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如梦》农历一十三

65、第 65 章

　　张楚瑜和秦渺在她的家中相对而坐，张楚瑜紧握水杯紧张不安。

　　秦渺似乎很累，她面带倦容，神色漠然。

　　面前的人瘦了很多很多，原本如瀑如墨的长发剪成了齐肩短发。她的双肩已经撑不起原本贴合的衣衫，她没有化妆，脸色暗沉，唇色发白，低着头，张楚瑜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的指尖在水杯边缘摩挲，不清楚她在想着什么。

　　她忆起还在一起时，秦渺衣着光鲜亮丽，长发散落随风飘散，眼含春水的模样，把她放在心尖，她一个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却凡事为自己做，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的难受心口又酸又涩，与面前的她判若两人。

　　她蓦的就心疼了。

　　相视无言，端坐良久，久到张楚瑜觉得腰疼。

　　“你有什么话要说？”秦渺率先开口，声音不咸不淡，像是和陌生人说话。

　　如鲠在喉，难以言喻。

　　“没有的话，我还有事。”言外之意，你可以离开了。

　　言讫就要起身，张楚瑜情急之下，握着她的手：“有事。”

　　秦渺瞄了一眼她的手掌，自她的脸上逡巡而过，张楚瑜讪讪的收回手。

　　她回身落座：“有事说事。”表情寡淡，语气生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渺渺。”张楚瑜喊她的小名。

　　隐藏在桌底的指尖死死的攥着，指甲嵌入掌心有嫣红的血液渗出，呼吸难捱，每一份每一秒都很漫长。

　　“我想帮你。”张楚瑜说出口，目光平静，似乎说出来也不是那么艰难的。

　　秦渺平视她，张楚瑜却低下头双手交握，她错过了秦渺缱绻温柔的目光。

　　再次抬首，秦渺已经回复了清冷、拒人千里的模样。

　　“你帮不了我。”她淡淡的开口，“回学校去吧，完成你的学业。”

　　“渺渺，学业我会完成，你也很重要。”你别把自己武装起来，刀枪不入。张楚瑜的眼角泛红，鼻尖发酸，想到他一个人承受着泰山班的重压，她胸口就透不过气。

　　被人陷害入刑、剥夺对公司的控制权。这些跟和她分手比起来，九牛一毛。

　　她那时候在干嘛，埋怨她、怨恨她、斥责她！想着好聚好散……

　　秦渺叹气：“张楚瑜，我们分手了，一年多了，你现在在我这里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我知道，这个案件你在背后帮了不少忙，辩护律师是你的导师。我很感激，但我们的交集仅限于此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得。”她狠下心说出这些，希望张楚瑜远离她，可又希望她留下。这话就像是一把双刃剑，插入张楚瑜胸膛的同时，也插进自己的胸膛。

　　她的话正中张楚瑜的胸膛，停止跳动，血液凝固，痛的难以呼吸。

　　她张了张口，却无法发出声音。

　　“你走吧。以后别来了。”秦渺下最后的通碟，目光冷冽，冻彻了张楚瑜的心扉。

　　“你在怪我，怪我跟你分手。”张楚瑜的眼泪滴了下来，垂着头，喃喃的说。

　　秦渺绷紧的侧脸倏地就松弛：“没有”，秦渺第一时间否认，她最看不得张楚瑜掉眼泪，“我很感激你，那时候我不知怎么办，你帮我选择，至少对我母亲而言，她是欣慰的。这一点就够了，她走的很安详。”

　　她平静的陈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渺渺”，张楚瑜哭腔明显，双肩颤抖，“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那时候不知道你妈妈生病了，我应该陪着你的，对不起。

　　豆大的眼泪滴在桌上，如同窗外的雨打在水面，逐渐汇聚，淅淅沥沥作响。

　　秦渺沉默。知道了又怎样，母亲以死相逼，她们分手是最好的选择，也是保护张楚瑜最好的方式。

　　“渺渺，我不奢望你接受我，我只希望在你有困难的时候能陪在你身边，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张楚瑜只要一想到她跟渺渺分手的那段时间，她一个人奔波在公司和医院的路上，腹背受敌，就止不住的懊悔，没有人陪伴她度过那段黑暗的时光，她一个人孤单的前行，没有任何的依靠。

　　所以她才没有否认，认命般的接受了这样的结果。或许她早就不想挣扎了。

　　眼泪止不住，鼻涕也垂下，她吸气，秦渺认命般的抽了桌边的抽纸给她：“擦擦吧。”

　　张楚瑜抬眸，摘下眼镜，乱抹一通，最后放到鼻尖，狠狠地擤鼻涕。

　　张楚瑜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逼不得已和她分手。祝她安好，可兜兜转转，她又回到她的身边了。

　　她不似表白，胜似表白的一番话，敲打着内心，她以为自己心如死水了，可一见到她，就活了过，宛如枯木逢春。只是现在，她不能不负责任的和她在一起。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更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耽误她。

　　“擦完回去吧，我还有事。”秦渺依旧一副清冷的模样，只是眉头不经意的促起。

　　“渺渺。”我没别的意思。她抽噎着，身体颤抖着，近乎祈求。

　　“别来了，我没时间浪费在你身上。”话说的绝情，张楚瑜觉得又被捅了一刀，刀刀致命，现在的她苟延残喘。

　　“你以前一直说我脸皮厚。所以没关系。我要来的，一直来。来之前我去找青云了，她鼓励我，她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我却看不出来，所以你惩罚我，不理我是应该的。”

　　秦渺不想跟她争辩，纯属浪费时间，侧脸紧绷着，她撵客：“我一会还有会，不送了，你自己回去。”

　　“渺渺，我想要你的联系方式，可以吗？”

　　可以吗？当然不可以。

　　其实她是有秦渺的联系方式的，只是从老板那里获取的，她想跟她要，是为了试探她的态度。

　　秦渺没有正面回答，面色略微不悦：“你都能找到我的住所，却跟我说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张楚瑜，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张楚瑜被怼的哑口无言，又不甘心放弃，见到秦渺思绪有些起伏非但没有丧气，反而兀自欣喜。她引起了秦渺的波澜，而不是被视而不见。

　　她破涕而笑。

　　秦渺蹙眉成川，搞什么鬼？哭哭滴滴的是她，乐乐呵呵的也是她。

　　“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虽然现在这个时刻说这个问题的确不合适，到张楚瑜就是忍不了。她想要留在她身边，死皮赖脸也行。

　　秦渺不愿多言，开始驱客：“张楚瑜，我一会还有会，没空跟你啰嗦，你走不走？”

　　她很少连名带姓的叫她，今天一连叫了两次，张楚瑜怔愣了一会，道：“不走。”

　　一直以来，她对张楚瑜都是百依百顺，此刻才发现，张楚瑜这么没皮没脸。她咬咬牙，“行，你爱待着自己待着。”转身上二楼。

　　去到化妆间，简单的为自己上妆，她生的很好看，柳叶眉、凤眼、秀挺的鼻梁，薄唇，这些组合在一起比例恰到好处，张楚瑜当时选择接受她的追求也是冲她的颜值，只是后来限于她的温柔。

　　她选择了一身宝蓝色的薄款西服套装，内搭无袖圆领真丝小衬衫，银色素质的项链挂在脖子，展现优美的锁骨，红唇紧抿，黑色细高跟，短发背至耳后，摇身一变成了干练利落的职场女性。

　　下楼，张楚瑜还坐在原地，她听到哒哒的高跟鞋声，寻声望去，俪人在前，她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还是会被吸引。

　　秦渺径直穿过客厅，去往玄关开门要走，张楚瑜连走带跑：“等我。”

　　司机已经将车停在门外，见秦渺出门，下车撑伞接过她毕恭毕敬的开了后座的门，秦渺钻了进去。

　　司机颇有眼力见，认出了张楚瑜，这个女人，以前去学校接送秦渺的时候见过，也坐过他的车，不过他们基本没有交流过，至多也就是点头之交。算算也有一年多没见过她了，他没关门，正要问秦渺，秦渺出奇的冷清：“关门。”

　　司机怔愣。对张楚瑜点头示意，而后落入驾驶座，扬长而去。

　　后视镜里，张楚瑜依旧立在原地，小雨不停歇，渐渐的，人影不清晰，可腰板还是直挺的。

　　秦渺一阵烦躁。

　　到了公司，一整个下午都在和董事周旋。

　　董事会已经明确分成两派，抢夺对公司的控制权。

　　秦渺的股份目前还是代持状态，她虽是名义上的法定代表人，却没有什么实权，资格老的董事、股东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董事会基本上处于半停滞状态，无法做出有效的决议已经半年之久，经常会开着开着就吵散了。

　　现在还能有营收，多是先前母亲积累的人脉资源，签订的一些年框，靠着那些企业或者医院的直接的订单存活。

　　她要先确认股权的归属，才能要求公司变更登记。

　　确权之路漫漫，她转头看向窗外，高层的会议室窗外，乌云密布，小雨逐渐转为大雨，颇有暴雨之势，打在玻璃窗上汇聚成细流落了下去。

　　最后她只是说：“各位董事的意见我都了解了，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怎么活下去才是迫切需要关注的。”

　　漫长而无趣的会议，因为她的出席，一直吵到了夜里九点才结束。

　　最后双方达成基本一致意见。回到家中已是深夜，雨依旧未停。张楚瑜靠在门外，淋湿一片。

　　秦渺下车就看到了门口靠着个人，大惊失色。司机也没有跟上撑伞。

　　张楚瑜见她回来了，立马起身，久坐血液不畅，头昏脑胀，脚下趔趄没有站稳。秦渺迈开腿要去搀扶，她已经靠着门页，站稳了。

　　她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紧紧的握着。

　　“起开。”依旧冷淡。

　　旋转门把手开门，张楚瑜想要跟进去，却被秦渺关在门外。

　　她也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坦然落座，靠着墙壁假寐。

　　秦渺立在玄关，紧握手中的钥匙，上午弄破的地方已经结痂。

　　她知道张楚瑜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