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忽已晚》穗宜

74、第74章

　　出租屋没有床，林令晚弄了张床垫子丢在地上，直接睡在上面。没有桌子，捡了个纸壳箱子凑合着用。每天下了班就回家，不逛街，不社交。言歌不在了，她对这些都没有了期待。每天除了无法控制地想她，就是用工作来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巨大的心理创伤让她经常在深夜失眠，恐惧到不住地发抖，原来人是会突然消失的。虽然理智告诉自己，事情已经发生，不要再陷得更深了。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它总是肆意的，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流下来。

　　林令晚重新开始了写作，现在她是带着言歌的梦想一切去努力，无论付出多少辛苦，她都必须成功，成为一名优秀的作家。

　　她每天清晨四点准时起床，写三个小说，然后去上班。朝阳升起的时候，她总是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望着窗外发一会儿呆。阳光穿透清冷的空气照进房间，就像高中里无数个稀松平常的早晨，她和言歌一起站在教学楼的廊桥上背课文，一人一句的背下去。

　　林令晚入职的这家小公司，一个人当三个人用，做牛做马，什么活都得干。孟清宇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缴费大厅排队退还老板家里的路由器。

　　孟清宇听完不可思议地问她，“你找了个什么公司？怎么干起家政的活儿了？”

　　林令晚排队正无聊，跟他开起玩笑，“牛马公司，就当体验生活了。”

　　孟清宇笑道，“回国没几天就接轨了，都知道‘牛马’了。可是你待在这样的公司纯属浪费生命，更加浪费才华。”

　　“暂时的，小公司自由度高，新鲜事也多，可热闹了。”

　　“行吧，我在外地出差呢，等回来了去见识见识你那公司。”

　　林令晚笑道，“随时欢迎。”

　　孟清宇去看她，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见面地点并不是她那个“庙小妖风大”的公司，而是林令晚贫民窟一样的出租屋。

　　孟清宇见到她的时候，她正惨兮兮地躺在床上，疼得直冒汗。

　　弄出眼前这个局面的过程有些复杂。

　　林令晚长期睡眠不足又淋了雨，感冒发烧请假在家养病。公司扣了她全勤和工资，一气之下，她直接给老板发了辞职信。当时她蹲在椅子上写完辞职信发到老板邮箱，然后像平时一样站起来离开桌子，她可能是烧迷糊了，忘了自己是蹲着的，一脚踏空，直接摔在地上。

　　“你就这么忍了一天一宿？”孟清宇听完她的讲述，略带埋怨地看着她。

　　“没事儿，又没怎么样，躺躺就好了。”林令晚满不在乎地回答。

　　孟清宇皱眉看着她，“吃饭了吗？”

　　“吃了。”

　　“怎么吃的？”

　　林令晚举起左胳膊，“这不还有一只胳膊呢嘛！”

　　孟清宇佩服地点点头，找了件宽松的外套帮她穿起来，强行带到了医院。

　　国际部没什么人，很快就检查完了，结果出来说是骨头摔错位了，问题不大。

　　看完病，两人坐在医院旁边的咖啡馆休息。

　　“你不知道疼吗？”孟清宇边说，边帮她打开热果茶的杯盖。

　　“吃了布洛芬，止痛，退烧，一举两得。”

　　孟清宇看着她，“你在国外这些年，都是这么过的？”

　　林令晚用吸管慢慢搅拌着她面前的果茶，这些年除了忘不掉薄景良，她一直生活得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养尊处优。是言歌走后，她才开始这么敷衍度日的。

　　“也还好了，在国外生活练就了皮糙肉厚。”林令晚看着他，笑着回答。

　　孟清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失神。只不过转瞬即逝，然后又将目光聚集在她的脸上，“等会儿送你回你父母那儿。”

　　林令晚瞪大眼睛看着他，“别，千万别让我爸妈知道，这样我还能好得快点儿！”

　　“你这样不行，医生让你静养不能乱动。你自己在那个出租屋待着，谁照顾你？”

　　“我可以，之前这几天我也没饿死，而且我还可以叫外卖。”

　　孟清宇理解她不想让父母担心的心情，无奈让步，“那住酒店吧，离医院近，复查的时候也方便。”

　　“我不喜欢住酒店。”林令晚拒绝了他。

　　孟清宇认真和她讲道理，“不是我一定强制你要如何，是我带你来的医院，就必须为你负责。住酒店和你父母家，你选一个。”

　　林令晚拗不过他，选择了住酒店。

　　一切安顿妥当，孟清宇看着她，“聊聊吧，讲讲你的打工奇遇记。”

　　林令晚不吐不快，讲了公司的各种奇葩操作。

　　孟清宇忍俊不禁，“你被当成了性价比极高的劳动力了，你知道吗？说难听点儿就是人家看你实诚好使唤。”

　　林令晚并不计较，“我觉得作为一个职场新人，不应该要求太多。”

　　“新人？凭你的资历，现在的薪酬至少翻个十倍吧。”孟清宇说完又觉得不准确，“不，是你去的那家小破公司根本就不配聘用你。”

　　林令晚睁大眼睛，“工资翻十倍？哪家公司这么识货？我马上投简历！”

　　孟清宇在跟她讲个人价值，林师妹却在埋头苦算，薪金翻个十倍是个什么光景。他笑道，“小财迷！你很缺钱吗？”

　　林令晚摇摇头，“那倒没有，养活自己还不成问题。”

　　孟清宇看着她，“咱们合作好不好？”

　　“我给你当秘书啊？”林令晚知道孟清宇公司的体量和行业地位，凭孟清宇的资历，他们之间谈不上“合作”，只能是上下级关系。

　　“那我怎么敢当。”他淡淡笑道，“好巧不巧，我也辞职了。”

　　“辞职了？”林令晚觉得有点儿突然。

　　孟清宇点点头，“咱们合伙怎么样？弄个文化工作室，我跑外，你主内。你专心写作，其他的你不担心，传媒圈子我还有几个旧相识。工作室的名字我都想好了，林令晚工作室。”
　　林令晚早有想法，但是孟清宇突然一说，她还来不及细想。她有些懵的看着他，“你早就想好了？”

　　孟清宇承认，“你喝多了给我打电话那天就想好了。”

　　林令晚心中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什么他会辞职跟她一起开工作室？比如，为什么他愿意为她投入这么多精力？

　　林令晚心里千头万绪，她看着孟清宇，有感动有愧疚，“别了，我怕拖累了你。你还是再找家公司上班吧，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事业，一撒手人脉资源都没了，太可惜了！”

　　“你想多了。”他目光如炬，“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未来的职业方向在哪里。我更相信自己的眼力，我看中的人不会错。小晚，我欣赏你的才华和能力，只要在这条路上坚持走下去，未来你一定会成为行业的标杆。”他见过顶峰的风景，经历过刀枪剑戟的厮杀，也迎接过赞美的鲜花掌声，没有什么遗憾。他本就是洒脱的性格，从不和人生纠缠，现在他想换个活法，恰巧遇见了对的人。

　　孟清宇看着努力接收信息的林令晚，笑道，“其实读书的时候，我一直想成为一个诗人。”
　　林令晚本来是相信孟清宇这番话的，结果被他的一句“想当个诗人”彻底摸不着头脑了，“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孟清宇叹了口气，拍案而起，“你不相信我！我这就回去就把计划书发给你，你看看再说。”

　　……

　　周朗睿说出去转一圈儿，一走就是大半年。师弟夏樟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灵隐寺里听古刹钟声。

　　“喂？”周朗睿站在春淙亭旁看着遮天蔽日的古树，低声接起电话。手机上挂着个老山檀雕的小葫芦，轻轻晃动的时候发出隐隐的檀香。

　　挂件是言歌送的，周朗睿这些日子一直带在身上。偶尔这若隐若现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就会让他想起言歌在他身边的日子。

　　“师哥，看没看今天的新闻，全是小景的事，铺天盖地的！”

　　夏樟是导演系的，比周朗睿小一届。两人相识是因为在学校的论坛里聊电影，周朗睿是个戏痴，号称“影库”。哪知半路杀出来个夏樟，只要周朗睿对一部影片发表见解，夏樟马上就在下面留言，发表自己的见解，经常更胜一筹。从此周朗睿日夜兼程的看更多电影，可还是不及夏樟。

　　周朗睿不服啊，约夏樟一见，倒要看看庐山真面目。哪知这小子就住在他楼上，比自己小一届的师弟，人精瘦精瘦的戴着副圆眼镜，看起来更像学数理化的。本来是要决一死战的，可夏樟太瘦弱单薄了，周朗睿架势就弱了下来，然后两人吃了顿水煮鱼，成了千金不换的兄弟。

　　“怎么了？”这半年周朗睿修身养性加上山里信号不好，他几乎与外界断绝了联系，此刻他还真有点儿恍惚。

　　“我的哥！你还真不知道！你快上网看看吧，他公司这是想彻底毁了他！”

　　周朗睿大概明白了，“我知道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