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迹》闻惟

5、05.酸涩

　　沈坞不会忘记刻骨铭心的一天。那一天，少女跌落泥潭，从此就开始了噩梦般的来临。

　　徐雁山在收拾课桌时，忽地听到隔不远处有人窃窃私语，不知教室是不是人少，总之她们说话时，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感受。

　　“你们知道么，沈坞一大早上，刚进学校时，就被她爸揪着耳朵回家去了。”
　　“怪不得我看她一直拉着我，还死皮赖脸的求我把她爸赶走，呼！还好我没答应哦！不然被她爸打的人，也有我。”
　　“幸好幸好。”

　　几位女生都在心有余悸的感到后怕，就算讨厌沈坞，可见沈坞被她爸在学校里当众揪耳朵回家，都还是感到后怕，庆幸自己没摊上这么个恶劣家庭。

　　徐雁山垂着眸，在路过她们时，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庆幸什么，不作为就是你们的作为吗？”
　　几位女生顿时哑口无言。徐雁山在路过她们面前时，神情颇冷，之前说话时的吊儿郎当尽都消失殆尽。这会还是见他头一次认真起来。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呢！”也有不服气的站起来反驳他：“少在道德制高点质疑我们！”

　　徐雁山缓缓抬眼，见到的，便是位面色憔悴的女孩冲着他大吼大叫，徐雁山的淡淡一句话就把她击得溃不成军。对此，他甚至面无表情。

　　也有好心的拉着她，叫她冷静几分。可这一劝解，反倒是让那女孩怒火中烧。“装什么！明着给你说，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男的阴阳我们！对我们这么说，有本事，你就跑到她家，去当她的骑士啊！”

　　徐雁山手掌紧握，正要事不关己转过头去时，齐闻阳不知从哪冒出来，当了次和事佬。

　　“哎呀，我的姐，你可别气着了。”齐闻阳说：“老徐这是家养的橘猫去世了，难过着呢！语气冲点，还别太过计较啊——”

　　徐雁山的碎发挡住那双让人看不透的眸，在几人的注视下，他直接掉头就离开教室。只留下那女孩，把脸气的红彤彤的。

　　“哎我靠！”女孩翻了个白眼：“不就是长了张帅脸么，至于这么装么？也不知温姐到底喜欢他哪点！”
　　所说的温姐，自是自诩学校风云人物的社会姐温瓷，因在学校肆意追人，甚至是个追到教务处的狠人。

　　“哎呀，楚笛你可就别气了，我看啊，人家也不是有意，就我们讨论的声音太大了，吵到他了呢？”
　　“对啊！而且他不像不讲道理的人，你看，他从始至终都没对楚姐你吼过呢！”
　　“而且我好像见过他把猫带到学校来过，还挺可爱，死了，难过也正常呗！姐你可别觉得他装，最主要的是，人家有装的资本啊！”

　　楚笛捂着嘴，竭力想着徐雁山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忽地心里就平衡了。

　　“我看，温姐是只看皮相的人。”楚笛高低还想怼回去：“长得帅有什么用，考个年级第一，天天拿奖的人，灵魂肯定就那样了，无趣。”

　　几位小姐妹可谓是良苦用心的劝上劝下，才把楚笛哄好。那会，总有几个不服气徐雁山的，如果说沈坞什么也不好，那他与沈坞，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沈坞给人的印象，就是白鬼，缩头乌龟。因为她很胆小。
　　而徐雁山呢，就是妥妥的天之骄子，学校老师见了，都会笑着与他主动打招呼的人，而且，据说，他还可能成本市状元。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就在徐雁山讥讽的这一天，他就没来过这趟桌子，而据保安室的反映，他翻墙逃课了。

　　少年跑得飞扬跋扈，谁也追不了他的步伐。

　　后来，齐闻阳有声有色将其描述而出，说他是去上网打游戏去了，是个可造之才。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他是去找人，想看那位雨夜的少女，是不是出事了。也许，他就不该无动于衷，就像楚笛所说“他有本事，就去做沈坞的骑士啊！”

　　对，所以，他有本事。
　　他有嚣张的资格。

　　_

　　而沈坞却生无可恋的躺在床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方才发生的事情让她历历在目。那年，她只记得，她脆弱不堪的缩在角落，无声的流干眼泪。

　　在每个人都值得纪念的十七岁，她被人侵犯了。而且，是在家里，是她爸亲自雇的人。

　　在脱掉她衣服时，任她努力挣扎都是徒劳，那个混混一脸刀疤，像是社会上无所事事的街溜子，在她使劲想推开这个恶魔时，混混笑了，他露出一口黄牙，笑嘻嘻的对她说：

　　“你哭什么！你爸把你卖给我了！”混混笑的邪，在看向少女白皙的肌肤时，他色心大起：“还是个雏，你爸可真舍得，看来，这钱花得值！”

　　沈坞摇头，一直求人：“你给我爸多少，我双倍退给你好不好，求你放过我，好不好……”少女未曾发觉，她的眼泪悄无声息划过那张漂亮的脸庞。

　　原来，她也是正值青春的少女。

　　“不好！”沈坞哭喊的大声。
　　可惜无济于事。

　　伴随着衣服的撕裂声，混混的嚎啕大笑，只能听见少女的哭声嘹亮四周，可这四周之外，皆是无人之地。最后，在她肌肤外露时，她产生了想死的念头。

　　她觉得，也许她那些情书，她压根就不配寄给徐雁山。恐怕，那天雨夜，与徐雁山的遇见，就是她的一厢情愿，就是个错误，他们，本来就不该有交集。

　　她不配！她不配！沈坞心里念的狠，每在心里念一分，恶魔的笑声就会狠狠拍死身为蝼蚁的她，最后，她都记得，恶魔在她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她也记得，她害怕的不敢报警，因为世俗会评价她，说她不洁身自好。所以，她在洗澡时，狠狠的搓红那道咬痕，她嫌恶心。同时，她也很厌恶这样自甘堕落的自己。

　　现实就是现实，它并不会像小说一般，有骑士踹门而入，前来救她。有的，只是少女一日又一日的消沉而死。
　　那天夜晚，沈坞一直用花洒冲向那处被咬的地方，哭的稀里哗啦，盛开的花，终会枯萎。

　　而她，从来没盛开过。
　　至于徐雁山，他来晚了。

　　少年来到沈坞家门口，只见他在深夜里，坐在少女家的门口，脸上满是伤痕，嘴角甚至还噙出血。
　　方才一刻，他见那刀疤混混朝他贼笑道：“哟！找你女神啊！？”

　　徐雁山忽地停住脚步。抬眸，只见刀疤男俯在他面前，贱兮兮的笑道：
　　“可惜啊，你女神都被我操……”

　　徐雁山一拳揍在混混脸上，他呼吸不稳，那天微光微弱，照在少年身上时，都有负隅顽抗的影子。

　　“你有本事，再说一次！”
　　徐雁山情绪忽地止不住，忽然大吼道。

　　“我就说了，别以为老子不敢打你这个喽喽！”刀疤男似是被气着了，下起手来也是不遑多让。

　　徐雁山与刀疤男就这么狼狈不堪的撕打，在那晦暗的犄角处，由背影辉映着，诉说这无人知晓的篇章。
　　可惜，沈坞不知道。原来，她喜欢的人，也喜欢着她，喜欢的人，也会为她出头。

　　后来，在房外。他坐在地上，只腿敞开。静默了许久。

　　那会，狼狈不堪的听着少女抽噎的哭声，那一瞬，他深刻领会到，他原来是个懦弱的人，甚至懦弱到不敢推门去安慰她。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要是能早点逃课，要是能在打铃前奔来，你是不是，就不会遭此劫难？

　　他只知，在他奔来时，就被人堵住了路。
　　可惜，没人知道。

　　_

　　新婚夜里，徐雁山比沈坞早醒来，抬手抹上自己的脸，这才发现，他湿了眼眶。这么多年，距离上一次自己哭过的时候，已经快过几年了吧！

　　“徐雁山，徐雁山，我不配，我不配……”少女急促梦呓。

　　徐雁山坐在床上，偏头看向沈坞的睡姿。他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的念：
　　“不，你配得上我。”
　　“沈坞，你配得上我。”

　　他近乎固执，固执已见到做这么无意义的事。

　　那天，自从他醒后，他就不睡了。就这么坐着，笑着与她念。

　　酸涩的糖果，我陪你一起咽下去。
　　徐雁山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