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别砸到花花草草》杏桃李

3、手术

　　上初中的时候，叶落和柯雨桐都是田径队的。叶落身材纤瘦，四肢修长，是练跳高的。每天除了练体能，就是助跑起跳，天天摔得七荤八素，柯雨桐总觉得叶落某天会把自己摔傻了。

　　柯雨桐的体育特长就有点一言难尽。

　　因为加入田径队的学生可以不用上体育课，如果参加市级比赛获得名次还可以中考加分。所以有点特长的同学们都想挤进田径队。

　　柯雨桐其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体育长项，于是就和班主任老师打商量，让她找体育老师开个后门。

　　柯雨桐和老师关系好，除了本人长得可爱讨喜，还有个重要原因是她有个给力的妈妈。

　　柯妈妈供职于油气集团，是公司中层，权力不大，但很实惠。

　　学校老师有个什么打印复印、海报横幅什么的需求，柯妈妈第一时间给办得妥妥当当。柯雨桐就一直在班级里有个小干部的位置，有时是生活委员，有时是宣传委员什么的。

　　柯妈妈最牛逼的经历是凭一己之力操办了柯雨桐的小学入学。

　　柯雨桐上的小学是市重点，因为地理位置好，名额抢手。通常必须是副校长以上的硬关系才能进。

　　柯妈妈同事的孩子在上这个小学，比柯雨桐早一年入学。柯妈妈从同事那里辗转弄到了学校张副校长的电话。

　　于是在某一天上午，柯妈妈独自一人到学校找张副校长。张副校长还真给面子，在大门口和柯妈妈会晤。柯妈妈说了自己的诉求。张副校长没废话几句，抽了一根烟，就同意柯雨桐入学了。

　　回家后全家人百思不得其解，不是说求人托关系也难进吗？怎么这么容易的吗？柯妈妈笑了：

　　“不但录了，择校费只收２万５，一般的都是３万，还不算搭的人情。”

　　这就更奇怪了，怎么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然而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掉的只有陷阱。只不过没砸到柯家。张副校长当时喷出一口烟，随口闲闲地说了一句：

　　“你不是油气集团的吗？那给学校解决点加油卡吧。”

　　多年后，柯妈妈在市反腐倡廉教育基地的案例中看到了张副校长的名字。至此全家再不敢提及此事。

　　操场上，田径队正在列队集训。

　　“柯雨桐，铅球组。”

　　“啊？老师，我没练过铅球。老师，能换别的组吗？”

　　“铁饼可能也行，技术要求高些。”

　　“能不能不要力量项目啊？老师？”

　　“长跑短跑，跳高跳远什么的都不适合你啊！”田径队老师为难地看着眼前这个略显壮实的女生。

　　柯雨桐在众人揶揄的目光中郁闷地站到了一位比她高出一头，宽出半个身子的女生后边。看着前面女生山停岳峙般的肩背，柯雨桐嘟囔：

　　“我也不够这体格呀！这样不容易出成绩的。”

　　“铅球也是需要技术的，有时候最壮的反而成绩不好。”

　　田径队老师严肃地说。

　　老师，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双标啊？我想走技术流的时候，你说看体格。可我说体格不够，您却说要凭技术。柯雨桐郁闷死了。

　　不管怎样，柯雨桐总算进了田径队，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学习训练生活。虽然每天都和叶落打照面，但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柯雨桐的家离学校不算远，也就只有三公里，不过走路有点远，坐公交又不是很顺路，所以每天是柯妈妈开车接送上下学。

　　那天下午柯雨桐结束训练走出校门，看到柯妈妈的车已经停在马路对面了，于是急匆匆穿过马路上了车。

　　车辆启动，柯雨桐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学校大门，眼角余光扫到校门口不远处的绿地边上，有几个穿校服的学生围着倒在地上的一个人，弯着腰不知道在干什么。

　　柯雨桐让妈妈放慢车速，降下车窗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就听几个学生在嚷嚷：

　　“快送医院！叶落吐血了！”

　　“停车！快停车！”柯雨桐当即喊道。柯妈妈赶紧停下车。柯雨桐匆匆打开车门，疾步跑向他们。

　　只见少年在地上蜷成一团，白皙的脸上呈现出一片不健康的潮红，呼吸急促，嘴角下颌有大量粉红色的泡沫状呕吐物。

　　“快上车！搭把手，把他抬上去。”

　　“书包别忘了！”一个男生把叶落的书包递了过去。

　　“看着像是肺部疾病。送他去佑外医院吧。”柯妈妈建议说。

　　汽车直接开到佑外医院急诊楼，柯雨桐和另一个男生狂奔着冲到护士台，和值班护士说明情况后，不一会儿，两个医院护工推着接诊床出来，把叶落接了进去。

　　“家属呢？病人家属？”

　　“133，41190779，我妈。”叶落看着病床边忙碌的女生，艰难地开口出声。

　　柯雨桐忙拨通电话，幸好，一下就接通了。

　　“阿姨好！我是叶落的同学，叶落病了，我们在．．．．．．”

　　叶落最后做了开胸手术。检查发现他有先天性肺大泡，剧烈运动导致肺泡破裂，肺部压缩，进而发生呼吸窘迫。手术就是把这些大泡给切除了，避免肺泡在外力作用下破裂，导致胸膜撕裂。这个病的麻烦在于有一定的复发几率，今后，跳高是不能练了。

　　柯雨桐有点遗憾，叶落为人虽然比较闷，但怎么说也是田径队的颜值担当啊。

　　“从此以后就得小心做人了，不能唱、也不能跳。”

　　太惨了！肯定也不能坐海盗船、过山车什么的，欢乐谷也去不了。柯雨桐心想，那可是我的最爱。

　　不过叶落做手术的时候，柯雨桐还是在手机上陪着他，互相发了几条短信，直到叶落要被推进手术室。因为柯雨桐这回才知道叶落家里只有他和妈妈，叶妈妈因为工作性质需要经常出差，叶落很早就能独立生活。

　　“真可怜！”柯雨桐坐在四角装饰着水晶球的公主床上，一边发短信，一边和柯妈妈唠嗑。

　　“太惨！”

　　“说什么呢！”柯妈妈收拾着女儿乱成一团的被子，把床上的跳跳虎扔进筐里。

　　“叶落。今天做手术。我等他麻药醒过来再睡。”

　　“干吗要你等他？”柯妈妈警惕地问。

　　“他们家只有他妈陪他。他也没什么朋友。”

　　“这样啊，同学之间是应该互相帮助。”柯妈妈不再说话了。

　　中学时代的柯雨桐觉得帮助叶落就像帮助班上任何一个同学一样，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叶落就是一个可怜的娃，没有爸爸、没有爷爷奶奶、没有大姑大大兄弟姐妹，好像还穷，妈妈也经常不在家。所以，能够鼓励他坚强，面对手术不害怕，这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多年之后，柯雨桐无法再面对叶落，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早已失去了这份天真善良，曾经柔软的心已经冰冷麻木。一个花季少女用自己的善良柔软温暖了一个清寒少年，这个少年把这份温暖死死地埋在心底，一直不曾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