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被爱》沈咚咚

3、过敏

　　面前有一只向着她走来的猫，这是在楚绛的人生里，是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
　　无论是年幼时的上下学，还是独立之后走在街上的每一个时间里，窗前、巷尾、小区……总是能看到这些高高竖起尾巴的矮小身影。
　　她原本是不怕的。
　　可是漆黑的巷子里，身后的尾巴无时无刻不在展示着强烈的存在感，它像蛇一样缠绕颈侧，明明只是放松的环绕，却让楚绛觉得近乎窒息。
　　暗巷之中四周皆是高墙，而巷子唯一的出口则倒映着弓着背的猫影，刚刚听到的猫言猫语似乎还回荡在耳边。
　　短短几分钟里接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巨大的信息量让楚绛的大脑早已失去了运转能力，求生的本能让她的每一个毛孔都颤栗起来，逼迫着她早已宕机的大脑里挣扎着蹦出了两个字。
　　妖怪。
　　是了，妖怪。
　　除了这个荒诞的解释，楚绛想不出第二种理由来解释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身后这条作乱的尾巴是，刚刚自己听到的猫言猫语亦是，说不定那些突然出现的野狗，还有那只撞到花灯的黑猫……
　　说不定他们其实都是妖怪。
　　对了，黑猫！
　　那黑猫逃跑之前卡在身上的花灯，似乎便是卡在了后臀处。
　　楚绛回忆着，视线扫过散落在地上的一地碎纸，还有断裂的竹条，不得不说，因着这条尾巴的出现，楚绛终于看清了地上原本被自己所忽略掉的黑暗中的细节。
　　碎纸上残留着不少的血迹，楚绛眼尖的看到竹条上带着鲜血的牙印，刚刚尾巴所在的角落地上还凝结着一滩血迹，楚绛心底隐隐的有了一丝猜测。
　　她好像知道这条尾巴是谁的了。
　　这条尾巴，应该就是来自刚刚受伤的那只黑猫。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为何断下自己的尾巴，尾巴又为何有如活物一般，但事情总算是有了眉目，面对即将出现的妖怪，楚绛略微放下心来。
　　“咦？”警惕的小猫并没有完全转过巷口，只是微微探出头来，它嗅了嗅空气中血腥气息，还有熟悉的妖怪气息，终于放松下来，它向着楚绛走了两步，然后原地坐了下来，“是你啊，那个逃跑的黑猫。你受伤了吗？”
　　原来这是一只小白猫。
　　它似乎过得不是很好，身上的毛发灰扑扑的，还带着细碎的血迹，眼神里却透露出一丝倨傲。
　　面对对方的提问，楚绛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是要像它一样喵喵叫呢，还是用人类的语言来回答，于是她沉默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哼。”面对楚绛的不搭理，面前的小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的瞥了眼楚绛肩头露出的尾巴。
　　它举起一只爪子，慢条斯理的舔了舔，然后伸出后腿，挠了挠自己的耳朵。
　　“尾巴都藏不住，还想着找人类报仇，你连他手里那些走狗都打不过，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躲起来。“
　　楚绛低着头，沉默的听着。
　　地上的小猫似乎是说累了，也可能是刚刚争夺食物的时候花费了太多的力量，它打了个哈欠，后背拱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罢了，谁让小爷我今天看你比较顺眼呢。今天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收一下你的尾巴吧。”
　　小白猫一边说着，一边缓慢的站起身，全身的皮毛在这一瞬间撕裂开来，楚绛看到对方诡异的开始变大，骨肉交错间能听见咔哒咔哒的响声，楚绛之间对方身形不断变化，最后凝成了一个少年的模样。
　　“哼，看看我这个，我这才叫化形。”
　　少年浅蓝色的瞳孔在黑暗之中如明月一般透亮，他炫耀似的对着楚绛转了个身，还特意撩了撩自己的头发。
　　“别怪小爷没提醒你，那些走狗还在外面转悠，你还是趁早离开比较好。不过……”少年向着楚绛微微俯下身，嗅了嗅楚绛的脖子。
　　“刚刚就想说了，你好香啊。”少年耸了耸鼻子，困惑的皱起眉，“你原本身上有这么香吗？这香味好像……”
　　少年说着，像是受到蛊惑一般俯下身，向着楚绛的脖颈靠近。
　　原本还安静的呆在楚绛身后的尾巴在这一刻却突然向着少年发起了攻击，楚绛只看到一道泛着金色光芒的火焰自身后擦着脸颊向少年袭来。
　　炎热的灼烧感一闪而过，楚绛只感觉侧脸一阵刺痛，面前毫无防备的少年便被打退了几步，狠狠的撞在对面的墙壁上。
　　“嘶……”巨大的撞击让少年捂着胸口坐倒在地上，他喘着气，皱眉看向楚绛，“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空气中飘散着细微的新鲜血腥气，少年敏锐的嗅觉立刻察觉到的不同，他看着楚绛被划伤的侧脸，眼神一瞬间重新变得警惕。
　　“人类？”
　　顾不上胸口的疼痛，少年踉跄着站起身，摆出防御的姿态。
　　“你杀了他……然后夺走了他的尾巴？”
　　楚绛看到对方浅蓝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发着光，原本微圆的眼珠在此刻凝成一道竖瞳，气氛一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
　　身后的尾巴在突然射出火焰之后，便没有在继续攻击。
　　它用尾巴尖小心翼翼的点了点楚绛受伤的侧脸，然后便僵在原地不敢再有动作。
　　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尾巴尖像是回过神来，不再是高高攀附在楚绛的肩头，而是慢慢的垂了下来，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圈在了楚绛腰间。
　　危险一触即发。
　　对面的少年在误会楚绛杀了黑猫之后率先发难，一团团白雾一样的气息早在不知不觉中将楚绛包围，然后瞬间凝结成一个向内压缩的牢笼。
　　楚绛动弹不得的被困在原地，而身后的尾巴在却不再敢随意的出手，只是用一层金色的火焰虚虚的笼罩住楚绛，不让那些白雾更加靠近楚绛。
　　气氛一度有些僵持。
　　“汪！”
　　几声狗叫从巷子口传来，一个巨大的黑影自巷子口扑了进来，少年一瞬间被分散了注意，迅速化为猫型攀上了高墙，而白雾也在此刻出现了一丝停滞，金色的火焰在这一刻向外冲破了一个缺口，然后迅速的圈着楚绛向外冲去。
　　“可恶！别跑！”
　　“汪汪！”
　　眼前的景象一变再变，腰间还圈着一条诡异的尾巴，楚绛只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身后是不断试图攻击自己的两路人马，楚绛瘪了瘪嘴，莫名有种想哭的意味。
　　节日带来的喜庆感全被打破，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这个夜晚变得惊心动魄，她现在万分的想回到自己的小窝，想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逃避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楚绛想着，感觉眼前一阵强光，她眯起眼睛，等视线逐渐清晰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出现在了自家卧室之中。
　　腰间圈紧的力道松了下来，尾巴无力的从身后垂下，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量。
　　楚绛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她贴着墙慢慢滑落在地，然后颤抖着捂住脸，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她这一哭，原本疲惫的尾巴猛地一激灵，挣扎的支起尾巴尖，地触碰楚绛的手背，似乎是想要安慰楚绛。
　　楚绛却不领情，一把推开尾巴，“你走开啊！”她红着眼睛哽咽，“为什么要把我卷进来，你走啊，不要缠着我！”
　　被推开的尾巴僵在原地不敢再靠近，半响之后才像是回过神来，手足无措的上下摆动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知过了多久，楚绛的四肢似乎都被寒夜中的凉意浸透了，她肿着眼睛抬起头，盯住了身侧的尾巴。
　　尾巴迅速讨好一般的贴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搭在楚绛的膝盖上。
　　“你也是妖怪吗？”
　　楚绛吸了吸鼻子开口道。
　　黑色的尾巴尖翘了起来上下摆动了两下，像一只抬起头的小蛇点了点头，然后蹭了蹭楚绛的手背，试探着想要往楚绛的手心里钻。
　　“你为什么会在我身上？”
　　楚绛继续问道，尾巴却不再回答楚绛的疑问，只是亲昵的蹭着楚绛摊开的掌心。
　　见状，楚绛不在提问，只是静静的蜷缩在墙角，沉默的注视着前方。
　　许是黑暗的缘故，渐渐的，楚绛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逐渐昏沉，她环住自己的膝盖，将头靠在了腿上，疲惫的想要闭上眼睛。
　　从尾椎骨开始泛起的细密痒意逐渐开始扩散，楚绛却早已失了力气，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药效已经过了，她再度陷入了过敏之中，而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触碰，这条尾巴则是长在自己的身上，连五脏六腑里都在泛起痒意。
　　楚绛感到自己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
　　视线越来越模糊，黑暗中，楚绛看到尾巴正圈住自己的手腕，焦急的拖拽着自己想要站起身，它三番四次的想要运用金色的妖力将楚绛拖起，但妖力却总是凝起一瞬便再度消散开来。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楚绛听到了窗户被打破的声音，一个人影自黑暗中跳了进来，然后缓缓地站起了身。
　　楚绛看到了对方向着自己走了过来，然后便彻底昏了过去。
　　“呵。”
　　人影走到楚绛面前才停止，一双金色的瞳孔牢牢地锁住楚绛，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楚绛昏过去的面容，然后发出一声嗤笑。
　　如果楚绛还醒着的话，一定能通过这双眼睛认出面前男子，其实就是身上这条尾巴的主人。
　　沈渊向着楚绛伸出手，手中燃起一团金色的妖力，向着尾巴凝聚了过去。
　　“回来。”
　　但是尾巴却死死的圈住楚绛的手腕，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楚绛的身上，甚至还反过来吸收了沈渊释放的妖力。
　　察觉到妖力的流失，沈渊皱着眉蹲下身。
　　“该死的。”他低声骂道。“我断尾是想让你引开那些走狗，你附在一个人类身上干什么？而且她都快死了，被附身者死亡可是会连带着你一起消散的。”
　　他说着，想要用妖力将尾巴断开。
　　尾巴却不答他，用刚刚吸收的妖力将楚绛完整的包裹在其中阻止沈渊的靠近，甚至试图用金色的火焰灼烧沈渊。
　　沈渊简直是要气笑了。
　　谁能想到，自己不过是用妖力断下尾巴当作诱饵引开敌人，尾巴却像是着魔了一样跑去附身了一个奇怪的女人，甚至还反过来运用自己的力量来对付自己。
　　而且……沈渊低头看了看对方的面容，没记错的话，这个女人就是那个用一个莫名其妙的灯挡住自己去路的可恶女人！
　　眼看着女人快不行了，尾巴也变得越发焦急，它不断地输送妖力试图唤醒对方，奈何早就透支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支撑到唤醒对方。
　　沈渊皱着眉，冷眼看着女人的气息越来越弱，而尾巴却执着的不肯回到自己的身上。
　　“真是够了。”
　　再不出手对方就真的撑不住了，沈渊最终还是伸出手附在女人额头，一阵金色的妖力顺着他的掌心缓缓流入女人体内，而对方的呼吸也终于逐渐平稳了下来。
　　沈渊一边给对方输送着治愈的妖力，一边还张嘴数落着紧张的靠过来的尾巴。
　　“不就是个人类吗，有什么好救的。你忘了我之前遇到的那些事了吗？人类都是伪善的，是不可信任的！”他说着，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身旁的尾巴。
　　“也不知道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药，你居然这么的喜欢她。”
　　看着女人逐渐舒展的眉头，和逐渐恢复正常的脸色，沈渊没好气的揪了一把身旁的尾巴，掌心下的尾巴因为突然的拉扯力道而痛的颤抖起来，面前的女人也痛的微微蜷缩起来。
　　“哝。”沈渊指了指女人。“她快醒了，这下可以跟我走了吧。”
　　闻言，掌心的尾巴卸去了挣扎的力道，乖顺了下来沉默的窝在沈渊的掌心，见此沈渊再次释放出妖力想要收回尾巴，却不想乖顺只是尾巴的伪装，释放出的妖力被瞬间吸收到了尾巴之中，连带着沈渊体内的部分妖力也一起被吸了过去。
　　沈渊猛地甩开尾巴，踉跄地向后摔倒在地，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质问的话语尚未出声，地上的女人却微微动了动掌心。
　　“唔……”
　　尚未完全散去的不适让楚绛逐渐清醒过来，一旁的沈渊看了看依旧缠在楚绛身上不愿离开的尾巴，无奈的咬了咬牙，摇身一变缩小成了一只小小的黑猫。
　　为了不让楚绛发现自己的身份，沈渊用剩余的妖力再次幻化出一条尾巴，并把自己的瞳孔覆盖成了深蓝色，做完这一切，过度消耗妖力的沈渊被迫缩小成了幼崽的模样。
　　就在沈渊化为幼崽的这一刻，楚绛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慢慢的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