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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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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海忙着做工,并未带齐娟好好逛过京城,所以齐娟听到可以见识下皇亲国戚的排场后,就一直满心期待。
倒是齐海有些担心,觉得万一堵了京城里老爷的路,被人家抓了去,可怎么了得。
严小贺解释道:“咱们都是卖苦力的平头百姓,大字不识两个,又不是故意的,如果真碍着人家,解释下躲开就是了,光天化日的,他们若是因为这个理由抓人,也太难看了。”
见他说的镇定自若,齐海也将信将疑的同意了。
严小贺确实并不担心,如果是一般皇亲,自然会整肃清道,带着大队人马戒严,他们就是想过去也不能过去。
可若是一文不值的韩王离京,只怕也不过随便做个样子,毕竟谁会去行刺一个已经发疯的废太子,哪怕真撞上去,韩王也只会高抬贵手放他们离开。
那可是连一只蝼蚁都不会伤害的人。
但即便如此,为保万全,严小贺还是让齐海帮他在早市买了风帽和几味药物,做好准备才动身。
结果确实不出严小贺所料,这条出城之路只是简易洒扫了一番,该有的排场几乎都没有,他们紧跟几步,就能看到有车驾隐约在道路中摇晃着出现,也看不出是谁家的马车。
除了马车与这简陋的排场,严小贺也再看不到什么,也追不上了,于是随着马车碌碌驶入岔路口远去,他也缓缓停下了脚步。
“没意思。”齐娟叹了口气,“这算什么。”
“是啊。”严小贺笑着答道:“这算什么,咱们还是走自己的路吧。”
突然,齐海回头猛拉她的衣袖,示意他们赶紧躲到一边,原来一队人马正从背后疾驰而来,逐渐闯入他们视线。
“干什么的?”为首军士上前把他们拦下,皱眉道:“还不跪下?韩王殿下与皇孙要去避暑山庄修养,城里贴告示清路了,眼瞎了看不见吗?”
原来前面的车驾并非正主,估计也是和他们一样赶路的旅客。
严小贺忙拽着他们跪下,齐娟边跪边反应飞快的答道:“军爷,我们是乡下来的,都不识字儿。”
齐娟的确不是京城口音,军士也没再问,斜眼打量起严小贺,他身量不高,形容单薄,带着风帽也不知是男是女,总觉得有些可疑。
于是那军士抬手,似乎要掀掉风帽,严小贺却抢先伸手搭在风帽上,预备要自己取下来。
风帽垂纱间,严小贺那瘦到十分夸张的手臂自松垮的衣袖中探出来,除了指尖微微泛着些血色,其余肤色均白至透明,甚至能清晰看到每一根血管透出的淤青,俨然是个十分病弱娇嫩之人。
如在平时,此番景象自能引起人无限的遐想,但此时此刻,这条手臂居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有些地方已连成一片,化为一个肿块。
这是因为,严小贺预先涂抹了会使人遇风过敏的药材。
“别动!”军士大惊,连退三步拔剑,“你这是什么病?!”
“放他们走。”
严小贺刚想开口解释,一个许久不闻却异常熟悉的声音传来。
正是废太子的声音。
这一切和他预想相差不多,所以严小贺并未抬头,他只是透过风帽纱帘,看向远方柳枝随风滑动的阴影,无声等待着最后的道别。
“这本来就是百姓的路,是咱们把路堵了。”废太子正坐在马车里,轻声细语地问:“桓王贤弟,让他们先走吧?”
桓王?那不就是沈确也在这里?
严小贺的额角瞬间滚下一片冷汗,心脏也近乎跳停,因为沈确对他实在太过熟悉,无论他打扮成何种模样,只消一眼,就能够被沈确光速认出。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甚至都已浮现出沈确惯用的那种,极尽温柔的眼神。
所幸沈确并没有下车,甚至没有开口,只是将手伸出车窗,示意军士放行。
他们三人马上站起来,齐海还比划着致谢,军士愈发觉得身染怪病行容异常,弄不好还有传染病,避之不及的躲在一边,示意他们快些从小路走开。
齐海马上就要走,严小贺却停在原地不动,他垂手躬身立在一侧,请马车先行离开。
*
近黄昏时,他们顺利出了京城。
赶了一天的路,严小贺三人都有些疲惫,于是寻了街边茶摊随便吃些东西。
宫里的消息封锁的很好,这一路上,除了韩王出城避暑疗养外,并未听得其他风言传闻。
齐海与齐娟坐下来,各点了碗素面。
严小贺先前饿了许久,至今肠胃都不佳,所以不大想吃东西,就什么都没要。
虽然肠肚不饿,但毕竟赶路一天,精神也实在不振,于是他问茶摊老板讨了一卷丝烟。
想到身边还有齐娟这个姑娘,严小贺握着烟走远了一些,才视若珍宝的徐徐点燃。
烟气逐渐在空气中细细升腾,也漫过严小贺的喉头鼻腔,许久没有吸烟,这一下让他感到非常振奋精神,于是他无比适宜的扬起脑袋,正看到夕阳缓缓没入山脊,将整片天空都染得灿金一片,如汪洋般无边无际。
不知是卷烟带来的幻觉,还是今日得知韩王与严嘉出城这个好消息,让严小贺忽然觉得,离开了京城高耸鳞栉的建筑,连天地都变得广阔起来,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虽然出城疗养不代表能摆脱软禁、自由安度余生,但至少他们都离开了那个给他们无限痛苦的京城,这或许能让韩王的病更好一些。
而且韩王是沈确带出城的,这也证明沈确如今有能力和永王等人分庭抗礼,不再是当年那个靠讨好沈峥才能活下来的少年了。
如今这样,对于太子和严嘉,虽然自己永远都对不起他们,但已把能做的都做了。
至于沈确,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无一人可信,只想把严小贺留在身边,但严小贺心知肚明,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最想要的永远是复仇与权利。
此刻空中有群鸟穿过云层,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一瞬间,严小贺真心觉得自己能够真的离开,配得上一点自由了。
他要走了,他终于可以放下一切,过几天真正属于自己的日子。
正当严小贺有些微醺时,猛地瞥见齐海正朝他走近,露出有些不悦的眼神。
严小贺猜测他可能在心疼钱,因为他们虽然有一锭金子,但这样大的钱在京郊小城实在显眼,怎么也要进城才能化开,所以现在只能花齐海手里的铜板。
“这是人家送的。”严小贺对着他解释,忽然想到这样的好事不是每天都有,所以把烟掐灭,小心翼翼的收进袖子。
齐海仍不“说话”,严小贺也不知他是不是听不懂,索性从衣袖里取出那锭金子,放在齐海手里给他保存,感觉这样齐海能放心些,也不会心疼他花的那些仨瓜俩枣了。
齐海却没收下,而是神情严肃的看着他,动手比划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和齐海相处几日,严小贺也基本能看懂他在“说”什么,摆手解释自己是吃不下,可齐海还是摆着一副“听不见”的表情与动作,将他推到小桌前坐下,指着桌上剩下的半碗面。
严小贺失笑,齐娟道:“笑什么?这不能吃么?你不吃我就吃了。”
齐海摆手将她拦住,硬是把那碗面推向严小贺,仿佛定是要看着他吃下去。
严小贺没办法,也自觉不该有什么讲究,于是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他这才发现,这碗面汤底居然藏着块小小的排骨,他们买的只是普通素面,这点子荤腥应该是不知怎么从汤底带出来的。
他扭头看向齐海,齐海突然露出一个狡黠憨笑,伸手做了个“快点吃”的姿势。
但这番好意却再次引起了严小贺的警觉,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因为他再次从齐海身上,看到了沈确的影子。
可除了同样身形高大外,齐海只是一个长相普通的老实汉子,与沈确那张英挺温柔到能把人溺死的面孔截然不同。
更何况,韩王还在马车上念出了“桓王”,证明他那时和沈确正在一起。
“你不必担心,其实我两天不吃饭也没关系,我是个大夫,不然我怎么知道什么药物会让人发疹子。”尽管毫无可能,严小贺还是道:“对了,要么你让我把个脉,兴许你这哑病也有机会康复呢。”
齐海“说”:我不相信人两天不吃饭也能活,但他还是老实伸出手,递在严小贺面前。
沈确是习武之人,他就是再能装,身上的经脉不会掩藏。
严小贺将手放在齐海手腕上,却并未感到任何内力,可能因为他干活出力太多,甚至有点发虚。
也是,这怎么可能是他呢?严小贺自嘲的想,对沈确而言,除了床上那点事儿,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而且沈确总有一天会娶妻生子,那时他不仅没用,还是个累赘。
齐海见他还是不吃,开始有点焦急的比划,“你都一整天没吃饭了!”
“好好,我这就吃。”严小贺端过碗,将那半碗沾了点荤腥的面条吃完。
“从明日开始,你自己吃一碗。”齐海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从衣袖里摸出钱袋,“别看不起我,有的是钱。”
严小贺不禁失笑,突然真觉得有点饿。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严小贺笑道:“我再吃一碗。”
齐海登时目瞪口呆。
热气腾腾的面很快送上来,严小贺边吃边道:“我记得前面是一个大镇,应该是燕郊吧。”
“对。”齐海点头,“怎么了?”
“当时答应你们出了京城就给钱,只是一直在赶路,没办法分给你,咱们可以在那里找家银号,将这金子化开。”严小贺吞下口面,“你也可以在远城做点小买卖,那儿比京城房价便宜,说不定还能置办个小屋子,而且你若还想进京城找活,也离得不远。”
齐海满意的笑笑,比划道:“那你呢?去找个医馆当大夫吗?”
“我继续走。”
严小贺吸完最后一口面,满意的抹了抹嘴。
“也不能拖着你们太久,谢谢你小齐哥,小齐妹子,我们就在燕郊分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