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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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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女!”
班久一声鹤唳,鹿女身形微震。
只见小公主飞快地跑过来,将她手中和桌上的瓷瓶尽数扫在地上。
鹿女眨眨眼。
“谁准你吃这些的?!”
“小公主不是说……”
“总之不许吃这些!一点也不能吃!”
“喔……”鹿女迟疑地噢一声,眸子尽是不解。
突然自己被抱住,鹿女微微讶异。
班久将脸埋在鹿女肩膀上,“不许吃……那些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她的声音开始呜咽:“如果这些有用,冷宫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了。你是不是当影骑当的脑子傻掉了?!”
抽泣声声,鹿女心中一软。双臂抱着班久,手心覆在她脊背轻轻安抚。
“对不起,小公主。我不吃这些了……”
“我们不哭了好吗?”
鹿女的清香贴着她的口鼻,越是浓,她便越痛。
她不愿见到鹿女为了她伤害自己的身体。
鹿女向来最听她的话,念及往日种种。心绪繁杂起来……
眼眶又有热意上涌,她又开始埋首低泣。
鹿女开始了抚慰公主的漫漫长路。
“小公主最坚强了,可以不哭了吗?”
“我真的还没吃药,小公主。”
“小公主最善良了,知道心疼鹿女了……”
此话一出,怀中人大有哭意加剧的趋势。
“……”她是哄错了吗?
鹿女声音更加温柔,心里为公主揪着。
哭这么久眼睛肿了可如何是好……
夏危在远处瞧见,抱起包袱就是一个闪人。不然只怕鹿女又要找她事了。
关朝允见夏危跑得飞快,冲着空中飞人打了个招呼:“夏大人好啊——”
夏危略微尴尬,挠挠头示好。这傻小子,生怕鹿女注意不到她。
鹿女望着怀中哭睡过去的班久轻叹一声。
于希路过见着,问道:“鹿女?公主这是?”
鹿女提唇:“无碍,睡着了而已。”
“费先生让我们过去一趟,你放下公主记得来。”
鹿女点头。
回到房内,将班久放在榻上后,轻轻地在她额间一吻,便阖门离开了。
刚到大堂门口,里面便传出沉闷的哭声。鹿女眉头一皱,推门而入。
“这群天杀的夏人!我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一个将领悲愤恸哭。
众人面色沉重,无声的悲痛萦绕在大堂内。
“发生了何事?”鹿女沉声问道。
于希眼眶微红,双拳紧锁:“夏人……六殿下没了!死在南阳王府了!”
“我们……全都没了,功亏一篑了,全都功亏一篑了!”于希过于悲痛,失声地下跪捶地。
影骑的通报,六皇子班磬暴毙于南阳王府。
“先皇、林老将军……是末将无能。”关成芳如沙包大的拳头将桌案拍得震裂,眼中充满血丝,遗恨无限。
“竟连最后一丝血脉也没能保住……末将愧对先祖,愧对班朝!”关成芳二话不说将一柄剑横在颈前。
鹿女以剑阻挡:“城主!你这是做甚?!”
“我愧对先祖,愧对先皇。六殿下路上不能没有个保驾护航的人,我要去阎罗殿负荆请罪!”
鹿女紧咬牙龈,厉声道:“荒谬!倘若你死了,谁去拿回六皇子尸骨!你的肃州、你的家人,都不要了吗?!”
费营指腹擦去眼角湿润,声音也哽咽:“即便如此,死在这里,不如和夏人拼了,将六皇子的尸骨带回故土,入土为安,也算是全了我等对班氏的忠义!”
六皇子班磬的噩耗,萦绕在诸人之间。
他们的顽强抵抗,不过是紧紧护住那点渺茫的希望。而那点微弱的光亮,被毫不留情地捻灭,心里紧绷的弦也在那一刻断裂。
“父亲!让我替你去!”关朝允此刻大步上前,扑通跪在地上。
“父亲留守肃州城,我替你去!父亲年迈,又身经百战,肃州城上下无人不服。”
“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朝允愿为父全忠义!将六殿下带回故土!”关朝允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关成芳红了眼眶,大掌支撑着额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朝允,你明白这一去意味着什么吗?”
“孩儿明白。所以孩儿才更要去!”
关成芳拍案而起,高声呵斥:“混账!”
指着关朝允的鼻子斥骂:“我让你从军,让你练武,不是让你去送死的!”
关朝允肃然:“那父亲不也如此?肃州离不开您,弟兄们也离不开您!您戎马半生,我……只希望您能安享晚年。若要征战,若要拼杀,朝允代您去!”
“逆子!你以为你带兵打了几次胜仗就能敌得过老子?!将不可骄,骄则失礼;失礼则人离,人离则众叛。我教你的,你都记到狗肚子里了不成?!来人——”
关成芳满腔怒火:“将这个居功自傲的逆子给我关起来!没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关朝允急了,大吼:“父亲!父亲——”被拖出门时,他的声音悲壮得嘶吼。
关成芳痛彻心扉。
“对不住诸位……叫诸位看笑话了。”关成芳压下悲痛。
于希欲言,被关成芳一眼看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此次营救殿下我势必要去!”
“可你知道这是……”于希道。
“在场谁不明白这个道理!城被破,我当即关城挂旗,我知晓我的责任。不为别的,我总要为我的坚持做个决断。”
“若任其欺侮皇子,那我们与怀泽侯,又有何异……”
“可能夏国早埋好了陷阱,只待我们前去。”鹿女低声道。
诸人缄默时,鹿女知道了答案。
她回房后唤来夏危议事,再开门,天色又变。
远处侍女快走过来:“大人,九公主召见。”
到了门口,鹿女看到班久。
她靠坐在窗边,双膝并着,十分端庄,安静地望着窗外的绿叶。
“小公主。”
回应她的是一片静谧与落寞。
“您都知道了。”鹿女神色如常道。
班久依然如石像般,岿然不动。鹿女站在门口,凝视着班久。
班久眺望着远处的树木。不过一丈的距离,此刻好像又很遥远。
许久,她打开沉塞的口:“你要去吗?”
这次换鹿女沉默了。
“可以不要去吗……”
班久的声音,让她想起了北部沙尘弥漫的石窟,再轻的风都无法软化冰凉的石壁。
手背覆上温热,班久恍然回头,一滴泪从眼角悄然落下。
鹿女半跪在她身前。一如初见,她也这般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用她温柔而沉静的眸子包裹着瑟缩的她。
“你怕我回不来吗?公主。”鹿女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声音簌簌如飘叶。
班久迫切地想说是,但这个字在喉间便卡住了。
她想说,却也不能说。
眨眼的瞬间,泪水又掉一滴。
班久缓缓摇头,“鹿女很厉害的,不会回不来。”
“我的鹿女是最出色的影骑,她能从皇城重重包围带公主出逃。也能驭马射箭,还会长鞭和长剑。”
她好像用了很久说完这句话。
娇嫩的声音慢慢被冰凉的悲戚浸透:“她……能以一敌十。不!以一敌百。”
她紧紧攥着衣裙,骨节和青筋暴露了她艰难的忍耐。
“原来在小公主心里,鹿女这么厉害。”鹿女面色红红的,被夸得看起来很欢欣。
班久微微抬首,点头,眼眸填满了悲伤。
唇角勾起时沾了些凄凉。
“那可否赏赐鹿女一个礼物?小公主。”
班久一滞,看向鹿女眼里有些不解。
“不日,鹿女的礼物,会悉数奉上。”鹿女笑着望着她,企图把如花的欢喜传递给她。
“你要和我,交换?”班久清除嗓间的淤堵。
鹿女颔首。
“你要何物?”
面前的人却笑着说‘秘密’。
班久轻笑,不知是悲凉还是自嘲。
“其实,从齐宁回来时,我便打算不留你了。”
只一句,鹿女收敛了所有笑容。
“我不应该,也不能任性地留住你。你除过是影骑外,你也是你自己。”
“我放你离开,这大概不能算作‘礼物’。”
“是我对所有影骑的愧疚。但是现在,我无法补偿所有人了。我只能偏心地全部给予你。”班久抚上鹿女的发间,就像她安慰自己那样。
班氏独断专行,毁了家,也毁了国。
人人道班朝为私欲所亡……她也想让鹿女只守着她一人。
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触角被班久砍了个精光。
“我曾固执地想把你留在身边,什么世子、复国,连皇兄我也不愿想了。我想,能牵动我毕生心绪的,大概只剩你了吧……”
“我在意你,倾心你。便希望你以后可以更自由、更欢欣。”
“所以,我作为九公主,要向你下最后一道懿旨。”
班久起身,昔日少女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鹿女,只是眼神盛满无限温柔。
她的指尖碰在鹿女的眉心:“以班磬尸骨换你余生的自由与安稳。”
“皇兄可以不带回来,但是你,鹿女,一定要平安逃离南阳王府。在此期间,你可以背弃信义、不论是朋友、还是劳什子情谊。直至你性命无忧,这道懿旨方休,你也彻底自由了。”
班久知晓鹿女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女子。
因此她厚着脸皮下了这道旨意,命令她可以撇开所有人离开。她要的,只是鹿女能全身而退。
其他一概不重要。
虽然或许它会让鹿女煎熬,但是班久觉得无比值得。
或许于大人他们知道,会对她大失所望吧。或许还会啐她一口,说班氏儿女都是如此自私。果然骨子里流淌的血是挡不住的恶。
望着鹿女眼神的不舍与悲恸,班久好像觉得这个决定更为明智了。
你会有多不舍呢,鹿女。
鹿女额间紧贴班久的手背,这是班朝誓死效忠的礼节。
随后她淡淡道:“我说的礼物并不是这个。”
她霍然站起,径直吻向那说着狠心的话的唇瓣。
啃咬后是无限的缱绻难缠。班久迷失在这个吻里,拉着鹿女衣裳的手缓缓松开。她甘愿沉迷在有她的世界里。
衣衫轻褪,彼此相知的最后一夜她们都极为小心。每一刹那变得像一个春秋那样绵长。
班久抚过她每一道疤痕,将它们烙印在即将尘封的心底。鹿女的吻渐渐下移,在雪白的躯体上留下属于她的印记。
她的动作并不轻,好像让班久的身体深深的记住她。班久眉头蹙起,娇喘阵阵。鹿女的手贴在她的小腹之上,如同一只蜘蛛,一点点将她的躯体用丝包裹。将她网罗在她的方寸之间。
鹿女用感官背诵着她珍爱的公主。她希望班久今日之后能将她遗忘,却又迫切地让她的躯体记住自己。
彼此的心照不宣,如同床榻旁的微微烛火。
隐隐约约。脆弱易灭。
窗外的云似乎飘得很快,白色的月光从窗户、从门缝悄悄潜入,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