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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风波又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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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援兵逼近,城门前那些被渡上仙法的利箭在刀光剑影之间骤然掣出,剑拔弩张的警醒声昭示着两方神族皆不会退让。
刀刃对峙的刺耳铮鸣激荡在城门内外,不禁让仙民喟叹何为天界,不过就是凡人换了个地方生存罢了,神仙同样揣着人心,他们也会有私欲,有烦忧,更有放不下的羁绊和执念,即使下界众生早已习惯仰头看天,可这天地六合之间哪有什么神仙。
就连人界敬仰信奉的北极星君,这时也是一副凶神恶煞的鬼怪模样,脸上纵横的沟壑深深浅浅地承载着他所有的称帝之心,衬得一对遍布沧桑的眸子更愈阴鸷。
而北辰彻此刻正用这对眸子杀光凛冽地盯着与他周旋的人。
他没想到东边青阳门的结界被破后,他面前的这个“病秧子”竟果断调动南槐序门的星象之力封住了漏隙,随即就在他打算带人进攻力量薄弱的槐序门时,东方晴飔当即让赤武将军领着宫内余留的仙卫镇守南方宫门,而这个在他看来不足为惧的三殿下居然敢亲率辰星宫屿的暗卫出宫拖住他,而且还能与他在这青阳门前游刃有余的过招斗法。
“想不到三殿下隐锋避芒地藏匿实力多年,修为竟如此了得,到底是本君老眼昏花,小瞧了殿下。”
听到北辰彻阴阳怪气的赞许,东方晴飔紧了紧手里的紫藤长鞭,勾动唇角,冷笑一声道:“星君莫怪,本殿下这千年来一直忙于清算与旧事有牵扯的债务,实在分身乏术,这才怠慢了星君,不过如今已经算清了,是时候代我父王向星君讨要当年的旧债,星君……也该还债了。”
话音刚落,东方晴飔眸色炽动,旋即毫不留情地挥动藤鞭,掀动的光华乍然凝为刀刃,不偏不倚地砍向北辰彻面门。
随着手腕上的护甲应声落地,北辰彻将携着惊诧的震慑目光从手腕的血痕上面移开,转而打在东方晴飔身上,并压着愤怒,嘴角带有一丝轻笑地蔑视一句:“若本君没有猜错,殿下越是动用神力,这对被浊气伤过的眸子便越疼吧,如此一来,殿下向本君讨债一事怕是痴人说梦罢了。”
“是不是梦也要等醒来才能知晓。”
东方晴飔说着,手上结成的符印不甘示弱地抵挡开北辰彻刺来的剑刃,但是脚下却因眼疾晕眩难免踉跄了两步。
守在青阳门前的南宫璟珩清楚东方晴飔硬撑不了多久,他思量少顷,匆忙赶至槐序门,并告知赤武将军带兵相助三殿下,而他则不声不响地将神魂引入槐序门的结界,以至于只要他不撤出神魂,这结界便与他的命相关联,而且除非他神躯被毁,继而神魂陨散,否则外面那些兵卫绝无机会攻破结界。
只不过这种极端的办法虽能护住结界,但每一次击向结界的刀剑都如实打实地伤在他身上,即使身上不会留下伤口,可撕扯神魂的痛楚也不是任何一个神裔能承受的。
南宫璟珩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在他想来,反正死不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结界被破,而且他这样做不只是为了助三殿下,也是为了南方神族。一旦北极星君称帝,凭南北两神族之间的薄弱交情,南极天尊甚至是整个南宫一族想必同东方神族一般,落个颠沛流离的下场。
所以这结界值得他用神魂护着。
而这时的青阳门前依旧如殄沌的漩涡急流,不留痕迹地吞噬那些陨灭成灰的仙躯,仿佛没有遍野的横尸便能抹掉战境的触目惊心似的。
不知周旋多久,东方晴飔不以为意地拂过脸上的血渍,却在转眸的一刻,无意间看到离宫的赤武将军正与北方神族的护卫厮杀。
东方晴飔僵持片刻,来不及多想地避开北辰彻的咒法,但心里已经大抵料到槐序门的结界应是暂无被破的风险,否则赤武定然不会草率地离开槐序门。
只是他想不通究竟是谁以何种办法护住了南边的宫门。
北辰彻见他分心,当即施法借用北斗星力,准备一举杀了东方晴飔,顺便让这被南斗星力护着的帝宫结界也见识一下北斗星象的神力。
然而正当北辰彻以为北方神族势如破竹时,天衢大街之上骤然袭来响彻云霄的爆裂声,与此同时,那北斗星象顷刻间敛了光芒,黯淡地隐没在厚重的阴云下。
彻响传来的一霎,所有的人皆被震撼,唏嘘不已地举目望向声音传来的北街。
东方晴飔扫视过星象,很快意识到北街发生了何事,而他知道此时的北辰彻肯定一心惦记着将军府,于是他趁着北辰彻惶然走神的刹那,连忙以法术传音,吩咐兵卫退守帝宫。
辰星宫屿的暗卫向来不会怀疑三殿下的安排,但赤武一直追随东方御风,一时间猜不透东方晴飔想做什么,毕竟这个时候撤兵,确实能减少伤亡,可西陵援兵尚困在城外,他们即使躲回帝宫,这宫门也撑不住多久。
不过兵力悬殊,死守帝宫的护卫再与北方神族的兵卫纠缠下去必定全军覆没,所以赤武犹豫片刻,立即带着护卫撤回南极天尊等老臣合力撑起的结界内,然而令他们惊讶的是,三殿下竟然只是令他们赶紧退回青阳门内,自个儿却仍然留在外面。
北辰彻听到北斗星阵被破的声响后,便再无耐心同东方晴飔缠斗,也没有思忖东方晴飔单独留在宫外找死的原由,他不耐烦地拍了拍座下的驺吾神兽,并阴恻恻地瞥了眼镇定自若的东方晴飔。
随即等那护甲镀身的驺吾仰头一声长啸,东方晴飔瞬间察觉到地面堪堪颤动,而掠过的疾风中霎时灌注一阵闷声的低吼。
不过须臾,那些被北辰彻豢养在城内的驺吾神兽皆被唤至帝宫门前,足足有百余只,而且个个呲起獠牙,用恣睢的眼神盯着东方晴飔。
北辰彻驱使剑刃,有意将东方晴飔逼入兽群,转而轻狂地道:“本君还要将藏在帝宫的弑帝罪人绳之以法,就让这些小兽陪三殿下玩闹一会儿吧。”
北辰一族执掌兵权,北极星君又统领群星万象,所以北辰彻想当然地觉得整个帝都城,甚至整个天界都紧握在他掌心里,无论东方晴飔如何挣扎,在他看来不过就是犹如在他圈禁之地放肆的小兽物而已,根本不可能把已成定局的天界搅动得天翻地覆。
然而东方晴飔既然敢孤身留在宫外,就有本事撼动天界三分。
东方晴飔深知北辰彻位高权重,难免倨傲,如今此举显然对他已放松警惕,视他为囊中之物,而他恰好利用机会助西陵神族攻破城门。
但这些驺吾神兽逼得紧,东方晴飔若想尽快赶至城门前,必然先要甩掉兽群,同时还需欲盖弥彰地打消北辰彻恍然大悟的猜忌。
眼见着东方晴飔在驺吾的轮番撕咬下难以逃身,北辰彻视若无睹地转眸,令遣一批兵将继续去攻南边的槐序门。
可就在北辰彻调兵遣将的时候,兽群突然如临大敌般噤声,并彷徨无措地后撤着步子,那警惕乱转的眼神像是忌惮东方晴飔手里的藤鞭,却又像是害怕目不可及处渐渐接近的什么。
东方晴飔一时不解兽群的反应,下意识地留意周遭的动静。
随即等北辰彻觉察到兽群异样并回头查看的一瞬,不远处飒踏奔来的狮相神兽就犹如离弦疾飙的利箭,踏地时携动的长燃火光已猛地撞破霭色,燎原的烈焰转眼便将驺吾兽群骇得溃散逃窜。
眼中火影浮动的刹那,东方晴飔心中倏地一惊,他恍然记起那时的一人留给他的一句承诺,如今禁锢狻猊的封印已然祛除,小五长大,那当年留在他记忆里的只有模糊影子的人是不是要回来了……
“飔飔!”
熟稔的呼声蓦地敲在心头,东方晴飔压下肆意滋生的回忆,终于看清了狻猊背上的人,脱口惊喃一声:“六郎……”
北斗星阵被破之后,北辰琰连忙调兵赶往帝宫,苍舒翊则拗不过墨银竹苦苦相求,动身去寻北辰欢等人,而墨银竹本答应苍舒翊会老老实实地留在将军府,却不想,苍舒翊一走,他便骑上狻猊,催促他家神兽儿子疾足奔向帝宫。
东方晴飔来不及纠结墨银竹闯入天界的原由,更难思量墨大人同将军府的爆响有何关系,他嘱咐小五速去城门的同时已点足纵身,利索地翻身上背。等将墨银竹稳稳当当地环抱在身前,看着墨银竹被吊起的右臂,还有那两个被裹成粽子的手,他终是忍不住心慌地皱了皱眉头。
墨银竹的俩手只简简单单敷过止血的药,战战兢兢之下,因一路用力抓紧小五后颈上的鬃毛而浸出了血渍,乍一看这手虽不至于触目惊心,但他那苍白的脸却难掩痛楚地落在了东方晴飔眸子里。
不过墨银竹仍是一贯地不矫情,他稍稍侧身仰头,笨拙地抬手,用没办法分开的手指指腹轻轻触了下东方晴飔脸上的那道刀痕下的血渍,然后心疼地咧咧嘴,感同身受似的问:“疼吗?”
东方晴飔自打上背还没有同墨银竹说过一句话,听到这两个字,他愣愣地看向怀里的人。
四目相对片刻,墨银竹好像在东方晴飔眼里看到了千言万语,但一眨眼,这些千言万语便仿似融在了突然翻涌的灼烫目光里。
墨银竹惊慌的心尚未放下,他刚欲启唇再多问一句担忧的话,而就在这时,东方晴飔环在他腰背的手忽地动作娴熟地揽起他,紧接着不待他反应过来,眼前人已低头压向他唇瓣。
墨银竹僵滞着身子感受着唇间的触动,他不敢乱动,生怕触碰到东方晴飔身上其他未见的伤口,只乖顺地任由东方晴飔攻城掠地般涤荡着他心绪,直至他呼吸彻底紊乱,惊冷一路的身子终于像被火焰煮沸般微微颤动时,东方晴飔这才释开他,而后又万般不舍地把他拥紧在怀里。
什么话都没有,就只是纯粹地拥着他。
身为神龙五子,狻猊神兽俨然是难寻难训的霸主兽物,除了系苍龙一脉的中天神族有幸驾驭,其他神族根本不可能驯服此等品级的兽物。
所以北辰彻一看帝都城莫名出现狻猊神兽,恍惚以为中天神族的人竟也有闲心掺和抢夺帝位,一时间不禁有些失神,直到东方晴飔驾驭神兽调头离开,他才慌忙遣人去追。
然而那些追赶的人方才离开,槐序门前的兵卫便匆忙前来,颤巍巍地禀告:“星君!北辰将军领兵在,在宫门……”
北斗星阵已破,北辰彻料到北辰琰肯定会调兵阻他,不过他并不在意,毕竟帝都城被封,北辰琰手上能调遣的兵卫并不多,况且奉命进攻槐序门的领将还是北方神族的神将,以北辰琰的脾性,即使要阻他,也绝不可能与同族的人动手。
于是不待这个被吓得不轻的天兵将槐序门前的境况说明白,北辰琰便不以为然地打断道:“留下一批人钳制住将军,其他人随我攻……”
“青阳门”三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那天兵突然惶恐大喊道:“星君!领将重伤!北辰将军杀疯了……槐序门……撑不住了!”
此话一出,北辰彻大惊。他当然知道撑不住的一方是指哪方,只是他想不到向来看重同族情义的北辰琰居然为了东方神族让他为难,就算他用北斗星阵捆缚过北辰琰,想必北辰琰也隐隐猜出自己并不是北方神族的人,可这么些年的父子情义也抵不过所谓的大义吗?
可惜北辰彻不知,能让北辰琰不顾父子情义的并不是大义,而是如今镇守槐序门的人。
槐序门内,南宫璟珩看着北辰琰不管不顾地挡开攻向宫门结界的兵刃,顿时感觉方才撕裂神魂的痛楚已经算不得什么,此时心底的疼痛才是最让他难以忍受的。
尤其看到北辰琰一次次持剑对准同族的人,他泪目微颤,动了动疼涩的喉咙,低头浅唤了一声,“阿琰”……
为了助西陵神族入城,东方晴飔不惜耗损百年神寿,动用祖神留下的盘古神斧,一击劈开了帝都城的星象封印。
之后,西陵援兵攻入城内,东方晴飔则先行将墨银竹送到了情坊司后面的庭院。
沈岚烟开辟的这处地方有法术禁制,城内的打斗轻易毁不了这里,只要墨银竹耐着性子待在院中,天塌下来也能躲避一段时间。
也许是不想给疲惫的三殿下添乱,墨大人这次倒是没有乱跑,只揪着心站在院中,怔愣地望着帝宫的方向。
天界六合不知被蒙蔽在阴翳下多久,那些受人怨牵连的天怒终于不再以电闪雷鸣的天威震撼天地,飞往东方的金乌好不容易拨开云雾,缓缓投射下暖意渐浓的日辉。
墨银竹看着逐渐趋于平稳的天象,忙不迭转头盯向院门的方向,期待着东方晴飔能够安然无恙地随蒜泥儿闯入他的视线,然后告诉他这场天劫已经过去,他们以后可以安安稳稳地待在天界。
然而朱辉散射不久,九重天突然云海翻滚,狂风大作。帝宫门前乍然激荡开的星力犹如迅速涌上的滔天巨浪,城中屋舍轰然倒塌,哀嚎四起。
墨银竹心中咯噔一下,抬袖挡开风沙,再抬头时,忽见那颗与北斗七星遥对的紫薇星仿若油尽灯枯似的,堪堪熄了原该不灭的北极星光,整个天界霎时如坠地狱般暗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