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头等功》喜浮光

1、鲸落万物生

　　1.

　　洛笙和沈鲸的相见，可以说是惊心动魄。

　　偏僻的岛屿上草木丛生，沈鲸是被用来做人质的海洋保护协会志愿者中的一员，而洛笙，是这次解救任务的警员。

　　荒岛上硝烟弥漫，枪林弹雨，沈鲸和其他人一样，缩在窗后，等待这突如其来的大战落下帷幕。

　　警方很快就找到了他们，在源源不断的子弹声中掩护他们转移到安全地带，沈鲸是最后一个转移的，往往这种关键时刻，总是会出现意外的。

　　沈鲸被突然冒出的罪犯用枪抵住脑袋，那天是个极好的天气，海风轻拂，他甚至能闻见火药味里夹杂的海腥味，他以为自己的命也该结束于此，顺从的闭上双眼。

　　“放下枪，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谈。”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他在脑海中为自己办的葬礼，他猛然睁开双眼，阳光晃眼，那人穿着防弹衣，脸上涂抹迷彩，看不清样貌，但她的眼睛很清亮，透露着狡黠，好像所有的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砰！”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罪犯被击毙了，是那个女人开的枪。

　　2.

　　“哟，醒了。”

　　沈鲸睁开眼便看见一张放大的脸，接着，那张脸吵吵嚷嚷的往外走去，“队长，醒了醒了……”

　　走在前面的女人穿皮衣带墨镜，浑身透着凌厉干练不好惹，不像警察，更像是□□老大，沈鲸想到这就笑了。

　　“醒了。叫沈鲸是吧，S大海洋生物专业的高材生。”洛笙忽略他莫名其妙的笑，友好的为他削了个苹果，“我是洛笙。”

　　“洛警官”，他真诚的看向她，“我好像看见了头目的样子。”

　　一瞬间，面前做了三个画像师，最后画出三幅海鲨的模样，和警方手中的一张海鲨的模糊轮廓有着神似之处。

　　一时之间，沈鲸被当做重点保护对象。

　　最后就是一些寻常的询问和安抚，洛笙走时，沈鲸突然问道：“你们还会来吗？”

　　“来。你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们会对你负责到底。”

　　此次解救了35名志愿者，但Y集团的大佬海鲨却再次销声匿迹，Y集团是国际最大的鲸鱼非法贩卖组织，主要在蓝城活动，蓝城警局为此成立了专案组，洛笙则是其中一员。

　　在沈鲸之前，洛笙已经询问了32个志愿者，但都被吓惨了，语无伦次，颠三倒四，一无所获，但还好没放弃。

　　沈鲸，很有胆识，不一般。

　　洛笙再次看了眼床上的男人，后者则回以怯怯的微笑：“洛警官，我胆小，你们可一定要保护好我。”轻声细语，柔得不行。

　　洛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出于职业素养没骂出口。病房门嘭的一声关上，吓得守在门口的警官一个激灵，求饶般的道：“哎呦我的老大，这可是医院哟……”

　　沈鲸笑了。

　　3.

　　凌晨三点，洛笙被电话铃吵醒，小赵说，沈鲸受伤了。

　　赶到医院时，沈鲸已经处理过伤口，脖子上裹了纱布，好在没伤到要害。小赵告诉她，他就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看见一个男人拿着刀把沈鲸按在床上，还好来的及时，男人没得手，跑了，监控也被人动了手脚，没查到什么。

　　“洛警官，我没事。”沈鲸脸色有些苍白，笑容很勉强。

　　洛笙皱眉：“知道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我平时不喜欢与人接触，应该也没得罪过谁。”

　　是谁，大家都在心里有了答案。海鲨想杀人灭口。

　　天色黑得不像话，四周静得可听风的声音，“睡吧。我陪着你。”

　　沈鲸点头，侧过身子，阴影里，他嘴角上扬，眉梢带笑。

　　夜很静，沈鲸做了一个梦，梦里，男孩被好些人围着拳打脚踢，他只能无助的抱着自己的身体，等待这场霸凌的结束。

　　“一群人欺负一个人算什么本事？”

　　声音打断了这场霸凌，男孩抬头，逆光的地方，女孩手里摇晃着狗尾巴草，笑得肆意而张扬。

　　沈鲸醒了。

　　洛笙将腿搭在另一凳子上，靠着椅背睡着了，阳光恰好洒在她周围。

　　他并未出声，静静的看着她。

　　“好看吗？”洛笙突然睁开眼，眼底带着几分狡黠。

　　沈鲸丝毫不尴尬，依旧认真的看她：“好看。”

　　洛笙觉得空气突然有些热。

　　接着好几天，洛笙都亲自守着沈鲸，直到他出院。

　　他的住处在蓝城的一个小巷子，空气潮湿，房屋破旧，看着不像能住人的样子。

　　屋内很黑，沈鲸打开灯，就连照明设备都是老旧的电灯泡。洛笙注意到他的屋子很干净很简单，小客厅一张木质沙发，一张桌子，一桶水，再没其他东西。

　　“洛警官，见笑了。”

　　洛笙摇头。

　　4.

　　再次见到沈鲸，是在洛笙的意料之外，他拒绝了警方的保护，洛笙便也再没见过他。

　　但有些时候缘分就是如此神奇，譬如此刻，超市买满一百的抽奖活动，唯二的两个一等奖，中奖概率可以约为零，但却同时抽中了他俩。

　　舞台上的主持人大声的念出两个号码，人群中，洛笙和沈鲸同时走向了舞台。

　　“恭喜二位获得我们的幸福生活大礼包！”

　　彩带在他们周围炸开，洛笙和沈鲸一起举着个一等奖的牌子，洛笙有些尴尬的笑容正好记录在快门里。

　　“没想到能在这碰到洛警官。”沈鲸说话总是很温和，让人听着感觉很舒服，“洛警官今天没上班？”

　　“如你所见。”洛笙看着手中提的一袋大米一桶油还有一斤肉，问：“你要回去做饭吗？”

　　“嗯。”

　　“正好，走吧。”她十分熟练的用手肘推着沈鲸往前走。

　　“洛警官，去哪？”

　　“你家。”她义正言辞，“我不会做饭，这些米油和肉，应该够付一顿饭钱了吧。”

　　沈鲸轻笑：“够了。”

　　夜色有些暗了，城市的霓虹灯灯光璀璨，却仍然照不到这个被遗忘的巷子。

　　门开的一瞬间，突然刺出一把刀，黑暗中，洛笙敏捷的拉过沈鲸，徒手和歹徒在本就不大的屋内打了起来，最后以洛笙手掌划伤，歹徒逃跑收尾。

　　洛笙打了个电话回警局，沈鲸从卧房拿出药箱坐在她身边，周围是一片凌乱。

　　他半低头，皱着眉，表情难得的严肃：“下次别这么不怕死，能跑就跑，别人不值得你拿命来护。”

　　他声音有些颤抖，被吓着了，洛笙想。

　　“放心，我可是很惜命的。”

　　沈鲸动作很轻柔，指尖碰在洛笙手心有些微凉，两人都没说话，“好了，去医院再处理一下。”

　　洛笙举起手看了看，包扎的还不错，“这点小伤还犯不着去医院，浪费医疗资源。”她看向他，猛的吐出一句：“沈鲸，饿了。”

　　他又看向她的手掌，失笑：“我去做饭。”

　　在这样窄小又刚经历过生死的出租屋，头顶昏黄的电灯泡与厨房漫出来的油烟，洛笙却意外的感觉到平静。她的生活一直以来都是以警局为主，吃在警局，一年三分之一的时间睡在警局。

　　她的家已经许久没有过人烟气了。

　　沈鲸做了一盘回锅肉，一盘炒白菜和一个蛋花汤，在普通不过，但洛笙却始终记得那个味道。

　　5.

　　沈鲸的事洛笙已经在警局备了案，最后的决定是沈鲸不宜再自己一人住在出租屋。

　　他搬到了洛笙家。洛笙家附近治安好，离警局近，还有警察随身保护，再好不过。他知道这是无奈之举，也并未强烈的反对，洛笙这冷清的屋子，也多了人气。

　　沈鲸是个完美的室友，当他发信息告诉洛笙回家吃饭时，洛笙都震惊了。她第一次回家，差点怀疑自己进错了门，屋内干净整齐，还飘着菜香。

　　此后，洛笙再没吃过警局的食堂。

　　家里突然多了个人，难免也有些不习惯。洛笙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正好和沈鲸四目相对，那一瞬，洛笙整个人都热了。

　　“不好意思，忘了家里还有人。”那一刻，她只想逃。

　　以至于没看见沈鲸微红的耳垂和眼底溢出来的温柔。

　　若在让洛笙选一次，她绝不会选择让沈鲸住进她家。他这样的人，伪装的太好太温柔，饶是她这样一棵铁树，也对这样的温情毫无抵抗之力。

　　他会在她下班时做好饭菜等她，会在下雨天去警局门口接她，在她生理期煮好红糖水，在她疲惫的躺在沙发上睡着时抱她去卧房，她情绪低落时，他总会想方设法逗她开心……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能做伴侣也不错。洛笙对其他人说时，眼底的光自己都没注意到。

　　6.

　　安静的日子约莫过了一个月，新的线索又出现了。

　　Y集团近来又有了线索，但好几次前往交易地点，却都扑了个空，这一次，警局再次得知消息，明晚12点，Y集团二把手在西郊废厂做买卖。

　　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警方做了严密的布局，虽不能捉到海鲨，但能捉到Y集团二把手也是极好。

　　西郊废厂方圆百里都没人，寂静的月色下有些诡异的安静，警方进入废厂时，却发现废厂里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交易。

　　枪声突然响起，大战一触即发，枪声此起彼伏，他们的计划还是泄露了，二把手提前做了反应！

　　在一片火光中，洛笙看见了沈鲸。

　　她看见沈鲸站在二把手身旁，举着枪打死了她的师父。

　　她一直以来最敬佩，当做榜样，对她如父般的师父。

　　汽车在枪林弹雨里逃走了，车上坐着二把手和沈鲸。

　　沈鲸是卧底。

　　之前的几次捉捕失败似乎也有了解释，甚至这一次。

　　他杀死了师父。

　　7.

　　葬礼上，雨声中，所有人都很安静，除了师父的女儿哭得很大声，洛笙站在远处，不知所措。

　　头顶的雨消失了，是师娘将伞举到她的头顶。

　　“小笙，老林从来不怪你。”

　　洛笙没说话，师娘将伞放在她手里，“小笙，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

　　谁都能这样说，但师娘怎么可以，她该恨她的，是他引狼入室，是她害死了师父。

　　洛笙的脸上湿透了，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身体向来好的她生了一场病，烧到了四十度，因为沈鲸的事，她也退出了专案组。沈鲸是卧底，那每一次行动Y集团都能提前知道，就是沈鲸告的密。而沈鲸的信息来源，便是洛笙。

　　洛笙一直没想明白，沈鲸到底是怎样从她身上获得的信息。明明她什么也不曾对他说过，资料从未带回家，手机从不离身。

　　烧到四十度时，洛笙甚至出现了幻觉，看见沈鲸做好饭菜笑意盈盈的在家等她。

　　病好后，她把所有沈鲸碰过的东西都扔了，整个屋子焕然一新，她也一如往昔。

　　8.

　　听说专案组近来对Y集团的捉捕势如破竹，毁掉了Y集团的好几次交易，甚至捉到了骨干成员，对海鲨的了解也越来越多，他的相貌，和沈鲸提供的那张画像差不了多少。

　　那一晚洛笙突然被叫去专案组，原来对Y集团的捉捕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他们找到了Y集团的总部，这次有很大的把握将其一网打尽。

　　叫洛笙参与这最后的捉捕行动也是上面的意思，具体原因专案组谁也没说。

　　岛上的风混着海腥味，阳光烈得不像话，子弹一次次与洛笙擦肩而过，她看见同事负伤流血倒下，他们用身躯，用鲜血抵挡黑暗，换来光明。

　　四面八方的警察围向中心那座庄园，直到天空突然炸开一颗光弹。

　　洛笙站在庄园的铁门前，她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要跳动得厉害，她将要推开这扇铁门，她应该见到怎样一副场景，她和他，又该是怎样一个相遇。

　　“洛笙。”

　　专案组组长齐力赶来叫住了她。

　　还未待下一步动作，铁门便从里面开了。

　　洛笙手里的枪都快拿不稳了，海鲨挟持着沈鲸，两人明显打斗过，身上好几处口子，而沈鲸，神色平静，在见到她时，眼底才有些波动。

　　他朝她淡然一笑。

　　“好手段啊，齐警官，老子信任的兄弟，把后背都交给他的人，居然是你们的人。老子竟然还指望着以后产业交到他手里。可笑我海鲨英明一世，毁在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手里。”

　　洛笙看着沈鲸，又看向齐力。

　　海鲨这是什么意思？沈鲸到底是谁？

　　“海鲨，别做无谓的挣扎了，放下武器，量刑从轻。”

　　“听起来好像不错，我想想。”海鲨说着，但几乎一瞬，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海鲨扣动了手中的枪。

　　子弹从沈鲸脑袋径直穿过。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又一枚子弹精准的穿过海鲨眉心，是洛笙开的枪。

　　9.

　　沈鲸倒下时，恍惚中看见洛笙不顾一切的奔向他，她逆光而来，和当初一样。

　　10.

　　沈鲸做了六年卧底，最后圆满完成任务，但他也牺牲了。

　　Y集团彻底消失。

　　齐力交给洛笙一个档案袋，里面是沈鲸真正的信息，还有两封遗书，一封是六年前写的，一封是不久前写的，给洛笙的。

　　沈鲸真正的身份是警校生，他大三时，洛笙刚好工作了一年，那时Y集团贩卖鲸鱼异常猖獗，上面选中了他做卧底，给他安排了S大学生的身份，他也的确很出色，给警方带来不少信息。

　　后来，海鲨开始怀疑他，便安排了沈鲸假装受害者，以此接近警方，打探消息。

　　那两次遇害，其实都是海鲨安排的，为打消警方的怀疑。

　　沈鲸从未从洛笙那里获得过消息，他的消息，都是齐力直接告诉他的，而那几次行动的失败，也是故意让沈鲸传递消息给海鲨，以此得到海鲨的信任。

　　师父牺牲的那次，是海鲨自己得到的消息，和沈鲸无关，当他得知海鲨已经知道消息后，赶往废厂，已经无力回天。

　　在沈鲸开枪前，师父已中数弹，二把手逼迫他，当他把枪抵在师父胸口时，师父为了不让他暴露身份，握住他的手，扣动了扳机。

　　11.

　　沈鲸的葬礼洛笙没有去。

　　她在海边吹了一整日的风。

　　住在一起时，他们曾一起去过海洋馆，看见鲸鱼在玻璃窗内肆意的游着。

　　“洛笙，你知道鲸落吗？”

　　“它逝去却未曾离开，它消亡却无处不在。是死亡，也是新生。”

　　警局给洛笙放了一个月的假，她四处旅游，也坐车去了一次沈鲸的老家，海边的一个小镇，巧的是，洛笙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她四处寻问，最后才找到沈鲸的家。

　　青石板上淌了小水塘，巷子里凉风徐徐，空气都带着丝海腥味，从前她觉得很难闻，如今却有些喜欢这样的味道。

　　“你好，请问是沈鲸家吗？”

　　女人从屋内出来，手中掉下一张照片，她一手拿着个牛皮纸做的本子，弯腰欲捡。

　　洛笙先一步将照片捡了起来，看见那张照片的内容，顿时僵在原地，湿了眼眶。

　　那张照片有些模糊，但洛笙还是知道是她。照片里她还穿着初中校服，骄阳正好，她靠在学校后面的那棵梧桐树下睡觉。

　　初中时的她有些叛逆，打架逃课样样不落，那时她的父母在闹离婚，放学后，她不喜欢回家，就待在梧桐树下睡觉。

　　这个角度和清晰度，应该是偷拍的。

　　“你是，小笙吧。”女人有些迟疑。

　　“阿姨，您认识我？”

　　女人笑笑：“不认识，也没见过。”

　　洛笙不知所措。

　　“你是个英雄，小鲸说，你一直都是个英雄。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沈鲸的妈妈把牛皮本子拿给了她，里面，是沈鲸初中到上大学前的日记。

　　10月12日，晴

　　今天我向往常一样被他们堵在巷子里打，我不敢还手，也打不赢他们，我闭上眼，和以前一样，忍一忍就过去了。但她来了，她和其他的女孩子都不一样，叼着狗尾巴草，坏坏的，但她好像个英雄。

　　不，她就是个英雄。

　　10月14日，多云

　　她叫洛笙，三班的插班生，在我对面的班级。

　　10月15日，小雨

　　他们又来堵我，我跑到了洛笙旁边，她只是不爽的看我一眼，但没说什么……

　　10月20日

　　……

　　原来早在十六年前，他们就已相识，只是她从未认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