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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硬币大的月亮照着这一方天幕,像滚烫的蜡烛落下的一滴蜡油,格外鲜艳,也荒凉。

      月光照到小洋房的卧室里,吊着圆顶蕾丝蚊帐的床上挤满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儿。

      两人躺在床上,手里各拿着瓶啤酒,一面喝一面聊着天,空气中加湿器和轻微酒香混和,微醺的环境,最勾人敞开心扉。

      “沈南风呢?”黄时雨举着啤酒瓶往嘴边送,也不进嘴,就这么举着,看向路筱问道。

      路筱低着头,盯着手中的啤酒,“就那样呗,每天都很忙啊。”

      黄时雨解释:“我才不关心他怎么样,我是问你,你是怎么想的,或者说想离婚?还是已经进化到孩子归谁的问题?但是最重要的一点离婚后的财产一定要分配好,你最好去红圈所请个顶级律师,不,也不对,那不都跟沈南风一窝的嘛,筱,你这有点难办啊。”

      先前在她的逼问下,路筱终于对她坦诚相待,把她和沈南风这些日子的情况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过了半响,黄时雨都把手中的啤酒喝得见底,也不见路筱答话。

      她又说:“你怎么都不说话,我自己自言自语很尴尬耶,你不想说就算了。”

      路筱低头盯着啤酒看了半天,才缓缓喝了一口,说:“我时常想起一个人,想到刚上大学的时候,见到她的第一眼,比起她的五官那双手给我的冲击力更大,我不是以貌取人那款的,但那会,我只觉得怎么会有人的手这么丑,我妈每天操劳家务的手也不这样。”

      路筱似乎是琢磨回想了一下,继续说:“那双手瘦到极致,干扁得就像晒干的桂圆,外表还裹着层易碎的壳给我印象极深,后来我发现跟她同寝,对她很好奇,从好奇这双手的故事到这个人,好奇她怎么生活怎么过来的,后来看她过得很好的时候,我是真替她感到开心,所以每当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都会想到她,就会觉得反正也不是什么关于生死的问题,身上的负重感就会卸下一半。”

      “但我不如她,她很坚强。”

      “不愧是路大作家,回答人的问题都别具一格,佩服佩服。”黄时雨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会,才脱口而出这句话。

      路筱口中的她,很明显指的是黄时雨。

      她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成为别人的力量。

      这对于前半生被视为累赘的她来说,犹如在婚礼上看到美丽的坟墓,还要来得惊喜。

      因把窗户大开着,浩浩的风与路旁的梧桐树澌澌纠缠,通过光影反映到卧室地板上,风一吹,地上的树影如同张牙舞爪的黑山老妖。

      “说吧,发生什么事,怎么会突然想要来我这里住。”路筱转头望着她。

      “哪有什么事,我才没有。”黄时雨因为路筱这句话,心突然咯噔一下,呼吸都慢了些许,就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确实像无事发生的样子。

      深蓝色的蕾丝厚蚊帐遮住头顶灯光,路筱的神情在见缝插针的灯光里,没什么颜色。

      所以她也分辨不出路筱是不是在诈她,毕竟这事她真没少干,大学期间组团玩狼人杀,每次她抽到狼人,路筱都能准确无误盯上她,对她真的是连哄带骗,无奇不用。

      “高利贷打电话给我说你爸欠了钱。”

      路筱平静温和的声音,彻底撕开她伪装的面具,最不希望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什么,我爸还写了你的电话,你怎么现在才说?”

      她爸会有路筱的电话,完全是因为那年她刚考上上海有名的金融院校,几年没联系的人突发奇想送她来上学,那会她还是非常渴望亲情,有父亲一路陪着彷佛缺失的那些年全部在此刻弥补回来,到学校的时候她脸上都盛满开心的神情,路筱是她遇见的第一个舍友,当时她并没有如今这般开朗,是带着内向、压抑,没错,上海的繁华使她备感压抑,她当时站在五角场的那一刻,感觉彷佛自己是那阴沟里的尸体,她爸当时为了两人有个照应,便留了路筱的联系方式。

      “傍晚打来的,刚想跟你说,你就给我发信息了,我大概也猜到那群高利贷的人找到你那去了。”

      外头的风又更大了,梧桐树摇曳的声音哗啦作响。

      “筱,真是不好意思,你赶紧把电话卡注销了。”黄时雨话到这里顿住,一想到那群高利贷都能找到她的住所,注销掉电话卡又有什么用,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她凝眉,“这也不是办法,完蛋,他们肯定会找到你这。”

      路筱把黄时雨愧疚的神情收纳眼底,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平静:“我这里安保很好,你不用担心,主要是你。”

      “早知道就不给我爸还那笔赌债了,这下把你也给牵扯上。”黄时雨非常懊悔,整张脸都快皱成一团,就像反复搓不圆的面团。

      “你给你爸还了多少?”

      “二十万。”

      “什么!二十万!你爸赌博欠的高利贷凭什么你给,他不是还有一对儿女,跟你有什么关系,法律有规定被弃养的子女有义务帮生身父母还债吗?!”

      路筱整张脸因为情绪浮动,从眉毛眼睛,额头嘴唇至下巴,全崩成一条线。

      门外处理完案件的沈南风,觉得肚子有些饿,打算去楼下弄点东西吃,在路过客房的时候,听到路筱似波浪起伏的音量,愣在原地。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温柔恬静的路筱吗?他从没见过她情绪浮动幅度这么大的时候。

      从认识到现在,就算这些日子的吵架,也没有情绪如雷动的时候。

      他突然好像有点看不懂她,这才是她真正生气的样子吗?他有真正了解过路筱吗?

      “你是不是白痴啊,那是二十万不是二十块,都够你在上海买个厕所单间了!”

      黄时雨默默承受路筱的输出,平时在商业场上为多赚一个点的钱,都能跟对方舌战群雄,据理力争,此刻犹如栓了瓶盖的玻璃瓶,一声不吭。

      “你爸是不是当这笔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可恶,都把你当成提款机了。这要是我父母我一分都不给,不养我还想我给他还债想的美!”

      路筱真的是气得胃都疼,她觉得黄时雨在事业上头脑清醒得像高度运作的机器,没有丝毫情感,怎么到她爸这里就拎不清,能傻到这个地步。

      黄时雨在路筱一言难尽的表情中选择默默拿起手中的啤酒,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举在半空的时候才想起来,啤酒早被她喝完了,她在路筱的注视下,缓缓放下啤酒瓶。

      明明酒是最适合在这时候喝,她却没有酒。

      路筱像看透她此刻的想法,把手中“百威”牌的啤酒递给她。

      清淡的酒最适合入愁肠。

      黄时雨一口气喝完路筱递来的啤酒,棕黄晶亮的液体搁了几滴在她嘴角,她没有着急开口,而是等嘴里酒气没那么浓郁,才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傻,明明他是给予我苦难的人,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其实我是想摆脱原生家庭对我的束缚,我只是觉得我成年了我自己能做出选择,只是没想到原本只站在漩涡边的,却能因为一个选择被卷进漩涡里。”

      其实她选择帮她爸还那笔债,就是想拿钱买断这份生恩,那笔钱是她跟着匿名用户炒股赚到的第一桶金。

      窗外风很大,一直刮着,似怒哄,似咆哮,然而带着寒意的月光偏偏照着这一隅,像是特地赶来的天罗地网,非要网住不可。

      她在光线不清晰的床上,听见路筱咬字清晰的说:“生活中有很多路,偶尔走错路也没关系,只要能找到对的路就行,你有什么想发泄的就来找我,我希望我可以给你一点力量。”

      “这是作为朋友,给你的允诺。”

      隔天周末,一大早。

      深秋的冷风经过一晚上的酝酿,驻足停留在梧桐落叶上,掐着点上班的人儿,两条腿走得飞快,银白的路灯灭了,这座城市开始运转。

      铺满梧桐叶的武康路,沈南风边打哈欠边遛着狗。

      “慢点,发财哥,大早上真是精力旺盛。”

      每逢周末他休息,送完豆豆去上兴趣班后,回来还要帮邻居遛狗,他邻居是个高领老人家,平时儿女上班忙也顾不上老人,怕老人待家里太寂寞,便选择养条狗在老人身边,还是养的体型巨大,运动量惊人的阿拉斯加,八十多岁的老人家每天哪里遛得动这狗的运动量。

      刚好路筱是个热心肠,每天都会按时起个早去遛狗,本来一到周末是他和路筱两人一起遛,两人,一狗,走在武康路街上散着步,多惬意的事。

      自从他跟路筱吵完架后,一到周末,就演变成一人,一狗,互看,谁也不服谁。

      关键这狗,还看人下菜,他和路筱一起遛,乖得不得了,他遛,那架势横冲直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干仗。

      “等一下先生,你没给你家狗带牵引绳。”沈南风刚控制住发财哥的行走速度,余光注意到左侧有个男人遛狗没拴绳。

      “今天忘记带了。”男人只扫了他一眼,语气非常敷衍。

      沈南风看着男人,语气仍然平和:“我觉得你不是忘记,我经常在这块遛狗,已经看过你好几次没给你家狗栓牵引绳,这不是忘不忘记的问题,这是有关一个城市的文明,有关群众的安全,你还违反了养狗规定。”

      其实他很想说那你怎么不忘记吃饭!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吗,我只是今天出门急,忘记带了。”男人语气变得更不耐。

      “你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那下次是不是买东西给你缺斤少两,被你发现后再跟你说忘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是不是,也许下次就给你以次充好,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是不是,反正大伙都是这么以为的。”

      沈南风的这番话,的确很难让人反驳,要不说路筱说不过他呢。

      身为法官最基本就是逻辑条理清晰,以不变应万变,还能使自己处之泰然的地位。

      “行吧,那你有多余的牵引绳吗?”男人似乎有些妥协。

      “没有,但你可以选择抱着它。”

      “什么,这叫什么事。”男人本来想继续反抗,却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又端详了一会儿,突然眼睛像是受到刺激,缩了一下,对沈南风说道:“我知道你,我在报纸上见过你。”

      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沈南风对男人说道:“感谢你完成爱狗人士应尽的义务。”而后拿出手机,来电人显示是他的助理陈柏鹏,他划了接听,牵着狗走远。

      “沈法官,实在抱歉,当年深港集团“毒药”事件年份间隔过久,而且当时已是结案处理,实在是找不到多余档案。”

      “好,我知道了。”沈南风挂掉电话后,抬起眼帘,正好看见江面另一端,LED显示屏上深港集团的字样从上至下延伸,红色的灯光闪耀着,犹如面前站着个牛鬼蛇神。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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