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如梦》农历一十三

10、第 10 章

　　临近开学，室友陆续回归。
　　玉莲、贝贝都带了些宁城特产，安然虽然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年，但是那些地道的小吃她着实没有吃过。
　　洛均一贯沉默寡言，可还是给三人带了礼物，安然直直的望着她，不敢伸手去接，洛均只能把礼物放在安然的书桌，然后对三人说：“辅导员联系我了，我们系有个女同学退学了，我可以搬到地理系去了，以后就不和你们住同寝了，也感谢这半年来三位的照顾。”言罢，她深深的鞠躬。
　　三人面面相觑不晓得怎么应答，这是洛均对他们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安然站出来，握住她的手：“这半年多来，因为我们分属不同的系，也很少交集，那么祝你学业有成、前程似锦。”
　　“是呀，是呀。”玉莲和贝贝也都应声附和。
　　是日，洛均就搬离了他们宿舍。
　　虽然洛均孤傲高冷，不善寡言，但他们内心还是喜欢她的。
　　班干部们开始运作，分发必修课表，安排活动。
　　安然望着青云给她寄来的教授课程表，对了对贴在宿舍门北面的课程表，深感无力，年前夸下的海口，怕是要食言了。
　　正式开课第一天，同学们似乎还没有从春节度假喜庆的氛围中缓过来。课堂上都无精打采，连老师也是哈切连天。
　　个个拖着疲惫的身体结束了一天的课程。
　　安然寻思着给青云打电话，解释一番。
　　于是在宿管阿姨的窗口来回的踱步，嘴中碎碎念，似乎是在练习说辞，轮到她，电话拨通后，大脑一片空白，只是说了课程可能有些冲突，青云便猜到了。要她安下心，教授那边她会去解释，安然说要不登门致歉吧，青云替她做主说不用。
　　思来想去安然还是一个人提了一袋水果，登门致歉，表示如果年前不应下这事，便不会耽搁了教授的时间。返程时，手中却提了两袋。
　　时光荏苒，安然的生活有条不紊。失去了在教授家做家政的机会，她的经济收入一下子跌入谷底，靠着学校图书馆的勤工俭学的机会只能图个温饱。她一直保持着居安思危的习惯，站在穿衣镜前照了照自己的小身板，太重的体力活做不来，最终还是想去碰碰机会，看能否寻得一份家教的工作。
　　庆幸的是，师范大学的学生在宁城的认可度不错，从事家教兼职的学生也很多，口碑上乘，21世纪了，学校开始重视英文教育，部分学生因此失彼，语文成绩一落千丈。
　　安然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寻了份兼职。每周六周日上午九点至十一点教授三年级语文。既不影响她的学业，也可以有可观的收入，足以支撑她的日常开销，甚至还有盈余。孩子的父母远在国外，家中只有奶奶一人管教，隔代亲情的教育便是孩子被宠上天，因此不是很配合安然的授课。
　　其实安然本意想把两天的课程安排至一天，也借此和学生的奶奶商量，学生的奶奶面露难色，跟她解释说下午补数学，也是得合理分配学习时间和课程，安然有求于人，自然听人安排。
　　末了，学生的奶奶跟她说，数学老师是帅伙子，叫程湛，是师范大学数学系的。说不定你们还认识的，安然并未在意，只是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却回忆不起。
　　这件事情，算是个小插曲。
　　三月，考研成绩公布的那天，安然给青云去电，满怀期待的问她结果如何，似乎参加考试的不是青云，而是她自己。
　　青云踟蹰片刻后，告知她过了线，但是她不会去参加复试，放弃读研了。
　　安然在北风中茫然，不知所措，不知所以地问，为什么。
　　青云解释道她喜欢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考研是父母的选择，参加考试也是为了给父母交代，证明她有读研的潜质。
　　安然那一刻才明白，青云了解甚至知晓她全部的心思，她不清楚青云的爱好、生日，不晓得青云的理想，一味地沉浸在青云带给她的温暖中，一味的汲取来自青云的呵护。
　　除了她在法大读书即将毕业，一无所知。自责在她的心中生根了，渐渐发芽，快速蔓延全身，束缚着她愈收愈紧，快要透不过气。
　　后来，青云在电话里的问候、关心她都记不清了，不晓得怎么挂的电话，也察觉青云感受到她落寞的情绪，落荒而逃。
　　没有勇气问青云去哪里，做什么工作，是不是要离开宁城。虽不常见，却挂念的紧，青云已经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而她，只是青云人生道路中过眼烟云。
　　不问何来，不知何去。
　　横亘在她们之间的，是无法逾越的阶级鸿沟。
　　安然是勇敢的，只是在面对青云时，她有强烈的自卑，却不得不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像是生命力唯一的一抹光亮。她再也不敢主动的问候，淡漠着，心却像被剜了一块，生生做疼，她却很享受着疼痛带来的快感，这也时刻提醒着她，保持适当的距离，好似青云对她的好会让她陷入无尽的深渊。
　　然而出成绩的当晚，青云正在舅舅家，也首次面对面地和舅舅沟通。
　　舅舅当天下班回家，见青云在，也不啰嗦，直入主题：“你到现在还没有跟你爸妈沟通吗？”言语间是明显的不悦。
　　“我还没想好，想落实了再说。”青云给舅舅倒茶。
　　“怎么落实，先斩后奏吗？我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瓜看看里面装了什么。”舅舅端起青云为他斟的茶，品了品，叹了口气又说，“我给你的材料看了吗？”
　　“看了，最近正在加强体能训练，应该没问题的。”青云直言，“我只是希望到时候舅舅您能帮忙跟爸妈解释下，我的自作主张他们……可能无法接受。”
　　“你比你哥有想法。”舅舅像是无奈、更多的是赞许，“你放心吧，你的材料我应该要回避的，不过总是有办法的。明天我和老徐沟通下，他负责招录新警，是不是四月初试？”
　　“是呀，你是老大啊，我亲爱的舅舅，你不知道？”青云故作奉承，把舅舅捧得老高，逗得舅舅眉开眼笑。
　　“就你皮啊。”舅舅放下茶盏，点了点她的额头，“初试我可帮不了你的，正规的程序还是要走的。我只能在范围里使劲儿，最多使点力。”舅舅很宠溺青云，谁让青云嘴巴甜，每每哄得他心花怒放，比那个天高皇帝远大洋彼岸的亲儿子强。
　　“舅舅，你上班可别这么笑一点儿也不威严，而且容易出褶子。”青云亲昵的挽着舅舅的手臂，撒着娇问，“哥他在美国还好吗？”
　　舅舅身体后撤：“你问我，你们俩联系比我多吧？那个兔崽子，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他出去，什么风潮，瞎起什么哄，结果出去快两年了，连春节都不回来，美其名曰替我和他妈省钱。”舅舅也不拆穿她的谄媚，听到青山，也是愁的不行。
　　正在这时，青云的手机响起。
　　一连串熟悉的数字，青云犹豫着接还是不接，舅舅提醒她。青云起身至阳台，拉上玻璃门，这才接通了安然的电话。
　　青云本就生的高挑，身材曼妙，她立在阳台，宽厚的棉衣也掩盖不了她完美的身线。
　　不一会儿她靠坐在窗台边上的矮凳里，言语细腻，内敛温柔，目眺远方，眼眸里满满的绵意，随着暗夜缓缓流去。可渐渐地，她收敛了温润，生出低落。
　　舅舅见着她背影，若有所思。
　　收线后，她回到客厅，脸色不似往常，舅舅燃起了八卦之心：“男朋友？”
　　“没有。”青云解释道，“同市的一个妹妹，爸爸的学生，一个人在宁城读书，家境贫寒，自幼母亲便离开了她，父亲对她也很不好，甚至……唉，算了，我看她怪可怜的，平时就多照顾了点。”青云老老实实的回复到，但也不免除有私心，她很喜欢安然，喜欢和她相处，喜欢照顾她，喜欢她身上那股杂草般的倔强。
　　“哦？”舅舅斜着眉窥探欲兴起，舅妈端着米饭打岔道，“一天到晚窥探自己的儿子的隐私还嫌不够，这也管上青云了？青云，别理他了，赶紧洗手吃饭了。糟老头子，一天天不知道想写什么。不办正事儿。”
　　“我，糟老头子？我才四十九，男人四十一朵花知不知道？”舅舅指着自己表示不满，“你看看，这二头肌”他双手握拳，挤出肌肉，“这虎背、这熊腰”。
　　“别贫了，赶紧吃饭。”舅妈勒令到。
　　青云痴笑，又闪现了安然的面容，笑容顿时消了下去。电话那头的安然情绪由高转低，竭力的掩饰着的失落感被她感知，她仿佛看到了安然紧握电话，无助的立在电话亭的模样。
　　是因为自己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实际想法吧，其实一直也想和她沟通，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摆在眼前的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安然尚且如此，父母呢？青云不敢做深想。
　　吃完晚饭，舅妈摆上了些水果，逢年过节的送礼照会的人挺多，她盯着看，直觉安然应该会喜欢。
　　舅妈见青云盯着水果看以为她很喜欢，临行前，准备了一大箱子要青云带回学校。
　　然而接下来的月余，她忙着招警考试一直住在舅舅家，很少回校。而安然奔波于生计，她们也没有再进一步的联系。
　　再后来，青云回校看到这一箱水果才想起来原本要送给安然，只可惜水果摆了一个月，都腐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