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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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画室出来，章影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绿茵草坪，身侧是另一个无法忽视的人，他退她一步走，视线仿佛如影随形。
她多次对自己暗示要不在意，可做不到。
章影遇见过许多人，有爱她的粉丝，有骂她的黑粉，可从没遇见牧朝这种。她想问他什么时候认识自己的，什么时候成为粉丝的，为什么在包子铺见到她却装不认识，太多问题萦绕在心里，她却不知怎么开口。
明明主动权在她手上，她怎么如此瞻前顾后。
两人走到张嫂章影下定某种决心，停下脚步，随手把头发别去耳后侧身看向他，问：“你要请我吃饭吗？”
不是她请客，而是要求牧朝请她。这般别扭的邀请很“章影”。
牧朝愣了两三秒，掀起眼看她：“我以为你非张嫂不可。”
章影：“谁说的？”
牧朝：“唐梓杏说你从不去学校食堂。”
那和这有什么关系，她瞪一眼，下了最后通牒：“请不请？”
似被章影这般口是心非的邀请击中，牧朝笑嘴角扬起一点弧度，“想吃什么？章大小姐。”
章影想了想，决定带着牧朝去上次吃过的东北饺子馆，离这里最近，价格便宜，也省的牧朝觉得她想趁机宰一顿。
小餐馆还是原来的那条街，今天路边多了些待清扫的落叶，章影推开门，店里没客人，饺子馆老板是个中年大叔，正坐最里面的那张桌子翘着二郎腿刷短视频。
两人一进门，大叔惊异地望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牧朝：“这不是小牧吗？可真是好久不见了。”
“叔，好久不见。”牧朝笑嘻嘻。
章影也看向牧朝，为什么这贫锦镇人人都认识他，牧朝挑挑眉，眼里的意思明晃晃，存在感太强不能怪他。
“吃点啥？”
大叔在问章影，她扫了一眼墙上的菜单：“小份三鲜饺。”
“我和她一样。”牧朝紧随其后。
大叔微诧：“这回不要肉丝汤面了？”
牧朝：“偶尔也该试试别的，相信你的手艺，叔。”
大叔看向穿着灰白“情侣装”的两人，表情八卦，心领神会。
章影率先拉开椅子坐下，她听明白的老板的潜台词，疑问：“你之前都来饺子馆吃面？”
牧朝顺着坐她对面：“不可以吗？谁说来饺子馆就必须吃饺子呢。”
他坐下摆放好餐具，拿起茶壶给餐具过开水，筷子，蘸料碟，小碗......一圈过完把烫好的一份推给章影，又重新拆了一套新餐具给自己。
一看就很娴熟。
章影从前参加过一些饭局，那些大导演、投资商，男明星，一个个都像是等着被伺候的爷，自视甚高的大男子主义让他们从不亲自动手做这些。
牧朝与他们截然相反，神情闲适地和拿着画笔挥洒没什么区别，不疾不徐、流畅又赏心悦目，明明这样妙笔生花的手，才该十指不沾阳春水，固定在画板上。
章影看着看着，突然好奇心起，问：“你为什么学画画？”
牧朝摆好新的一套餐具，思索，想了半天给出了个欠揍的答案：“有天赋？”
他回忆道：“我小时候对色彩比同龄人敏锐，一看到暖色就笑，冷水就嗷嗷叫，家人围在一起觉得神奇，说我天生适合搞艺术。”
听起来很随便，但事实上肯定也不如他说的那么轻易。柳医生说过他们家是艺术世家，鉴别天赋培养孩子肯定有独到的方法。
无论如何，牧朝有天赋是毋庸置疑。
而章影一向羡慕有天赋的人。
她噤声看着牧朝给两人的茶杯里斟上茶，几截碎茶悠悠飘荡在表面，荡起轻波。
在娱乐圈这一行，不乏野路子出身的天赋型演员，无论环境多么糟糕，也无论对手演员是什么水平，都能凭借惊人的共情入戏。
然而章影不行，她不是天赋型演员，对角色演绎要通过一遍又一遍对其心里的揣摩，还原体验其身处的环境，直到自己完全沉浸于角色。
所以她每接一部戏前前后后的准备工作都长得惊人，而且一部戏拍得越久她就越难走出来。
老板用个大托盘，端了两碗三鲜水饺上来，一边摆放上一碗，他说：“慢用。”
轻声道谢，等老板走后，章影取起筷子搅了搅，浓白的汤汁上飘浮着一层薄薄的油层，随着筷子的搅动，分层、脱离，变成一块块隔断的油脂，她看着觉得腻，一时没了胃口。
她突然觉得牧朝这人也没什么意思。
像他这种出学校就一路绿灯，一心画画的人，车祸怕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唯一的苦难。
章影放下筷子，拈起茶杯，淡声说：“你运气不错，在热爱的事业上有天赋，是别人羡慕不来的优势。”
“优势？”牧朝没动筷，他看向她，思衬几秒，反驳：“劣势和优势都是相对的，没有什么天赋具有绝对优势。”
章影放下杯子，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牧朝琢磨片刻，话题一转，举了个例子：“我在视障协会遇见了一个画家，他是先天性色盲，要靠刻意记住肉眼的色彩和实际的颜色的区别才能达到色彩的相对准确性。”
“色盲也能当画家吗？”章影打断发问。
他眼底闪烁：“当然可以，而且我发现他我对色彩的理解不同于其他人，往往这种不同感受，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著名大画家梵高也是色盲，怎么能说他没有天赋？”
牧朝定顿一下，接着说：“每个人都独一无二，独一无二本身就是种天赋。”
章影心头微沉，陷入沉思。
牧朝也没有动筷，目不移地托腮看着章影未展的眉心。
章影还想说什么，一抬头就撞进清透见底的眼睛，小馆子的光打下来，映得瞳孔里闪着细碎暮金，她蓦然忘了要说的话。
被牧朝的话题牵着走，她差点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对于她率先设想的一大堆问题，一个都没问明白。
然而，此刻章影突然没了继续试探或刨根问底的心。
其实在此之前她未尝没有过猜测，甚至为此洋洋自得。
大概是演员当久了，想象力也变得丰富了，她自我脑补了一个天才画家车祸后本欲放弃生命，却被她不经意间拯救的俗套狗血故事。
她看着这双通亮的眼睛，顿时觉得那些问题都没了意义。
她相信，能说出这样话的牧朝绝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陷入任何自我怀疑的陷阱，更不会为此放弃生命。
偶像剧终归是偶像剧，不是现实。
章影垂下眸，心想，每个人都该有秘密，她只需判断牧朝是个值得相处的人，这就足够了。
*
吃完晚餐回去的路上，四野窸窣不已，树枝印在地面上的影子摇曳抖动。
章影一路沉默寡言，踩在晃动的枝影上，走到门口和他说：“可以了，你快回去吧。”
“这回是真的走了？章大小姐没有其他吩咐了吗？”他插兜笑着地看向她，语气还带着调侃和跃跃欲试。
“快走。”章影催促驱赶。
“明天也可以请你吃饭哦。”他不死心接着诱惑。
章影没昏了头，沉着以对：“明天有唐梓杏的约。”
牧朝顺答如流：“那我明天接你去？”
居然在这里等她…
章影拒绝还没出口，牧朝就早有预料地提醒：“地址在市中心，很远，要打车。”
地址定了？章影还真不知道这事，她拿出手机一看，发现了唐梓杏十分钟前发来的地址，果然很远，她想了想，抛下句：“随便你。”
“对了。”牧朝叫住她，等她转过身来手里的盒子递过去：“谢谢章老师的爱心墨镜。”
章影接过来，与此同时，察觉到了牧朝的居心叵测。
如果她刚刚没答应这人的请求，这幅墨镜八成明天才能到她手里。
章影：“......”
实在难有好脸色。
她白了一眼，转身后听见了风里带来的笑声。
她收回牧朝是个值得相处的人这句话。
*
牧朝回到家中，天色渐沉，他心情大好，连上蓝牙音箱发了首轻松愉悦的夜曲。
电话铃响，他看了眼来电。
李豪是他常年合作的经纪人，也是他的大学室友。
一接起来，对面的声音激动到抑制不住，大吼：“牧大画家！大单子。”
牧朝揉了揉耳朵：“干嘛？”
李豪咳了两声，压制住声音的波动道：“你上半年发在微博里的那副黑色系油画还记得吗？”
“就好多人猜是画给霍丹丹的那副。”
牧朝不记得什么微博，但黑色的油画他就没失忆的话，就画过一副。
牧朝：“嗯。”
“有人联系上合作机构，想要出价买这幅画。”他神秘兮兮一顿：“你猜多少？”
报了个数后，李豪半晌没听到牧朝的回应。
牧朝把自己甩进椅子里，闲适地说：“你和对方说这幅画现在涨价了。”
李豪：“？”
“涨什么价？涨到多少？“
“一百万。”牧朝随便报了个数字。
“你疯了吧！”李豪不敢相信的声音响起。
牧朝冷漠的声音响起：“少了吗?那再加点？”
李豪：“......”
他语速飞快地怒吼：“这不是存心耍人吗？我要是现在这么给买家说，人第二天就要派来几个彪形壮汉手刃了我。牧朝你要是不想卖就直说！“
牧朝波澜不惊：“不想卖。”
李豪暂停了三秒。
电话没了声音，牧朝再无其他表示，刚准备挂断。
李豪消化了下信息，连忙阻止，他不敢相信道：“牧朝，你来真的？图什么啊，这画和你以往卖出高价的画风都不一样，要是这一幅卖出高价了，以后也算是开拓了条新路子。”
牧朝何尝不知道这些，但他也不缺这一次，“不卖。”
李豪呼吸不畅：“牧朝，没想到你也堕落了！”
牧朝：“？”
李豪：“你终于成为了我最讨厌的样子，自命不凡的大艺术家。”
李豪：“否则怎么解释你居然不被金钱所腐蚀！”
牧朝冷笑，大言不惭：“我一直不被腐蚀，不为五斗米折腰没听过吗？”
牧朝不折，但他想折啊。
李豪心痛不已：“断人财路天打雷劈啊。”
他真不明白这画有什么值得牧朝这么宝贝的，他们就这么痛失一笔大生意，他大悲：“为什么不卖！这不是你的风格，是谁说的最好的画永远是下一幅的，平时的嚣张哪儿去了……”李豪一顿，想到他的那场车祸，“你，你不会留了什么后遗症吧？”
牧朝：“没有。”
他这么奇怪的表现让李豪不信：“牧朝，你就老实告诉我，没必要瞒我啊。”
牧朝：“说了没有。”
李豪坚持不懈：“你就算背着我偷偷请了枪手，我也不会怪你的…”
认死理的家伙，牧朝见说不过他，干脆顺了他的意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对了，忘了和你说，那幅画被我改了，已经和原来那副两模两样了，现在是非卖品。”
“啊？”改了？李豪一懵逼，不知是震惊于他不肯卖画，还是不相信他真的请了枪手，半天憋不出完整的话：“你你你你……”
在他一连串结结巴巴的你中，牧朝残酷地挂了电话。
当天晚上，牧朝登上了许久未用的微博，配上两张图，一张是今晚的没那么圆的半截月亮，另一张是改头换面的《Second Life》。
配文：今晚，我的满月居于夜空。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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