化学为重点的理科成绩这个问题上恨铁不成钢地掰扯上大半个课间。
　　以“许恩泽啊”开始，以深叹一口气结束。

　　但许恩泽显然没有他期待的那样有觉悟，虽然全程低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但实际上扣着手心那几个数字，左耳进，右耳出。

　　“平时在家里跟周添有没有好好交流学习一下？”

　　嗯？
　　怎么又扯到周添身上了？
　　许恩泽心中叹息，知道这个谈话估计短不了了。
　　毕竟还有附加内容。

　　她们高一上学期开过一次家长会，在许恩泽妈妈叶美云女士的随意透露下，杨德政知道了许恩泽和周添是小时候偶尔在一个盆里洗个澡，现在经常在一张桌子上吃个饭的普普通通的对门友好关系，通俗点来说就是对青梅竹马。

　　杨德政没从这关系里看出来点什么少女情怀，倒是高兴得不行，自那以后叫许恩泽谈话时还偶尔叫上周添，嘱咐他看在打小的情分上多多提点一下许恩泽理科成绩，毕竟这也是许恩泽得天独厚的重要资源之一。

　　周添有没有教她？
　　那自然是教了的。

　　许恩泽浅薄地回忆了一下周添给她那屈指可数的几次短暂交流，心里默默吐槽：我的重要资源不止会教我，还会激励我是个化学元素背不了物理单位大杂烩的小辣鸡。

　　要是在平时她可能还会就这事应承两句给周添添点儿堵，可今天许恩泽被他这个“14.2”真真切切感动了一把，决定与周添建立口头上的友好辅导关系。
　　手心的字还在呢，五讲四美好仙女怎么能以怨报德？

　　许恩泽点点脑袋，张口就来：“经常交流的，周添特别好，特别认真。”

　　“行，那就好，平时不会的多问问周添，不管高二选什么科，你这个化学成绩还是要重视啊，别学考都考不过，毕业证都拿不了啊。”杨德政再次着重强调。

　　“嗯嗯嗯。”许恩泽点头如捣蒜。

　　临上课前三分钟，杨德政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叹了口气：“行，今天就到这儿，你先回去吧。”

　　许恩泽心里一喜，应了声好。
　　结果腿还没迈开，就听见杨德政又补充了一句，“今晚回去把这张试卷上我们学过的方程式每个抄五遍，明天交上来。”

　　许恩泽：“……嗯。”

　　许恩泽踏进教室的那一刻，课前的三分钟小预备铃正好打响。

　　但教室里从来没那么快安静下来过，她走到座位的时候，乔嘉正转头跟宋子恒说着什么。

　　宋子恒旁边座位空着，不见周添的人影。

　　“嚯，咱们老杨的时间真得拿捏得真是不错。”宋子恒看见许恩泽回座位，诚心赞美了句。

　　许恩泽痛失一个课间，心情自然不太美丽，坐下趴在桌子上，没接他的话。

　　乔嘉笑嘻嘻凑上来，一把搂住许恩泽肩膀，给她把水杯推过来，“有个不知名美女同桌给你打了水。”

　　许恩泽捞过杯子，“要是不知名美女同桌下次也能帮我上个厕所就好了。”

　　“……”这个美女应该办不到。
　　乔嘉主动收回胳膊。

　　正式上课铃声刚响，周添就拿着两沓答题纸进了教室，他们每天下午最后一节都是数学自习，而周添正是数学课代表。

　　他把手里东西放上讲桌，就准备回座位。

　　路过许恩泽座位时，周添垂头看了眼，正巧撞上许恩泽抬头看他的目光，不过确切地说，不是正巧，许恩泽是已经看了他一路了。
　　她刚刚在办公室对周添的不美好回忆已经完全掩过感动，整个人都带着点怨念，从周添出现的那刻就开始盯着。

　　周添在她桌前停了一瞬，整个人逆着光，投下一大片阴影，大概是察觉到她饱含怨忿的眼神，略微扬了下眉。

　　两人目光对上，还没等许恩泽开口，周添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摁上了许恩泽的额头和眼睛，贴了个东西上去，整个过程无比自然，许恩泽眼前一黑，话被堵在嘴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周添已经回到了座位坐下。

　　许恩泽伸手揭下来，正是她上课递过去那张小纸条，不过已经被展开。

　　上面多了两个大字，笔走龙蛇——
　　没带。

　　许恩泽：“……”
　　她静默三秒，决定撤回刚刚上课时心里刮过的彩虹屁大风。

　　然后再次提笔——
　　日日，你这个破字，真的是丑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