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米鹿鹿

4、chapter

　　翌日清晨，钟京颐是被渴醒的。

　　喉咙又干又痒，钟京颐从卧室出来找水喝。

　　整个公寓的窗帘都是拉上的，透过窗帘可以隐隐约约外边现着弱弱的日光，钟京颐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喝完水回过神来突然觉得头痛欲裂，昨晚宿醉了，这会难受得不行。

　　钟京颐绕过中岛台，躺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昨晚和许乐喝酒后，她还干什么了她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记忆轨道最后一刻连上的还是在芳茗楼里，和许乐一起说高中同学的坏话。

　　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的，钟京颐自己都觉得臭死，身上又疲又倦，索性去冲了个澡，还给自己换了床新被子。忙完这些钟京颐觉得生命都被透支了，直接倒在了床上。

　　“叮—”手机新消息的提示音。

　　钟京颐躺在床尾，慢慢往上蠕动身体靠近床头柜，像一条毛毛虫一样艰难的往上爬。

　　钟京颐侧躺着，扒拉了一下垂下来的头发，拿起手机，手机刺眼的光让钟京颐皱了皱眉头，眯着眼睛解锁。

　　微信里好几条未读消息。

　　昨夜10:49

　　许乐：你到家啦，那我就先挂了哦。

　　许乐：喂喂喂，秒睡的是不是。

　　两分钟前，

　　许乐：醒了吗醒了吗

　　许乐：（表情）

　　钟京颐正打算回复，新的消息发进来，钟京颐看到名字，人都一愣。

　　闵柔慧：颐，晚上回家一起吃饭吗？

　　闵柔慧是钟京颐的大嫂，闵柔慧和钟京禾结婚有几年了，去年才生下一个儿子。

　　钟京颐点进了闵柔慧的聊天框，发现她昨晚也给自己发了消息。

　　昨夜11:35

　　闵柔慧：京颐，你回国了吗？我堂哥说今晚在芳茗楼看到你了，你回来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呀？我和你大哥都不知道呢。

　　南洲很大，也很小，钟京颐本来想着可以在盛华荟庭这儿躲一两个星期，这会就被发现了。

　　钟京颐思索了一下，没有回复，她没想好怎么说。

　　闵柔慧的短信，让钟京颐的眉头皱的更深，本来头就疼。

　　她没继续躺着，起床拉开了窗帘。

　　钟京颐开了窗，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四月份的天气不是特别冷也不是特别热，悠悠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拂过钟京颐的脸。

　　钟京颐看着外面发着呆，思绪渐渐飘远。

　　六年前，高一的暑假，是钟京颐坠落的开始。

　　钟京颐和几个朋友去了邻市的田鸣山，田鸣山风景好，山上还有个田鸣寺，这几年旅游开发商在上面建了个小庄度假村，可以泡温泉又可以看风景，钟京颐爱玩，自然不会错过，约了三两朋友，在那边玩了几天。

　　等钟京颐带着行李回家的时候，天才刚刚擦黑，今晚钟父钟母在外面应酬，没有回来吃饭，钟京禾和钟京媛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个家里人都没看见。

　　老宅里的阿姨开始做饭，钟京颐回到家就开始找钟京媛。

　　“陈姨，你看到我姐了吗？”钟京颐拉着路过的一个保姆问到。

　　“啊…二小姐…应该在先生的书房里吧。”

　　钟京颐一听马上转头往二楼跑去，她从田鸣山回来给姐姐带了好东西的。

　　钟京颐推门而入，书房里一片黑暗，只有书桌那开着一盏微弱的台灯。钟京媛低着头坐在桌子前，头发扎成马尾，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钟京颐一直都不爱读书，钟京媛和她完全相反。

　　钟京媛比钟京颐大了七岁，高考就以理科省状元考到了全国最顶尖的学院。钟京媛非常热爱生物，不能说是热爱了，是迷恋。

　　在钟京颐心里，她的姐姐很厉害，她也很崇拜。

　　钟京媛从今年开始就一直在备考研究生，她的考研方向依然和生物学有关，近小半年都是闭关状态，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

　　“姐…？”钟京颐叫了一声。

　　“你怎么不开灯呀，这么黑，等下把眼睛看坏了。”

　　听见声音的钟京媛慢慢抬起眼，看到自己的妹妹正蹑手蹑脚的走进来。

　　“你回来了？”钟京媛的嗓子微微发哑，她可能好几天都没和人说过话了。

　　“姐你嗓子怎么了？”钟京颐问道，还没等钟京媛回话，钟京颐又开口说道，“话说田鸣山可好玩儿了，那里新开发的酒店住着好舒服，看你后不后悔当时不答应和我去！”

　　钟京媛学习了很久，这些天她总觉得烦，压力也大。

　　大家都说钟京媛聪明，脑子好，其实她能有今天，全靠努力，没日没夜的努力学习，记知识点。
　　她并不是一个有学习天赋的人，相反，她学得吃力，全靠一腔热血坚持着。

　　此刻钟京媛看着钟京颐进门说了一堆毫无营养的话只觉得聒噪，这些天情绪都积累都像是找到出口似的，在这一刻爆发。

　　“你能不能别老是说这种毫无意义的话！”钟京媛突然暴怒道。

　　钟京颐本来还在讲述这次旅行的所见所闻，被姐姐这么一吼，彻底愣住了，安静了下来。

　　“你开学就高二了，高三还有多久？”

　　人在情绪失控的时候，说出的话总是刺人。

　　“你这次的期末成绩我看了，你考几分了你天天出去玩，和个差生一样，每天不学无术，就知道玩，我高中如果考你这个分，我都不好意思见人。”

　　这番话下来，钟京颐的眼眶已经微微泛红。

　　“你…”

　　“你什么，我说错了吗？你有过一点要学习的心吗？每天就是混吃等死，你要不早点去英国读书吧，国内的大学你又考不上，高中你都是塞钱走后门的，大学让老爸给你在国外买个学位也是绰绰有余。”钟京媛继续说道。

　　钟京颐眼泪已经流下来了，但那是气的。

　　钟京颐不甘示弱，呛嘴道，“我有多烂我知道，我学不来就是学不来，不像你，硬把自己塞成一个胖子！”

　　这句话无疑是踩在钟京媛的雷点上，她从书桌里面走出来，拉扯着钟京颐。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两姐妹的争吵声早就传到老宅干活的佣人耳朵里，此时一个佣人站在楼梯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劝劝架，另一个佣人拦着说道这亲姐妹的小吵小闹也正常，你没和你姐姐妹妹斗过嘴呀。

　　“我不说！”

　　“你别拿我撒气，你要是考不上你趁早放弃，没人会看不起你。”钟京颐气得耳朵都红了，边哭边说。钟京媛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没有任何表情的说出一句又一句钻心剜骨的话，钟京媛已经暴走了。

　　“看不起我？你看不起我吗？你配吗钟京颐，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小三生的私生女你看不起我？”

　　钟京媛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后悔了，而钟京颐更是无法相信钟京媛现在说的什么话，嘴巴微张，看着钟京媛。

　　什么小三？什么私生女？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钟京颐哭着喊道。

　　钟京媛只觉得浑身发麻，推开钟京颐就往外跑。

　　钟京颐被推倒在地，手腕撑在地板上，也不觉得疼，耳朵有点发鸣，她觉得她姐是胡说的，吵不过自己就胡诌出来。

　　外面的佣人早已散去，没人知道书房刚刚发生了什么，钟京颐擦了下眼泪，走出了书房，她要找钟京媛说清楚。

　　钟京颐去了三楼钟京媛的房间，发现没人。

　　“我姐去哪了？”钟京颐下楼，红着眼地问佣人，脸颊还挂着泪滴。

　　“二小姐刚刚出去了，说不用在家吃。”

　　钟京颐憋着一股气又泄了，不停呜咽着，“吵不过就躲是不是。”这下把佣人吓了一跳，正准备开口安慰。钟京颐又说道“我要和妈妈告状！”
　　钟京颐一边抽泣一边按着手机。

　　钟京颐打给任静好几通电话，都没人接。又打给了父亲钟易民，也没人接，许是在忙没看手机。
　　钟京颐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她没有去细想姐姐说的话，她从小到大在钟家长大，什么时候变成私生女了。
　　过了会，钟京颐又开始后悔，其实姐姐备考压力很大她是知道的，姐姐今晚说的话也只是在埋怨自己不好好学习…也许是今天心情不好，自己又上去叽里呱啦讲了一堆有的没的，但其实她是在田鸣寺求了个符，保佑姐姐顺利上岸的。

　　她摸了摸口袋，掏出那个用香囊挂着的好运符，撇了撇嘴，心想晚上等姐姐回来，给她道歉再把这个送给她。

　　钟京颐等到晚上十点多，钟京媛都还没回来。钟京颐有点按耐不住，正打算掏手机打电话给钟京媛。

　　门开锁的声音响起。

　　钟京颐眼神一亮，朝门关冲过去，是钟易民和任静回来了。

　　钟京颐冲过去就抱着妈妈哭哭啼啼，“你们可算回来了，傍晚的时候姐姐和我大吵了一架，还胡诌我，说我是小三生的小孩。”任静在听完钟京颐的话后下意识的身体一僵，旁边正在脱皮鞋的钟易民也顿了顿。

　　钟京颐抱着妈妈，明显感觉到妈妈的僵硬。

　　她不相信。

　　“姐姐是骗我的。”

　　钟易民和任静从来没思考过如何应对钟京颐的问题，此刻除了发愣，没有别的回应，而在这短暂的沉默中，钟京颐渐渐收回抱着妈妈的手。

　　——

　　“嘀嗒，嘀嗒。”

　　雨点再次落下，把钟京颐从回忆中拉回。

　　钟京颐回了神，天空又变得灰扑扑了起来。

　　她缓缓伸出手重新拉上了窗户。

　　坐回床边，钟京颐拿起扔在床头柜上的烟盒，熟练地点烟。

　　细缕的烟雾缓缓升起，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打在窗户上发出震耳的声音。

　　过了会，略微昏暗的房间内，钟京颐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她拿起手机，删删减减地编辑起短信，然后点了发送。